第37章 师姐的第三十七课
窗柩被推开, 黑影似水，无声流入这1700号洞府。
内门食堂的道童，修为大多化气。
很难瞒过凝元耳目。
可是, 这人截然不同, 几乎无声无息, 来到他们床榻边。
哪怕凝元全身心戒备，也无法探查到。
【小爱一号（林）：他身上有龟息一类的法宝, 或是精通龟息诀。】
皇甫云闭目不动, 眼睫微颤。
龟息诀。
镇川李家村的试炼层, 来袭击的王家木偶, 爷孙三代, 就是修炼龟息诀的潜伏修士设定。
书海层, 有围困九尾的屠血阵法。
李家村层，又是窃贼入室的龟息诀。
这么巧？
清水宗这镇川……果然有问题。
皇甫渊眉心微皱间, 床榻边黑影已经笼罩在他月色下苍白的脸上。
黑影一路往下，停在他胸口的大金链子上。
【小爱二号（皇甫）：确实是龟息诀。但……师妹，你能先松开我的毛……毯吗？】
皇甫渊无奈。
停在他胸口大金链子的黑影停住了。
在黑衣人入内前, 林双企图躲藏到床榻内侧的叠被后。
但一翻身, 她头上玉簪勾住了他身上厚厚软毛。
对此，林双也很无语。
甚至感到绝望, 她给自己贴了一张龟息符。
这还不算, 还弹出一面单向玻璃符到这窃贼身上。
幸亏这贼才化气，丝毫没有察觉。
单向玻璃符, 都是她的珍藏, 平时发呆、专注时专用。
一旦贴上, 周遭一切全都变为黑屏。
什么都看不见。
除非装上风景壁纸。
这黑影身上的这张, 是她的库存, 还没来得及放风景图片。
因此入室的黑衣人现在……瞎了，举目皆黑。
【小爱一号（林）：皇甫师兄，这种时候，你就不能把毛毯全让给我吗？】
皇甫渊沉默。
【小爱一号（林）：从亮处到暗处，顶多数息，双目就该恢复光明。再多一会，他就会察觉异样。】
【小爱一号（林）：我的单向镜符再不拿掉，他会用神识查探……】
皇甫渊悠然一声叹息，望向眼前因突然全黑而警惕顿住身形的‘黑衣人入室者’。
掐了个禁音诀，从被中伸出手，朝旁边明媚女子摸索而去。
入手，只摸到一片丝滑。
他一怔，不由掌心又向下，摸了摸。
她三千发丝，比他的毛发还滑顺？
不应当。
【小爱一号（林）：？？？师兄这是我的头发，不是你的毛毯。】
皇甫渊失神，难道清水宗外门的灵泉水更养毛发？
所以山海宗、清水宗的外门年年抢灵泉？
他手指不情不愿地上移，拔下她发髻上被他软毛缠住的玉簪。
在入室黑衣人伸手揉眼睛时，将她一掌推到床铺内侧的叠被之后。
林双顿时从缠住的长毛毯中解脱，窝在阴影中不动。
但她眉脚直跳。
后背被一掌推开，布料隐隐传来滚烫的热度。
今夜……都是这种喜欢推‘她’后背的？
狗也是，人也是。
算了，特殊情况，皇甫师兄这么做情有可缘。
林双咬牙。
倏忽，入室黑衣人身上沾着的单向玻璃镜面符，因他揉眼，从他肩头落下。
快要落地发出纸符声响时，被皇甫渊指间一道微风弹出，缓缓托住，慢慢落到地面。
没发出声音。
黑衣人眼前，顿时恢复了夜间视野，再次动了。
他伸手迅速抚过皇甫渊脖间的金链子，链条断裂，镶着宝珠的芥子袋落入他手中。
宛若流水，他再次从床榻边的窗户离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林双等了会，才直起脑袋。
皇甫渊睁眼。
“刚师兄怎么没动手？”
“师妹怎么没动手？”
两人眼中，顿时闪过忌惮与无奈。
他们刚才都没有当场捉住化气道童，而是放虎归山，是想抓到他背后的整个窃贼团伙。
多少次了？
进镇川后，他们二人屡屡想到一处。
这种势均力敌的感觉，一次还好，一而再再而三，真是太不妙了。
林双与皇甫渊同时垂下眼睑。
——他又与我想法相似。如果荣宝斋是敌，未来我的行事将被他处处克制，做事效率会大打折扣。糟糕，要想办法提前解决才行。
——她比孟锱聪明太多，再同行下去，恐怕要暴露身份。必须找到一个妥帖的隐藏方式，或是让她提前出局。
“师兄你在哪里买的毛毯？这么软？”
“师妹，你在外门用的什么灵泉洗发？”
两人同时出声，企图掩饰自己刚才差点泄露的忌惮神色。
但刚说完，又齐齐露出一个更为忌惮对方的表情。
可恶，他/她也想到转移话题！
*
“别说，林双脑子不正常，修炼不正经，但倒腾的东西挺好用的。”
孟锱等得无聊，叉着腰走入小白卧房。
小爱备用三号机上，此时显示着食堂、730号、1700号四周的必经之路‘监控’。
正唠嗑，孟锱却猛然站直。
就见730号洞府的必经主干道上，一条漆黑身影，飞快闪过。
若不是他常年偷鸡摸狗，呸，常游走于清水宗巡逻队、湮灭阁刺客之间，他可能都发现不了！
“小白，来了！快！”
白羽望着小爱四号机，目光复杂。
窗外一只雀鸟刚飞走。
——雀族发现异动，目标正靠近此处。白少，请注意。
妖族的信息，竟与林双的小爱监控，同时捕捉到窃贼身影，消息同时抵达。
白羽摇了摇头，继续打坐，伪装体力不支的样子。
没多久，洞府门就被无声推开。
黑衣人入内，就是食堂内给他们上菜的道童。
“凎——抓住你了，你这小贼！”孟锱一瞬从后按住他肩膀。
白羽与黑衣人同时一僵。
白羽面色大变，糟糕，忘记提醒孟师兄别冲动！
也就两三息时间，孟锱连连后退。
只见面前本只有化气的道童，一瞬化水，从地面如水渍般消失。
“糟糕，孟师兄，他身上有传送符！”
“提前惊动，他逃走了！”
孟锱当场骂了声，朝洞府外冲了出去！
*
【小爱四号机（白）：贼人启动传送符，当场逃走。】
林双撑着额头，在烛光下翻看画册，猛然身形一顿。
皇甫渊在茶桌另一侧饮茶，若有所感地皱眉。
逃走也无妨，周围都有妖族眼线。
传送符，会扭曲周围灵气空间，但凡经过，都会察觉。
但一瞬，他挑眉，望向面前脸色大变的林双，只见她刚被他摸过的一头顺滑乌发，慢慢从发顶变得颜色寡淡，近乎透明。
“？”
“师兄，糟糕，我刚分了一缕神念在那入室黑衣人身上。”
“神念入内，我也要一起被传送走了——”
皇甫渊凤眼微怔。
妖族百岁成年，寿元千年，传承万年。
“师妹，你师承了妖族万年蜘蛛精的绝学，嗯？”
神识拉丝拉得这么长？从1700号到730号还没断？
他幼年只在蜘蛛精身上见过。
“……”
林双来不及解释，她训练神识韧性的日常。
只能擦了擦手，顺势拉住他的宽大衣袖。
呼吸间，她全身透明，如水般消失在原地。
随同一起的，还有端坐、正在喝灵茶的皇甫渊……
*
百里之外的一处山峦间。
伪装成道童的黑衣人，从地面上冒泡翻滚，慢慢出现。
一出现，他就摘下脸上黑巾，露出洁白无害的食堂道童脸孔。
但那双清澈的眼中，瞬息闪现一道狠厉。
“好险！”
正念叨，远处一道身影，暗紫长袍飞快朝他而来。
“怎么你今日就来了？”
“今日可不是交货期。”
道童忙恭敬弯腰，神色忐忑，“尊者，我今夜入室，被弟子发现，只能传送逃走，只得手一件宝物。”
“请尊者降罚！”
那紫袍尊者闻言，竟不怒反笑，眼中闪过一道渴求欲望。
“好好好，逃的好，是哪个弟子发现你——”
但话音未落，就见一道道水波纹咕咚咕咚，宛若喷泉溢出。
一张茶桌伴随两套椅子，赫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太师椅上，只见一个五官明艳、青衣红绳的女子端坐，嘴角含笑，手中拿着话本《她是四个祖师爷的娘》。
而她对面，一个看似病弱、但此刻眉脚挑起、似笑非笑的俊逸男子端着茶盏，额头青筋爆出，望向他们。
入室道童：“？”
紫袍尊者：“？？？”
他不敢置信，低头瞪向这蠢驴道童。
草，这就是你说的传送逃跑？
特娘的，带着对方一起逃跑！？
“嗨。”林双拿着话本，含笑朝他们挥了挥手。
“！”
“！！”
林双慢条斯理收起书卷，嘴角微笑，渐渐消散。
声音一字字，由高到低。
“就是你们——打断我的作息，把我深夜传送到此处？”
“我还剩64息，便能将这章读完。”
紫衣尊者：“？？？”
道童：“……”尼玛，那你倒是走啊！
“师兄，”林双转头，看向皇甫渊，“你要哪个？你身体不好，便让你先选罢。”
皇甫渊轻笑一声，“师妹好肚量。”
说话间，紫衣尊者的掌风便愤怒朝他们拍来。
皇甫渊一息凤眼睁大，顺着掌风之力，飘向身后破庙处。
一瞬后退十丈。
“师妹，你说的九十七个你，是真的罢。”
“一炷香后，我再来寻你。”
紫衣尊者见皇甫渊朝身后破庙而去，勃然大怒，朝道童射出一颗药丸，瞬息追皇甫渊而去。
“吃下它，可入凝元半时辰，杀了这女修！”
道童大喜。
但不过眨眼，他拿着血丹，就被林双用话本啪地整个身体拍飞。
血丹呈抛物线飞起。
道童：“！”
“浪费我一整夜，还想充电两分钟，膨胀半时辰……”
林双伸手，血红丹药宛若经过精确计算，恰巧落入她手心。
她挑眉望向深坑里的道童。
“是什么给你的梦想？”
道童窒息，“……！”
林双转动这血药，放在鼻尖轻嗅，一瞬皱眉。
好重的腥味。
踩过道童躺着的深坑，她收起血丹，按灭耳机中高燃bgm，她体内刚才全部爆发的九十七个丹田，也瞬息隐没休息。
道童满眼震撼、恐慌，“你是什么人……你不是外门的……”
但林双伸手按在眉心，根本没理他。
她纠结地在原地来回徘徊。
“他说一炷香后来寻我。”
“可我现在就没事了，怎么办？”
“我难道在这里小睡一觉？可荒郊野外，我今天没有外宿的日程啊。”
一炷香可是半个小时啊。
提前没事干了，可还行？
道童：“……”
*
紫衣尊者，疾行跟上皇甫渊，身上凝元七层的修为，瞬息升至巅峰。
刀锋一瞬朝进入破庙、悠然审视庙中的病弱皇甫渊后背砍去。
但刀，啪地一下在皇甫渊轻咳的身后碎裂。
甚至，没碰到他一分。
紫衣尊者猛地踉跄停住，噗地口中喷出一道血。
在即将溅上皇甫渊身上软毛披风时，血珠突然静止，掉到地上砸落。
紫衣尊者手中刀柄颤动。
目眦欲裂，
“炼、神……你，你竟然是炼神弟子？”
一声轻不可闻的笑，从皇甫渊的胸腔震动间发出。
他视线终于从破庙中一处暗砖上移开。
伸手轻点，拿出其中的一面宝镜，拿在手上翻转把玩。
“哦赃物果然就藏在传送符的另一端。”
皇甫渊轻笑，转身，淡淡望向紫衣尊者。
紫袍者面色大变，伸手按住传讯石时，身形骤然一僵。
他喉间，刹那被尖锐的五指刺穿！
紫衣尊者瞪眼，嘴中只能发出嗬嗬声，惊恐望向冲他含笑俯身的皇甫渊。
只见他面容苍白，眼中墨色瞳孔透出一道血般艳丽。
“妖……妖族……”
“嘘，我最近心情不佳，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皇甫渊低头，微笑在他耳边低语。
“一直隐藏秘密，不能出手，很是憋闷。”
“如果她一炷香之后才来，我就只好说给你听。”
紫衣尊者惊恐瞪大瞳孔，挣扎不休，“不不……不……”
“其实相比用剑，我还是喜欢这样杀死人修的方法。”
皇甫渊身后乌发垂落，慢慢一寸寸变成雪中带金，发尾血红的颜色。
“穿过他的骨头，撕碎他的筋肉，听到血一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你觉得呢？人修的剑好，还是我这样好？”
紫衣尊者疯狂抖动，爬着后退。
凝元七层，他已接近炼神。
元神不死，哪怕身体败坏，还有一线生机！
“啊，”皇甫渊侧头，轻笑，“怎么都是我在说？”
“你有什么秘密，嗯？”
他脸庞白得如同不见天日，但此刻红唇如血，映着一头白中带银、银中发红的长发，更显妖艳。
“你是邪修，还是天机会的。”
“或者，两者都是？”
紫衣尊者，一瞬瞳孔瞪大。
“看来我猜对了。”
皇甫渊的眼尾，一瞬挑起。
不到眼底的笑，顿时化为暴怒的疯癫之色。
“真好，给你奖励。”
修长白皙的五指，刹那捏碎紫衣尊者的头颅，寸寸捏断里面的元神。
血直接溅到他面无表情的苍白脸上。
他慢慢站起，拖着对方的残躯，转过身。
猩红一片的凤眼，望向庙门处。
与一只脚踏入门槛的林双，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