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祈简
时人慕美, 各国年轻俊朗的公子和绝丽美人无一不盛名于外,惹人追捧,杨夫人跟夏柠说起这个话题, 分享欲格外旺盛。
她一一细数诸国中相貌俊逸又出身尊贵的郎君,夏柠仔细听着, 想从中鉴别出有用的消息。
“燕国的公子景, 越国的云平君, 赵国的二王子, 魏国的公子复,越国的公子宇,公子明还有流亡赵国的公子简……”
公子简?!简?
“流亡赵国的公子简?”夏柠听到这个称谓时心里瞬间一动, 连忙打断了杨夫人,追问她一句。
杨夫人点头跟她解释:“说来越国的公子们相貌似乎都生得俊逸非凡, 你不知道, 前年诸侯会盟的时候, 我家大人随同王上出行,那时便亲眼见过越王一面,他回来跟我说, 越王和其随行的两位公子,相貌当真俊朗极了,尤其是越王,虽一头银发,年岁稍长,但一身风华却完全不输他的两个儿子。”
夏柠听了就笑,打趣她一句:“杨大人回来还跟您说这个啊?”
“那怎么不能说了, 我就喜欢听这些, ”杨夫人瞪她一眼, 自己倒给笑了。
果然这种类似现代的八卦精神,从古至今一直传续着。
说完越王,杨夫人说到刚才提过的公子简,“你问的公子简,其实是越王的第三子,其生母是原先的陈国公主,当然,现在陈国已经没了。”
这个夏柠知道,她从宛城来王都的路上,曾在驿馆听人说起过此事,说是越国联合魏国一起瓜分了陈国。
“传闻越王年轻时游历陈国,在陈地对公子简的生母云姬一见钟情,遂向陈王诚意求娶,陈王应下此事,云姬便从陈国公主成了越王后宫中的云夫人,越王自她进入越宫,便数十年盛宠于她,连带着她生下的三公子和七公子也得越王喜爱。
只是六年前,不,如今也快七年了,越王突然和魏国合作攻入陈国,陈国数月亡国,云夫人就此一病不起,后来便香消玉殒了,唉,说来可惜,据传云夫人生得仙姿玉貌,当年引得不少王公贵族争相求娶,可她到底选了越王,未想后来落得那般下场。”
杨夫人说着,为云夫人抱起不平来,说来也是,一代绝色美人,却遭遇了这般令人痛心疾首的事,夫君联合宫中其他姬妾的母国灭了她的故国,她的一应母系亲人全都没了性命,这对一个多年来一直生活在深宫的女人来说,打击实在太大了。
“那云夫人去世后,她所生的三公子为何要逃离越国?可是在越国遭到了迫害?”夏柠好奇。
杨夫人:“这我倒不清楚了,可越王再怎么无情,想来也不会对自己的亲子出手,何况他先前对三公子可是独一份的宠爱,不至于灭了陈国后就变了模样。
我猜测,可能还是因为陈国亡国和云夫人的事,你想,那时候公子简已经十岁了,正是明白事理的年纪,这父子俩之间有了隔阂仇恨,中间若再有人添油加醋,公子简逃离越国的缘由也可猜度一二,不过旁人猜测归猜测,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那倒也是,对于越国的王室传闻,外人不过听个热闹而已,真真假假的就是那回事了。
夏柠的侧重点在于那个流亡赵国的公子简,会不会就是她所知道琴师陈简。
“简”这个字,加上公子的身份,指向似乎确实能跟公子简联系起来,还有,陈简,姓“陈”,已经亡国的陈国,这如果也是巧合的话,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了。
这几重因素叠加起来,夏柠几乎越来越确定她的猜测。
陈简生得那样一副天人之姿,按理来说,他的父母绝不会是丑人,而杨夫人也说了,越王相貌出众,云夫人也是一代绝色,这两人生出的孩子,相貌必定不凡,这一点也对得上。
不过若陈简真的就是公子简,那他的真名应该是祈简,越国王室姓祈。
可还有一点对不上,公子简按理来说如今还在赵国,并没有消息说他已经离赵,而且,他的身份特殊,若有风吹草动必定会引来旁人注目,可赵国如今风平浪静,除了伐邹一事众声鼎沸之外,别的事似乎与之前别无二致。
想到这里,她又问杨夫人道:“夫人可知公子简是否擅琴?”
杨夫人皱眉思索一下,道:“这倒没听说过,公子简跟着他的老师从越国流亡赵国后,据说颇受赵王礼遇,只是他似乎身体不好,常年深居简出,在外露面的场合不多,至于是否擅琴一事,我还真不知道。”
说着,她颇好奇地看向夏柠,“公主怎么对公子简这么感兴趣?”
夏柠笑着解释:“夫人见笑了,我对公子简倒没有很感兴趣,只是听人说的多了,便对他多了几分好奇,毕竟诸国中流亡在外的公子不多,公子简的经历又甚是曲折,所以就想多了解一些。”
杨夫人就笑:“那我就知道了,公主的心理大概和我一样,我也对各国盛传的流言和有意思的传闻很感兴趣。”
夏柠点头,杨夫人放到现代来说大概就是热情的吃瓜群众一枚,对吃瓜的热情和分享欲都极其旺盛。
只是杨夫人关于公子简的消息知道的也不多,尤其他在赵国深居简出,外界能获知的信息极少。
说完公子简,夏柠又问起其他人来,虽然陈简是公子简的可能性极大,但她也不能只了解他一个人,万一这些真是巧合呢?
算算陈简到纪国的时间,过了也有快两三个月了,他若真是公子简,那何以赵国没有一点消息传出。
总之这个猜测正确的可能性大概有百分之六七十,夏柠要做的,是先多排除一些人,最后如果真的只剩陈简,那他的身份可想而知。
或许是因为先入为主的原因,后面再听杨夫人说起其他人,夏柠总觉得还是公子简这个身份跟陈简最为契合。
后来时间不早,安奴也下了课,夏柠便跟杨夫人告辞,带着安奴一并回家看望莲姬。
今日夏柠和杨夫人说话的时候,平娘让人带着她去杨府四处转了转,她之所以没跟夏柠一起,是因为知道夏柠向杨夫人打听的是各国公子之事。
她以为夏柠志向远大,想嫁给别国公子,所以才找杨夫人打探这些,而自己不想人误会,便特意避开了。
在回去的车上,她显然心情不错,还逗着安奴问他上学的趣事,安奴靠在夏柠怀里跟两人说起他这几日在杨家附学的情况,整个人神采奕奕的,显然杨家人待他很好。
尤其是杨家的女眷们,上到杨家的夫人女郎,下到做事的侍女从人,都极喜欢安奴,当然,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夏柠的缘故,但更重要的是安奴自己的魅力,别看他人小,但他长得仙童一样的容貌,头回在杨家亮相就惊艳到了众人。
甚至杨夫人还在私底下跟杨大人说起莲姬,羡慕她生出了夏柠和安奴那样美丽的孩子。
车子摇摇晃晃一路走着,如今已入五月,空气中花开馥郁,鸟鸣啾啾,路旁绿荫成片,初夏的气息已经分外浓烈。
安奴坐在车上掀开车帘看着路边的行人,夏柠也不阻止他,如今王城百姓大多已经换上单衣,走起路来看着都轻快许多。
路过酒馆的时候,还能听见有人正在里面高谈阔论,说的正是赵邹之间的战事,夏柠这几天倒没关注这个,毕竟邹国的败势根本无可挽回,说得再多也是徒劳。
不过战事一起,受苦最多的就是普通百姓了,豪门世族大可搬去别国,即便日子过得不如以前好,总还能好好活着,可平民百姓背井离乡缺衣少食,即便想逃亡他国,能活下来的也寥寥无几。
范起临走前也说了,纪邹之间的桐城已经涌入了大批来自邹国的逃难民众,这也当真应了那句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阿姐,到了!”
夏柠回神,这才发现车子已经停了下来,让人将安奴抱出去后,她和平娘也下了马车,莲姬这边的宅子依然静悄悄的,倒是隔壁的阴家,今日不知是有什么大事,门前竟停了好几架马车,还不断有穿着显贵的男女渐次进去。
不过这也不是她要关心的事,随意往那边看了一眼,夏柠便拉起安奴,“走吧,我们进去。”
莲姬估算着今日女儿要出宫的,可眼看时间越来越晚,还没见到人,她心里有些急了,正想让人出去街口看看的,不过刚喊了从人一声,便看见自己一双儿女相携一起向她走来。
她连忙上前几步,脸上瞬间就带了笑,“今日怎么这么晚啊,我还担心是路上出什么事了。”
夏柠将手里的安奴推到前面,笑着点了点他向莲姬解释:“这不是先去了杨家一趟,顺道还把安奴接回来了。”
安奴就开心地笑,莲姬也反应过来,既然带着安奴回来,那肯定是先去杨家了。
“哦,看我,都没反应过来,”莲姬一笑,往后看了一眼,又问:“平娘呢?怎么不见她?”
安奴一边在原地蹦蹦跳跳,一边跟阿娘解释:“平娘姐姐看到花园的花开得好看,就说要去摘几枝花,一会儿就过来了。”
他这话刚说完,就见拐角处平娘手里抱着几枝开得五颜六色的花过来了,莲姬连忙叫她,几人一块进了里屋。
“对了莲姨,我阿娘呢?”
平娘进了屋,扫视一圈也没看见阿娘身影,便问了一句。
“正想跟你说呢,你阿娘昨日吃坏了肚子,今日还有些不舒服,这会儿正在床上躺着,要不你先去看看她,待会儿灶房饭食好了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病了?平娘一下急了,应了一声便带着侍女急急走了。
夏柠在想自己要不要也去看看,莲姬却拦住她:“你待会儿回宫前去看看你鹂姨就好,人家母女俩见了面许是有话要说呢。”
当然,她也有话要问女儿,多亏上次鹂姬提醒了她,要不她还真就忘了她的阿宁已经到了要操心终身大事的时候了。
“阿宁,你回宫也有段日子了,王上和王后对你的婚事有没有安排?”
啊?夏柠懵了一瞬,“阿娘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莲姬没有力度地瞪她一眼,“说来是我疏忽了,没提醒过你这个,你也不算算,再有一年的日子你就要及笄了,及笄后就该嫁人了,这事也该考虑了。”
夏柠乍然被母亲问起这事还真是吃了一惊,主要她在宫里游走在两个男人之间的事,不太好说出口,再者就算纪王如今给她赐了婚,可只要一日没成婚,这事就有变数。
邹国的如今,或许就是纪国的未来,眼下这种局势,还真不是成家立业的好时候。
所以,这事只能先搪塞过去,把事情推到纪王和王后身上,阿娘就是想操心,也无能为力了。
“这事父王说他会帮我留意,王后那里倒没说什么,阿娘,这事我也做不了主啊,您就别操心了,我是父王的女儿,他总会给我寻个好人家的。”
莲姬不死心,让人将在一旁瞪大眼睛听她们两人说话的安奴带出去,安奴瘪着嘴不愿意出去,莲姬便叫人将朱斗之前买给他的纸鸢拿出来玩。
好不容易将孩子哄出去了,她又问了女儿:“那你有没有喜欢的郎君?你若是有喜欢的郎君,看好了请你父王赐婚也可以啊。”
夏柠就在一旁装羞涩,“阿娘,我在宫中又见不到谁家的郎君,哪里还谈得上喜欢。”
莲姬点点头,这倒也是,女儿成日在深宫后院,外面的郎君又等闲进不了后宫,这样看来,想寻个喜欢的,还真是不容易。
其实她觉得儿子附学的杨家就很不错,安奴这几日从杨家回来,时常跟她说起杨家的事情,从儿子的表述里,她能听出来,杨家人还都挺好相处的,杨故安那孩子她也见过几次,不仅待人有礼,长得也好看,要是女儿嫁给她,其实真的还挺好的。
可惜前几日鹂姬话里话外似乎也看中了杨故安,说杨故安要是给她做了女婿,平娘这辈子就不用她来操心了,她这么一说,让莲姬觉得自己要是也看中杨家,岂不就跟故意抢平娘的婚事一样,虽然人家杨家还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就让她直接略过杨故安这个人选不提,她又觉得有些不甘,于是思忖片刻,索性问女儿道:“那你觉得杨先生如何?”
杨先生?“阿娘说的是杨故安?”夏柠睁大了眼睛。
莲姬点头,复又拉着她的手道:“安奴不是在杨家附学嘛,我瞧着杨家的家风不错,家世出身也好,最重要的是故安那孩子,他品貌才华是样样不缺,对着我和安奴也没有丝毫瞧不起的地方,你要是嫁去杨家,可真是一门好亲事!”
夏柠苦笑:“阿娘,杨先生只是我的先生而已,他的确很好,杨家也好,但我从没想过这个。”
当然,最重要的是杨家不适合她,虽然杨家家风,上下的家庭氛围都很好,杨故安本人也确实是青年才俊,可杨家世代著史为生,若是遇到祸事,或是乱事,只怕保全自己都难,更遑论她了。
所以,她一开始就没将杨家列入备选,在她看来,便是范家也比杨家适合,范家起码兵权在手,遇到祸事还有腾挪的空间,杨家更可能会被时势所裹挟,随时势沉浮。
再说她对杨故安,佩服是有,感激是有,但并没有爱慕和钟情,她是真的把他当作一个朋友,一个老师,自然没有考虑过要嫁给他。
“那你就是不喜欢故安?”莲姬大概听明白了女儿的意思。
夏柠一耸肩:“我只把他当作先生,别的真没想过,也不适合。”
唉,听了女儿这话,莲姬心里既有些失落,又莫名松了口气,失落杨故安这么好的成婚对象,女儿竟不喜欢,松口气则是因为这样一来,她面对鹂姬,也就不用有心理负担了。
为人父母的,总想把好的留给自己儿女,在这方面,她和鹂姬是一样的,好在两家的关系不会因为这个受到影响。
鹂姬那边同样问起平娘的婚事,上次平娘表现得那么明显,她这个做人母亲的,怎会不了解自己女儿,只是上回女儿走得匆忙,她没来得及细问此事。
平娘进屋先是问了鹂姬的病情,知道已经没有大碍后便放下心,鹂姬却直接了当地问她:“你喜欢的人是杨故安?”
“阿,阿娘,你怎么知道?”平娘吓了一跳,她没想到阿娘竟真的猜对了人。
鹂姬靠坐在床上,用手指在她额上轻推一下,哼了一声:“你是我生的,你心里那些花花肠子,我还能不知道?上次阿宁说要送安奴去杨家,瞧瞧你那副没出息的模样,也就是人家没往别处想,不然你以为你的心思能瞒得了谁?”
平娘被母亲推得往后一缩,没吭声,只懦懦问了句:“我真的表现得那么明显?”
“那可不?你当时那脸色,还担心安奴去杨家会麻烦人家,那是你该操心的事吗?我当时一听就觉得不对劲了,要不我能掐你那一下?”
平娘这下真不说话了,她自己都没察觉到这些。
不过鹂姬却又笑着,颇是欣慰地夸了她一句:“你这孩子,性子虽软了些,但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
“阿娘?”平娘抬头看她。
莲姬帮她顺了顺前面有些凌乱的头发,“不瞒你说,阿娘也看中了杨故安,尤其这几天听安奴回来说起杨家的事情,就越发觉得杨家是个好人家。
杨家家事简单,家风敞和,听安奴说的话,杨大人和杨夫人也都是好相处的性子,你如今贵为公主,若嫁进了杨家,只有他们捧着你的,若是跟那种特别显贵的人家结了亲,怕是人家还想反过来辖制你,所以啊,要阿娘说,杨家当真是刚刚好。
当然,最重要的是杨故安这孩子也好,他是你的先生,有没有才华你是最了解的,不然也不会喜欢人家,而且他那长相也喜人得很,不说你喜欢,阿娘也属意他做女婿。”
“阿娘!”鹂姬这话说的,倒将平娘给说害羞了。
鹂姬就笑,然后又问她:“你上回是不是担心阿宁也看上了杨故安?还是担心杨故安喜欢阿宁?”
平娘闻言眼神躲闪一下,终于还是如实跟阿娘说了心里话,“两样都担心。”
不过她说完这句,很快又继续道:“阿娘,我许是担心错了,阿宁似乎并不喜欢杨故安,她今日在杨家跟杨夫人打探起其他各国的公子,我看她似是想嫁入别国,成为公子夫人。”
“哦?”鹂姬挑眉,她倒没看出来阿宁还有这样远大的抱负,不过这样也好,这样一来,就彻底不用担心她会来抢平娘的姻缘了。
“这事你可确定?她跟你说过她的打算吗?”
平娘摇头:“这倒没有。”
鹂姬心里白高兴一下,说不准人家不是这个打算呢,猜能猜出个什么,看来还是得她出手才行。
好在她提前跟莲姬说自己看中了杨家,这样一来,夏柠若是也看中杨家,多少要顾虑她这边的想法,只要她不想着跟这边撕破脸,多半就不会在其中掺和一脚。
当然,这都是她自己心里想的,夏柠全然没将此事放在心上,甚至杨家,她也从未想过要嫁进去。
她现在只想尽快确定陈简的身份,或许回宫可以试探一下,若他真是越国的公子简,那她就要好好想想了,他为什么会千里迢迢从赵国跑到纪国,还屈尊在纪宫里当了个身份卑微的琴师。
纪国有什么吸引了他?或是他想在纪国达成什么目的?更确切一点,他为什么会进入纪国王宫,若他真是姓祈,夏柠可以肯定,他进纪宫,绝对是早就谋划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