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假死
“这是如何说起?”范起眼神瞬间凌厉起来, 听公主的意思,她与公子显的婚事,王后和朝华公主还在其中插了一脚?
夏柠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一副想说又不好说的为难模样。
范起对她心生怜意,便温声引着她将事情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夏柠顺驴下坡对他诉苦道:“不瞒将军,我与公子显的婚事,是母后和朝华姐姐在后促成的,朝华姐姐不愿嫁给公子显, 母后心疼女儿,加之公子显声名不佳,便想用我取而代之,如今, 正好合了她们二人的心意。”
说着, 她的声音隐隐带出些哭腔, 遗憾地对他道:“将军出发桐城之前, 我便想答复将军心意的, 只是又怕扰乱了将军思绪, 所以想等将军从桐城回来再谈及我们的事, 可偏偏母后专程找人在公子显面前夸耀我的美貌,诱引公子显换了婚书, 如此,才有了赵国使臣逼迫父王应下换婚之事。”
范起听了夏柠所说, 心中怒火升腾,他未想这桩婚事背后竟还有这样的隐情, 这么说来, 若没有王后的私心, 公主和他或许就能成为一对神仙眷侣。
当然,他选择性地遗忘了齐国太子,只从夏柠的话里提炼出了他想听到的东西。
“此事王上可知?”他问夏柠道。
夏柠摇头:“这事只是母后宫中的人说漏嘴才被我知道的,朝华姐姐那里我也试探过,事情断然不会有假,但具体的证据我能力有限,根本拿不出来,没有确切证据的话,就这么平白无故在父王面前告状,父王怕是不会信的。”
范起闻言默然,公主说得有理,王后出身尊贵,又在宫中经营数年,岂是她一个才进宫不到一年的公主能撼动的,这事真要追究起来,必须找到切实的证据不可,如此,才能在王上面前戳穿此事。
王上想必也不会喜欢一个在背地里暗自算计的王后,尤其此事还牵扯到了他。
“既王后参与过此事,阴家想必也有所牵扯,这样,我先找人暗中调查此事,争取找到人证物证,再交由公主上呈王上,如此,也好给王后一个教训,不然公主平白受了这些委屈,我心里也徒有不甘。”
范起这话说得坦然坚决,听夏柠今日这么一说,他心中对王后和朝华公主所为愤然于心,分明公主对他不算无意,两人是有机会光明正大地走到一起的,偏偏如今被迫面对这副局面,他不愿心爱的女郎远嫁他国,嫁给一个诸事不成恶名在外的公子。
夏柠心中满意他的反应,却又追问一句:“将军不怕开罪王后和阴家吗?”
范起嗤笑一声,道:“王上早就对阴家心有不满,往日王后作为还算体面,如今她为了一己之私,敢在两国联姻之事上暗动手脚,以王上的性子,抓住了这点,他正好以此惩治阴家,阴家势力虽盛,但我范家也不是任由人宰割的。”
更重要的是,范阴两家因上次联姻未成之事,已经伤了和气,他父亲范疆和阴太宰已不复旧日关系,两人在朝中如今颇有些针锋相对的意味,前段时间,阴太宰更是上书王上,想削减军中用度,此事一出,可算是切实动在了范家的逆鳞上。
范家在军中起家,范疆更是身居纪国大将军之位,军中之事,跟范家息息相关,如今,阴家却想扶持投靠他家门下的人上位,可算是把范疆得罪透了。
当然,阴家想扶持自家门下的武将上位,这念头早已有之,不过先前多少还顾忌些颜面,不想跟范家闹得太难堪,如今两家闹翻,正好方便阴家顺势打压范家,在军中培植自己的势力。
如此境况下,范起自然不惧得罪阴家,总归是阴家先出手对付他们的。
夏柠不清楚里面的弯弯绕绕,但要说王上不喜阴家,她多少知道一些,阴太宰为人桀骜,一贯看不上纪王为人,他心中虽有家国,可私欲也非常人能及,还将王后的嫡子笼络得跟阴家比跟纪王本人还要亲近,纪王早就看阴家不顺眼了。
倒是王后平日装得体贴周到,在纪王心目中的形象一直还算不错,有她在其中转圜着,纪王才对阴家所为多有忍让。
毕竟阴家权势再大,也不敌纪王一国主君之位,纪王要真想跟阴家计较,阴家非得脱一层皮不可,只是多年来身居高位,让阴家一众人等对脾性懦弱的纪王失了敬畏,不过,这正好是他们可以利用的。
种种念头在心中过了一遍,夏柠感激万分地对范起道:“那便有劳将军,实话实说,我虽跟王后和朝华姐姐关系平常,但对她们总是敬畏尊重的,不想她们背地却利用我,糟践我,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虽我也做不了什么大事,但总要将她们的险恶用心告知父王,以免下回再碰到这样的事,她们又一次蒙蔽父王。”
范起知道她一介柔弱女郎被逼到如此地步,心里定然是不好受的,只是她连生气都如此可爱,实在让人爱怜,便又宽慰她几句。
夏柠将调查王后的事交给范起,今日赴约的目的就算达到了,只是范起接下来的话,却让她重新不由瞠目。
“将军是说,若我不想嫁给公子显,可在一年后的送嫁途中假死失踪?”
范起浑然不觉自己说出了什么了不得的打算,只对她解释道:“公子显恶名在外,公主若不想嫁去赵国,届时我可向王上求请送公主入赵,途中,可以安排公主受山匪所扰失踪身死,邹国境内如今乱匪频出,这事若要安排,我便提早做些准备。”
毕竟入赵都需得经过原先邹国的领地,邹国败于赵国后,虽失了全境,但各地趁乱起了不少匪徒,这事可以利用一二。
夏柠听他这么理所应当的语气,不由重新看他,她以前倒是没看出来,他竟还有这样的胆量。
“这事恐怕不好安排吧,两国联姻是大事,到时两边追查下来,万一累及将军就不好了,”她委婉拒绝。
范起却道:“公主放心,我会尽力做得万无一失,届时便是王上问罪,最多也是被贬职而已,不会波及太广。”
这倒一时叫夏柠不好回应,她沉默片刻,问他道:“那之后呢?就算这一切顺利,我假死脱身之后呢?”
范起:“公主若愿意,可在桐城安身,我在桐城颇有势力,可保公主安全无虞。”
“再然后呢?我以何身份立足?”夏柠又问。
范起这回却是犹豫片刻,才对她道:“公主可愿与我在桐城一起生活?若此事顺利,王上追究我看护不利之罪,我便向他求请调任桐城,与公主一同生活,只是公主相貌太过昳丽,最好少显露于人前。”
这话说得,夏柠一时没听懂他的意思,“将军是说想在桐城娶我为妻?日后长居桐城?那樊城呢?范家那里你怎么交待?”
范起一时不言,像是难以启齿,良久才道:“樊城这边,为让父母安心,我或是需娶一房妻室应付场面,但公主放心,这只是做样给家里看,待婚事一成,我便去往桐城,此生唯愿与公主一人相伴。”
呵呵,夏柠万万想不到范起竟是做的这样的打算,或许他是好心,想帮她规避嫁去赵国的命运,但此事细细想来,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
首先,若答应范起此事,她过后就要成为樊城一无名无姓之辈,没有身份,没有地位,只能依靠范起为生,她一国公主的身份就此消失无迹,其次,若假死脱身,她日后便得被束缚在桐城一地,或许都无法自由上街,毕竟她这副容貌太过招眼,这岂不是变相将自己禁锢在了这里。
再次,范起无法给她正妻的名分,虽他嘴上说得好,只在樊城娶了一妻室当作摆设,真正只要她一人,可这样的承诺听着让人恶心,先不说她,就是他娶回来当摆设的妻子,那名女子多无辜啊,平白无故便牵扯到这么恶心的事中来。
最后,男人的承诺怎么能信?今日范起对她情浓,自然万事皆好,日后两人感情变淡,主动权岂不全在他手中,她何苦牺牲自己的身份名誉,甘愿隐在他身后,做他背后的女人,任由他圈养在桐城?
她可不是什么傻白甜恋爱脑,这么一桩对她毫无益处的买卖,她不会做的,或许在其他人看来,范起甘愿为她冒险,甘愿放弃家族驻守桐城,是件难得的事,可从他的所作所为中,她并没有实际受益,反而弄丢了自己固有的身份地位,这样一来,还不如她嫁给公子显来得自在。
至少公子显身份在那,她名正言顺地是她自己,公子显死了,她还能捞个王族遗孀当当,但范起呢,他是要求她隐姓埋名一辈子默默在他身后啊,她又不是疯了!
她不知范起心里是怎么想的,在他心里,她大概就是个柔弱没有主见只能依附他生存的美貌公主吧,可惜她本性并非如此。
“将军所言,能否让我好好考虑些时日,毕竟此事关系重大,由不得半点差错。”
夏柠语气犹疑看向范起,一张绝美小脸纠结踌躇着。
范起当然不会逼她,只是他自认夏柠跟着他,绝对比嫁给公子显幸福得多,他也可以向她保证,这一辈子都会一心一意待她,至于身份上的不便都是小事。
夏柠笑着和范起道别,一戴上幕离,她的脸色倏忽沉了下去,好一个范起!之前和他接触不多,倒未曾想过他本性如此,身份上不如祁简,性子上的大男子主义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祁简虽然会装,但和他相处,起码让人感觉舒服,范起却不一样,他的本性,已经在世家大族的教化中驯养成型,她跟他不是一路人!
不过眼下王后和阴家之事还需他出力,这事就先拖着吧。
跟范起见面后不久,纪王为赵使送行特邀了夏柠一起,虽只是短短露了一面,她的容貌之美,却已让赵国使臣侧目,尤其是和公子显年纪相仿的金地,他虽听说过昭宁公主乃天下第一美人,也在心中畅想过这位美人生得何等美貌,可今日一见,仍叫他神魂失守。
这世上,竟真有这样天姿国色的美人?这样的绝世女郎,竟要便宜公子显那个蠢笨之辈,这简直暴殄天物啊,金地心中悲叹。
送走赵使一行,整整过了两个多月,范起才将王后插手夏柠婚事的证据找全,从最开始的令阴家人在各处宣扬夏柠美名,到买通商人到赵国诱引公子显,使他改变主意求娶昭宁,再到阴家派人提前去接应赵使一行,每个环节,范起都找到了证据,所以才花费了整整两月时间。
为此,他还特意派人去了趟赵国王都,在夏柠的暗示下,从公子显的下人着手,得了一份翔实的口供,如此,种种人证物证收集齐全,一并呈递到了纪王案上。
夏柠求见纪王向他告知此事的时候,纪王犹不相信,还对夏柠道:“父王知道将你嫁去赵国是委屈你了,可这是赵国临时反悔所致,跟你母后应是无关。”
夏柠跪在纪王座前,声音罕见的凝重悲伤,“别说父王,我也不愿相信母后一直都是在利用欺骗我,可这些证据做不得假,还请父王阅览后再作决断。”
纪王被她这端肃的态度惊到了,便翻开她呈上的口供,看了一些后,他忍不住问夏柠道:“这些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这些证词整理得像案宗一样条理清晰,表述翔实,且其中调查还涉及到了公子显府上之人,根本不是夏柠一个深宫公主能得来的。
“回父王,是我托范起范将军帮我查证的,他花费了整整两月才整理出了这些东西,您若是想召人证的话,他们眼下就在宫外,其中母后母家阴家也参与其中,我做这些,不是想让父王您如何惩戒母后,只是希望您心里能对她和阴家有所防备,这回是我撞在了她们的枪口上,赶着为朝华姐姐挡了一劫,可下回呢?若还有下回呢?我怕她们的算盘会直接打到您身上。”
其实不用下回,王后对于纪赵联姻的算计,已经将纪王牵涉其中了,纪王自己也心知肚明,不过夏柠将此事挑开了而已,她说阴家也参与其中,这岂不是说,王后瞒着他和阴家共谋,这对他来说才是更无法忍受的事情。
纪王想到阴家那个老匹夫看他时总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每回都义正严词说他做这个不对,那个不对,可他为了王后,为了自己的私心,还不是一样在家国大事上动了手脚。
所以,那个老匹夫有何面目对他说教?王后其人他一直还算满意,未想她对联姻之事面上答应得好好的,背地里竟暗自想了这么一出李代桃僵之计,就这样,他当初还觉得委屈了朝华,如此看来,她们母女根本就不是愿意受委屈的人,真正无辜被牵扯其中的,该是昭宁才对。
还有和齐国太子的婚事,怪道昭宁的事定下来后,王后想将朝华嫁给齐国太子,她这是一早就计划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