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腊祭
进宫一趟，回到阴家别院，夏柠和平娘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情招待。
尤其是阴管事，他态度虽一直还算和缓，可自宫城回来，其一言一行不知比之前妥帖了多少。回到房间，莲姬和鹂姬等人都还未歇，朱斗陪着她们等在前堂，一听到外面脚步声，几人连忙起身迎了出去。
安奴最先跑过来抱住夏柠，连声喊着姐姐。
鹂姬也拉着平娘的手一脸欣慰道：“可算回来了！”
她刚开始那股子兴奋劲儿过去之后，就一直提着心吊着胆，平娘性子弱，素来不善与人交谈，也不知进了王宫是个什么章程，这就越想越慌，总害怕孩子出什么事儿。
进了前堂，阴管事吩咐从人上了些点心肉干并几盏羊乳，随即躬身退了下去。
让他没想到的是，这行人身份完全不似他先前猜测，那两位成熟些的美人原是伺候过王上的旧人，而两个年轻的小女郎竟会是王上亲女，以后可得好生伺候着些了。
屋里，夏柠将今日进宫所见所闻悉数跟众人说了一遍，平娘不时补充几句，尤其说到纪王，她便激动起来，鹂姬和朱斗几人也都目光灼灼，其对一国王上的好奇可见一斑。
倒是莲姬，虽面带笑容，但夏柠明显察觉出她有些不对劲儿，很有种心神不定的样子，没一会儿，众人散去，莲姬回房便拉住女儿的手，神情犹豫几番，终是勉强开口。
“阿宁，嗯，你的生父，或许可能不是纪王。”
莲姬吞吐着一边将这句话说出口，一边看着女儿脸色，很怕她脸上出现失落难过的表情。
她今天跟鹂姬的心路历程几乎一模一样，刚开始得知女儿生父乃当今王上时，她心里高兴极了，可这股劲儿过去了，便浮现出了种种担忧，其中最令她心惊胆战的，便是连她自己，也不能确定女儿生父究竟是谁。
推算女儿生辰，结合她那时的模糊记忆，她那段时间接待了两个贵客，阿宁究竟是其中谁人之女，她是说不清的。
如今她担心的是，这事若被宫中查了出来，会不会治她们一个混淆王室血脉的欺君之罪，到时不但亲没认成，反倒招致性命之忧。
“阿娘，您刚才所言，以后再也不要在任何地方，跟任何人提起，关于身世之事，我其实早有猜测，只是这认亲之事，源头不在我们，且此事无论如何查验，也找不出确切实证，您不必过于忧虑，我心中自有数的。”
夏柠拉着莲姬的手，脸上神情无甚变化，即便她听到自己可能并非王上之女时，也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
看女儿这样，莲姬便放心了，她一方面怕给女儿惹上祸事，一方面担心女儿知晓身世之疑后会感到失落，如今阿宁态度如此，她心中顾虑便少了许多。
因身世之事还需时间查验，夏柠和平娘接下来几日都住在阴家别院，不过跟以往不同的是，院里的从人伺候得更精心了，王宫也时不时派人送来诸多赏赐。
到了腊祭之日，纪王虽还没正式认回夏柠和平娘，却也邀她们一并进宫观礼。
腊祭是各国一年之中最盛大的祭祀仪式，所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便是如此。
夏柠先前在袁家生活的时候，只知道每年年末，梁氏会吩咐厨房宰杀牲畜祭祀先祖和五祀，五祀即门、户、井、灶、罾，以祈求来年收成丰硕，祖宗庇佑。
民间寻常人家也是这样，所祭皆为先祖五祀，祭品中没有牲畜的，便用其他的农作物来替代，不过王族祭祀与民间却有不同，腊祭当天，夏柠和平娘虽不能随同参加，却可以在宗庙正门不远的高台上驻足观看。
只见纪王及一应王室宗亲站在宗庙正前，着素服，葛带，榛杖，肃穆庄严，左右礼官随侍在侧，王祭与民祭不同，民祭五祀，王祭七祀，大周兴盛之时，诸侯臣服，周天子祭八祀，周衰落后，诸侯王祭皆为七祀，纪王也是如此。
夏柠自远处观望，只见纪王在礼官的唱和下，于宗庙正中的青铜方鼎中燃起烟火以迎接先祖及众神，然后到宗庙的祖宗牌位前上香，行三跪九叩之礼，夏柠离得远，看不清祭台上摆着的祭品为何，只是能清晰地听到宗庙里传来浑厚的青铜编钟之声。
她微眯着眼睛看向纪王身后站着的那个少年，嗯，那大约就是王后所出的三公子了，朝华的同胞兄长。
听说他今年十七岁，虽还未被封为太子，但声名却极好，很得朝中重臣喜爱，连纪王也对他十分满意。
他身后是一个中年男人，身型有些肥壮，或许是王上的弟弟，那个喜爱貌美男童的信阳君。
再之后一排站着的五位年轻公子大约就是纪王其他儿子了，诸位公子之后，便是其他朝中重臣和迎献官，迎神，行礼，进俎之后，便是初献，亚献和终献，终献之后，送神仪式一毕，整场祭祀才算结束。
夏柠估摸着这场祭祀从开始到结束，大概用时一个半时辰，祭祀完后，大臣们相携出宫，而王室宗亲则被留宴，纪王也正式将夏柠和平娘的存在告知他们。
三公子夏玉麟先前便听母后和妹妹提过此事，是以并不惊讶，其他五位公子和王室宗亲闻言却是一惊，怎么好端端地竟从宫外寻回了两位王女，这事之前并未听到半点风声。
纪王却不管这些，径直让人宣召在外殿等候的夏柠和平娘进来，这下整个宫室两侧跪坐于台几之后的所有宗室全都看了过来。
这一看却是看呆了不少人。
他们生为王族，见过的美人不知凡几，可却仍为眼前这个素衣女郎的美貌而惊叹不已。
三公子夏玉麟也一时回不了神，他虽听妹妹夸耀过新认回的两位王妹容貌，可想象和真人总归是有差别的，见了真人，他才头回感受到了出尘绝伦的容貌带给人的极致冲击。
其他五位公子也是一样，他们失神片刻，继而彼此对视几眼，眼中的情绪看得分明。
这真是他们的新王妹？怎有人生得这般好看。
因着今日腊祭，夏柠和平娘皆是一身素衣，可越素的衣服，便衬得人越发好看，夏柠乌发白衣，袅袅娜娜，眉如远山，眼藏云雾，只一抬眼一勾唇，便惹得众人失神。
平娘容貌也非凡俗，这两位娇柔姣好的美人一并出现在大殿之上，纪王嘴角的笑便藏不住了。
时人慕美，纪王更是如此，不然也不会头次见面便坚信夏柠和平娘是他亲生。
不光夏柠的容貌在纪宫中引得众人侧目，赵王宫，今日同样举行了腊祭仪典，赵王向来喜欢公子简，于是祭礼之后，祈简也被留宴。
他一身白衣，飘逸舒散，像是具像而来的天神一般，行走间肌肤白得通透，似乎隐隐有流光跃动，这般容貌风仪，甚至让人难以用言语形容。
每逢他进宫，赵王的几位王姬便出来制造偶遇，连王后所出的华阳公主也不例外，只是公子简对外一向温雅有礼，对谁都是如此不远不近，赵王也从未因婚事逼迫于他，如此，只要他一日不成婚，这些王姬贵女便丝毫不轻言放弃。
宴席之上，赵王率先举杯开宴，道：“旧年将末，新岁欲临，今诸位与孤同饮此杯，祝我赵室社稷恒昌，煌茂永泰，祈愿来年灾鄣俱消，万吉万宜，来！诸位共饮！”
殿内诸人起身纷纷持着青铜酒器满饮此杯，祈简嘴角微勾做个样子走个过场，心里思忖着今日腊祭过后，明日便可启程前往纪国。
由赵入纪，快的话月余便可抵达，不过赵王那里，还需想个说辞，若只说出去游历，只怕赵王心中会有猜忌。
他这边正在出神，冷不防旁边突然跑过来一个孩子，直直便扑入他怀中，临远侍立一侧都未来得及拦上一拦。
不远处坐着的大公子朗声一笑，取笑祈简道：“哈哈哈，阿简总是这般招人喜欢，王弟虽年纪小，却也只喜欢长相出众的，怪不得回回见了你，便要跟你亲近一番。”
祈简只得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将怀里的孩子扯出来站好，这孩子被拉扯着也不生气，看着乖巧极了，只一双眼睛清凌凌的，一脸纯稚地看着祈简。
临远也纳了闷了，怎么赵王宠妃陈夫人生下的小王子，回回见了他家公子都要扑将过来，这孩子小小年纪，便知晓欣赏他家公子的美色了吗？
“欸？阿简，你还别说，之前我真没注意，你看看王弟，他的样貌竟跟你颇有几分神似，尤其是这个角度，你们俩都微微偏侧着头的时候，不信你让临远看看！”
祈简将孩子安置在他身侧，对这个话题不以为然，临远却是被大王子刚才的话点了一点，顺势便看过去，嗯，这一看不要紧，只是他似乎跟大王子有了同样的错觉。
几月前这位小王子体型偏胖，脸上也肉乎乎的，听说后来生了一场病，这孩子瘦了不少，今日再一见面，让大公子一说，他还真发现两人容貌颇有相似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