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修仙29天
刚刚还好好的江映雪, 双眼一闭, 倒了下去!
林非潼和薛大饼俱是一愣,跑上前去看她的情况。
她将抢来的战利品通通抛开, 小小的身体伏在江映雪身上, 紧张地喊:“婶婶!”
薛大饼也一并呼唤:“江夫人!”
林非潼想把她抱起来,但是她力气太小,没抱动, 只焦灼地四处看去:“大饼, 你快去找卫叔叔。”
她不明白怎么会这样, 明明公孙耀完全不是她们的对手。
为今之计,只能让卫轻尘来为她诊治了。
薛大饼应声, 正要走, 江映雪虚弱的声音传来:“别去……”
它停下,和林非潼一块看向她。
“婶婶,你醒了!你怎么会突然昏倒, 是哪里不舒服吗?”林非潼关切地问。
江映雪肤色本就白,此刻如同那薄薄的瓷器, 好似一碰就要碎了。
她勉强笑了下,温声说:“我就是累了,歇一歇就好, 不用担心。”
林非潼定定地看着她,不相信。修士的身体素质远比寻常人强悍,更何况江映雪还是元婴期,出来逛了一天、打了一架就累了?
“真的没关系吗?”林非潼又追问了句。
江映雪唇色浅淡, “嗯”了一声, 手撑着地, 坐了起来。
“潼潼, 大饼,”她极为郑重地看向两人,“我昏倒的事,你们不可告诉轻尘。”
薛大饼不认同:“他是你的夫君。”
“正因为他是我夫君,我才不想他担心。”说话间,江映雪的脸色缓和了许多,语调也恢复了寻常的温柔。
她站了起来,拍拍衣裙,冲他们笑道:“看,我什么事都没有。”
薛大饼和林非潼最终只好答应下来。
公孙耀等人布下的结界已经消散,风声和鸟声重新传入耳畔,远处的人家亮着一盏盏灯火。
一身素衣的卫轻尘自拍卖行后门出来,脚步沉稳。
“交接有些麻烦,久等了吧。”他温润地道。
江映雪率先迎过去,摇摇头:“没有。时辰不早了,咱们现在回去?”
“好。”卫轻尘瞥了眼地上散落的乾坤袋和法器,问,“这是?”
“遇上几个想打劫的小贼,被大饼教训了。”江映雪将这事一句带过,“走吧。”
林非潼默默观察着她的状态,和平素别无二致。嘴唇动了动,她没和卫轻尘多说。
第二日,卫轻尘一早便出门去采药,留江映雪在神医谷陪林非潼。
四下无人,林非潼小声问江映雪:“婶婶,你身体真的没事了吧?”
她莞尔一笑:“真没事。”说罢还怜爱地揉揉她的小脑袋,“潼潼真懂事,婶婶要是也能有一个你这么可爱的女儿就好了。”
“以后会有的。”
江映雪眼里划过一丝晦涩,不知想到了什么。
忽然,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师娘,有几个修士要硬闯神医谷!”
“什么?”江映雪起身,匆匆往外走,“我去看看,你让师弟速速去寻轻尘回来。”
她让林非潼在房间里别出去,林非潼放心不下,让薛大饼载着自己,悄悄跟在了她身后,又在距离谷口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藏了起来。
不用她提醒,薛大饼已经变成了小鹿的模样。
谷口乃是宝瓶形,内外宽,中间窄。江映雪带着几个药童,与那几个修士对峙着。
打头的男人约莫凡人四十岁的模样,一看平素便养尊处优,头发用金玉冠束起,留着美髯须,身上穿的乃是金缕丝打造的法衣,佩剑亦是高阶法器,均焕发着凌厉的光芒。
他身后站着的几个修士服饰不一,紧跟在他右侧的老者虽穿得灰扑扑的,但是气场最强。
这些人来势汹汹,江映雪和身后几个药童,脸色是不同程度的凝重。
“来者何人?”江映雪冷声问。
那灰衣老者上前一步:“此乃林城的公孙城主!让你们谷主出来说话!”
“我便是。你们擅闯神医谷,意欲为何?”
老者不屑一笑,“你们还有脸问?今日不把公孙城主的独子交出来,我们势必要踏平你这神医谷!”
“公孙耀?”江映雪眉心微蹙,“他并不在谷中。”
“昨日拍卖会后,公子便失踪了,留影石最后传来的景象,是你带着一头灵鹿殴打公子!”
“我与公孙耀的确有嫌隙,但是并未掳走他。”江映雪盯着公孙城主,“你如此血口喷人,未免欺人太甚。”
公孙城主冷哼一声:“还嘴硬。你可知除了我儿,一并失踪的还有苍穹剑宗的一位弟子。你是想同林城以及苍穹宗为敌吗?”
林非潼一愣。他说的苍穹宗弟子,不会是林星晖吧?是谁把他们掳走了?
江映雪也意识到了这点,追问道:“他们是在灵珍拍卖行附近失踪的?你们没追踪到气息吗?”
老者:“谁知道你们这些医修用的什么诡谲手段,竟半点痕迹都没留下!但是留影的时辰,和他们失踪的时辰完全对得上。这段时日林城消失了数名壮年男子,怕都是你们的手笔!”
公孙城主:“我最后问你一句,人,你交,还是不交?”
“那苍穹宗弟子还是我故友之子,我们怎么会对他下手?当务之急,是要彻底调查这事才行……”
“轰!”江映雪还没说完,老者就一道灵力打了过来,要不是江映雪警惕地躲开,定会受伤。
他隐藏的威压也彻底放开,薛大饼凝重地说:“竟然是个化神期的修士。”
林非潼的心房一紧。化神期,有移山填海之能,元婴期的江映雪完全不是他对手,难怪他们如此肆无忌惮。
卫叔叔,你要快点回来啊。
“既然你不肯交人,我们只能自己去搜查了!”公孙城主嚣张地抬手,“上!”
顿时,以老者为首,身后几个修士一齐攻了上来,周身皆是杀意。
薛大饼再不肯等下去,同林非潼道:“潼潼,你千万别出来!”
随即高高一跃,身形变大,挡在了江映雪身前。
同时,药童们也纷纷拔|出了佩剑,做防御姿态。
他们的修为是远不如化神期修士,但也不能坐以待毙。
唯一没拔剑的是江映雪,但她双手结印,青丝衣袂无风自动。
“轰隆隆”,四周的山壁、地面传来有韵律的震动声,一处又一处阵眼亮起。
林非潼本来还紧张他们不是那老者的对手,见神医谷竟然有阵法,稍微松了口气。
她曾专修过阵法一道,看出这阵法精妙绝伦,杀伤力和防御力并存。
果真,就算是化神期的强者,一时也难以破阵。
其他几个修士修为远不如他,已经在阵法中迷失了自己。那老者冷着脸,挥开身边碍事的人,冷冷一笑,用蛮力破起阵来!
“砰!砰!”巨大的爆炸声,震得林非潼五脏六腑都在颤动,地动山摇,她站不稳,只好趴下,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阵法虽精妙,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却难以维系太久。
江映雪脸上的血色一寸寸褪去,气息亦变得不稳。
她得想想办法,不能让老者破阵!最起码要坚持到卫轻尘回来才行!
又一个药童倒下,阵眼暗了一个。
林非潼再不肯耽误,抓住头上的人参挂饰,重重摇了摇:“变成人!”
人参娃娃自然不肯:“……”
“你不是想走吗?我可以放你离开,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
挂饰闪了闪萤光,待光芒消褪,粉妆玉砌的人参娃娃出现在地上。
但他显然很怂,大半身子都埋在土里,只敢露出个小脑袋。
“喂,你说话算话?”
林非潼抬手:“我发心魔誓,决不食言。”
“……要我做什么?”
“把这段法诀大声念出来:蛰藏气穴,众妙归根……”
周围都是地动和灵力对轰的声音,没人注意到这里的动静。
直到阵法将破时,一道清脆的童声响起:“蛰藏气穴,众妙归根……”
这童声被施加了术法,自四面八方传来,一时间难以分辨位置。
待听清他的话,所有人面色皆是一变。
老者浑浊的瞳孔一震。这法诀竟然能加持阵法!若成功,这阵法能困他到明天!
虽然他和卫轻尘都是化神期,但卫轻尘比他修为更高,待他赶回来,自己的命怕是保不住了!
于是老者心一横,猛地爆发出了强悍的力量,竟然要以精血生命破阵!
江映雪也听懂了这法诀,来不及思索是哪位高人在出手帮她,结印的动作已经变了。
事后她再道谢,现在须全力抵抗外敌!
阵法内,光芒大盛;阵法外,狂风大作。
除了薛大饼还能勉力立在江映雪身前,帮她抵挡飓风,其他的药童已经被扇飞,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咔嚓,咔嚓——”似琉璃碎裂的声音传来。
林非潼攥着手,紧张地祈祷:“快啊,再快一点……”
江映雪变阵的速度更快,阵法的光芒,一寸寸压过了老者的攻击。
可就在阵法即将完成的前一瞬,变故陡生!
江映雪动作一僵,身体重重摇晃了下,吐出一口鲜血来!
“婶婶!”林非潼惊呼,要站起来,被人参娃娃拉住了。
“你不要命我还要!趁他们还没发现,咱们快些走!”
高阶修士对转瞬即逝的机会异常敏锐,老者抓住了这一丝破绽,蛮横的灵力一圈圈扩大,摧枯拉朽,直冲天地!
“轰!”阵法破了!
他单手成爪,直指江映雪喉咙。薛大饼奋力去拦,被他一袖子震开在山崖上,撞出了一个骇人的深坑!
林非潼甚至没看清他的身影,他就已经到了江映雪近前。
她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无能为力的感觉深深地席卷了她。
她这具身体太稚嫩了,丁点修为都没有。薛大饼和江映雪他们联手都不是老者的对手,人参娃娃又是个只会逃跑隐身的灵植,指望他,还不如指望自己。
只一瞬,林非潼就做出了决定——她猛地跳出来,试图吸引那老者的注意力。
“住……”话刚开了个头,就听比刚刚更强烈的“轰”声响起!
老者所在的位置,山崩石裂,爆炸冲天,景象看不清晰。
怎么回事?
待灰尘慢慢散去,她终于看清楚了,那个拦腰紧紧抱着江映雪的人,不是卫轻尘又是谁!
她眼里光芒大盛。太好了,卫叔叔回来了!
老者对江映雪的致命一击,不仅被卫轻尘挡住,还一掌就把他给抽出了数丈远。
老者匍匐在地上,身子佝偻,正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模样好不狼狈。
卫轻尘看都没看他,盯着江映雪,眼中满是关切和自责。
他的灵力游走在江映雪的经脉中,如同为干旱的沙地注入了一泓清泉,滋润着她受损的灵识。
“映雪。”他哑着嗓子叫她。
强撑了许久的江映雪一见他,眼圈就委屈地红了。因为痛苦,她说不出话来,只将脑袋依赖地靠在他胸口。
卫轻尘:“抱歉,是我回来晚了。”
她轻轻蹭蹭他胸膛,像是在说:我没事。
老者在地上缓了一会儿,踉跄着站起来,和他同行的其他修士就没这么强的实力了,全部躺在地上,生死不明。
公孙城主一直都没动手,见状忌惮地向后退了两步。
“卫仙尊,这是一场误会……”他一改刚刚的嚣张气焰,赔着笑脸。
卫轻尘整个人看起来都很平静,但是林非潼能察觉到他体内汹涌澎湃的怒火,恨不得将这天地燃烧殆尽。
公孙城主还没说完,他就出了手。
化神期的修士,连兵器都不用出,杀意已然漫天。
公孙城主大骇:“常青!救我!”
被唤作“常青”的老者动了,闪身挡住了卫轻尘的致命一击,给公孙城主争取了逃跑的机会。
公孙城主当即捏碎一张传送符,消失在原地。
而那老者已然是强弩之末,鲜血争先恐后地自七窍中涌出,模样苍老了数岁。
他双股战战,噗通跪在地上,恐惧地看着卫轻尘。
太可怕了,仅两招,他就丧失了全部的战力!
卫轻尘没急着了结他,而是转头看向了林非潼的方向。
他刚传送过来就察觉到江映雪有危险,全部的心神都倾注在了她身上,但是修真者的敏锐,让他没有忽略那里异样的气息。
可是目光所至,只有一片碎石泥沙,没有丝毫生息。
*
“停停停!”遮天蔽日的密林深处,林非潼拉住她和人参娃娃之间那道红绳。
红兜红裤的白嫩娃娃因此被她拉了个踉跄,停下了往土里面钻的动作,扭头看她。
林非潼吐了吐嘴里的沙土,拍拍衣裙,往地上一坐,气喘吁吁地说:“你这是把我带到哪来了?”
她让人参娃娃化形帮助江映雪,恰巧卫轻尘赶回来,应当是察觉到了他的气息。
在他看过来前一瞬,人参娃娃慌乱之下,施展术法,将林非潼包裹起来,一起遁了地。
阵法口诀的事不好解释,林非潼也不想让卫轻尘发现她,因此没有反抗人参娃娃。
在土里面穿梭的滋味不好受,她身处黑暗,被挤压着,呼吸不畅,现在身上全脏了,头发也乱糟糟的,像个小乞丐。
人参娃娃镇定下来了些许,往四周看了看,随即茫然地说:“不知道。”
那可是化神期的大能,被他逮到,自己就完蛋了,所以光顾着跑了。
“离神医谷多远?”
“怎么也得几百里了。”
林非潼仰头看看高耸的树木,再低头看看自己的小短腿:“……”
几百里,凭她自己,根本走不回去。
和她的脏污狼狈不同,人参娃娃还是那般干净可爱的模样,藏在一棵树后面,黑眼睛滴溜溜地到处看。
“没人追上来。”确定这一点,他变得放松多了,大摇大摆走到林非潼面前。
“你之前说的话,还记得吧?”他没底地问。
“记得,我说话算话。”林非潼抬起手,两人之间的红线显现。
她另一只手伸向绳结,作势欲解。
人参娃娃紧张坏了,生怕她临时变卦,结果林非潼连头都没抬,把红绳解开了!
获得了珍贵的自由,他当即就想往土里面扎,跑得越远越好。
触及到她那脏兮兮的模样,又顿住了。
“你真的肯放我走?”怎么说也和她相处了那么久,知道她一堆鬼点子,人参娃娃不禁起了疑心。
“那还有假?快走快走。”林非潼偏开头,毫不留恋地挥手。
她越是这样,人参娃娃越觉得蹊跷。
“离神医谷那么远,你一个人怎么回去?”
“卫叔叔那么厉害,找到我是迟早的事,我在这里等他就好。”
“这林中混杂着妖兽的气息,你不怕啊?”
林非潼看过来,反问:“怎么,你放心不下我?”
“谁放心不下了!”人参娃娃不自然地矢口否认。
他就是有些于心不忍。真的要把一个三岁半的小孩子丢在这里?她要是死了,他身上也就沾了业障,于修行不利的。
“那就快点走,说不定卫叔叔马上就到了。”林非潼急躁地赶他,眼神却有些躲闪。
这反应,让人参娃娃笃定她有事瞒着自己!
能是什么呢?她之前可咬死了要和自己结契,现在莫不是……遇到了更好的妖兽?
不能啊,他一直和她在一块,没发现其他高阶妖兽啊。
沉默了须臾,人参娃娃压下满腹的疑惑:“行,那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刚说完,他“咻”地消失了。
在地下转了一圈,他悄悄从林非潼的视觉死角爬出来,仔细观察她。
林非潼扭头往周围看了看,日头渐垂,密林幽暗。
“小人参?”她试着呼唤了一声,他没应。
林非潼等了片刻,呼出一口气来,得意地笑了。
“可算是把他给打发走了,这下子等我回到神医谷,就能独占息壤了!有了息壤,我想要多少灵植就有多少灵植,哈哈哈!”
暗处的人参娃娃猛地瞪大了眼睛。她怎么知道自己在找息壤!而且,听她的语气,已经锁定了息壤的位置,还肯定能抓获?
连自己都不敢打包票能抓到息壤,她一个凡人为什么能办到……
理智上,他应该掉头就走;可情感上,他心动了。
她连自己都有办法抓住,说不定真能对付得了息壤呢?那可是能让灵植修行日进百倍的息壤啊!
再联想她刚刚迫不及待敢自己走的样子……人参娃娃暗哼了声。
决定了,他要跟着林非潼!等她抓到息壤,自己就出手抢夺!
天越来越黑,这里蚊虫很多,湿气还重。
林非潼粗略地判断了下,抬腿选了个方向走去。
磕磕绊绊地行了小半个时辰,她总算是到了一片松林。这里的树木依旧高大,不过树和树之间相隔较远,地上是一层厚实的黄色松针,没有杂草和灌木生长。
她随便挑了个树木,坐下来靠上去歇脚,又从怀里摸了块已经冰冷的糕点,拆开油纸,往嘴里塞着。
人参娃娃跟了她一路,见她深陷密林,却不哭不闹,冷静地找出路、补充体力,对她的心性产生了一丝钦佩。
这么小的女孩儿,就能独当一面了。长大该是怎样的惊才艳艳?
另一边,林非潼默默计算着时间。她离开神医谷快一个时辰了,按理说卫轻尘早该找到她了。
至今还未来,难道是江婶婶的状况严重了?
这个想法冒出来,她的糕点都咽不下去了。
在神医谷的时日虽短,她却很喜欢江映雪。人美心善,对她还宠溺。
她由衷地祈祷,江映雪没事。
吃完了糕点,她想趁着天还没黑透,找点水喝,然后再找个隐蔽的树洞歇息。
扶着树干刚起身,她鼻子嗅了嗅。什么味道?
就像是死鱼腐烂发臭,还带着咸腥,令人作呕。
林非潼心声警惕,动作极其缓慢地向后看去——
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正慢慢往她这边爬着!
她起初还以为是妖兽,仔细看去,发现那竟然是一个人!
他四肢着地,后背以不正常的姿态扭曲着,脖子高高上仰,青灰色的脸藏在打结的凌乱长发里。
手和脚也完全变形了,生出了长长的黑色指甲,抓着地面。
夕阳的余光照在他脸上,瞳孔反射出青色的幽光。
再仔细听,他边爬,喉咙里还发出野兽一样的“嗬,嗬”声。
松林里,起了阵阵阴风。“那个人”一点点靠近。
林非潼放缓呼吸,心一点点绷紧了。
她不能赌跑得过他,手边也没有合适的武器,只能寄希望于他没发现她。
又往前爬了两步,他不动了,似在感受什么。
下一秒,他的头刷地转了个九十度,直勾勾地盯着林非潼的方向。
被发现了!她心一个咯噔,拔腿就跑!
“嗬——”怪物目露凶光,高亢地叫了一声,手脚重重用力,身体就像野兽一样,腾空而起。
他张着嘴巴,里面是两排獠牙,腥臭的口水滴滴答答留下来。
“轰!”他落在她身后,咆哮着向她咬去!
死亡的威胁就像是一柄从头顶落下来的利剑,逼得林非潼爆发了从未有过的速度。
她在地上打了个滚,堪堪避开了那怪物的爪子。掌风从她耳畔擦过,削断了她一缕头发。
怪物重重地落在地上,四只爪子将地面抓出了一个深坑,泥土飞扬。
“嗬,嗬!”他喘着腥臭的气息,脑袋转了整整一百八十度,青色可怖的瞳孔紧锁在她身上。
不过转瞬,他就重新跳了起来,朝林非潼扑来。
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她连这怪物皮肤上的青斑都看得一清二楚。避无可避,她将两只胳膊抬了起来,挡住了自己的头。
身上的法衣自带防御阵法,可以抵抗怪物的攻击。
果真,怪物即将触碰到她的时候,被重重地反弹了出去,躯干都摔得要对折了!
寻常人受此重伤,是决计爬不起来的,他却无知无觉,咆哮扭曲着,又一次扑咬了过来!
林非潼面色凝重。这样下去,自己会被他给磨死!
就在他即将近身的刹那,她喊了一声:“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咻!”有个白到发亮的身影出现在她身后,环抱住她,下一瞬间,两人齐齐消失在原地。
怪物扑了个空,脑袋暴躁地转来转去,寻找着林非潼的身影。
她再次现身,已经在十几丈之外,一棵粗壮的松树后面。
屏住呼吸,看了眼那原地打转的怪物,才转头对着身边的人。
粉妆玉砌,梳着通天辫,不是人参娃娃又是谁。
两人的小手还握在一块,人参娃娃绷着脸,把手给抽回去了。
“你早知道我没走?”他压着声音,质问道。
“不知道。”
他一怔,“那你刚刚……”
林非潼绽放了一个笑容,“诈你一下试试。”
“……”可恶,又被她给摆了一道!
越想越气,人参娃娃当即不准备管她了,“看样子只有在一定范围内,这野人才能感受到你的气息,你自己记得躲着点,我走了。”
都已经转身了,他还愤愤地补充了一句:“再也不见!”
“咻”,他的身影原地消失,仿佛从没出现过。
林非潼靠在树干上,面色玩味,心里默数:一,二……
右侧传来了脚踩树叶的窸窣声,她毫不意外地看去。
人参娃娃从那里冒了出来,绷着小脸儿正想观察,就和林非潼的大眼睛对上了。
他的表情一点点变得惊讶,张了张嘴,但什么都没说,又钻进了土里。
在土里穿梭了许久,再次冒出来,却发现他还在林非潼附近!
怎么会这样?
夕阳已经彻底西下,树林被黑夜笼罩。远处那个怪物实在寻不到林非潼,扭曲着身体,慢慢往相反的方向爬去了。
这里没有能困住他的阵法和法器,那么最大的可能,问题是出在林非潼身上!
人参娃娃迈开胖短腿,来到林非潼面前,气冲冲问:“你对我做了什么?”
林非潼一脸“惊喜”,“你怎么又回来了?不走了?”
“别装傻!为什么我不能离开你身边了?”说着,他还伸手,顺着她的脸颊撑在了她身后的树上。
换个人来“树咚”,可能都会擦出点别样的火花来,偏偏他们两个都是奶娃娃的样子,身高也差不多,这一幕只有滑稽。
林非潼憋着笑,“哦?你活得比我久,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人参娃娃撑着树干,拧眉上下打量起两人来。
目光触及到她指间的殷红……人参娃娃脸色一沉,大受打击地往后退了两步。
“你,你刚刚是不是用你这只手碰我了?!”
林非潼抬手:“应该是吧。”
人参娃娃心口一阵窒息。林非潼的血液碰到他,很可能和他结契了!
偏偏他救人心切,没有防备!
他闭上眼睛,原地打坐,环视丹田,果真在神魂上发现了一道契约印记!
啊啊啊,他无拘无束了三千多年,一招不慎,毁在了一个凡人丫头身上!真是可悲,可叹,可怒!
不行,他不能认命。这并非是最严苛的同生共死契约,他有希望反噬她。
运转灵力,他试图冲破契约,结果因他旧伤未愈,试了几次,竟然都没有成功!
睁开眼,他盯着林非潼,已然起了杀意。
“只是触碰到你的血液,不可能结契成功,你还做了什么?”
林非潼靠着树干,不再装无辜,承认道:“画了几笔。”
她这手是在躲避那怪物攻击时,在地上擦伤的。人参娃娃抱着她遁地,她一心多用,飞快地在他身上画了契约符。
以血液为契,加上他没有防备,一次便成功了。
虽然契约力量不强,她无法号令人参娃娃,但是两个人的行迹是彻底绑在一块了。
人参娃娃听到这个答案,怒从心间起,跳起来将她压在了树干上,手也掐上了她的脖子。
“三番五次算计我,你当我真不敢杀你!”他凶狠地喝到。
林非潼呼吸发紧,脸渐渐涨红,不惧不怕地回视他:“你不能杀我。”
“怎么,又要把你爹抬出来了?你爹是很厉害,大不了我散了这身修为,和他鱼死网破!”
“并非是因为我爹。”林非潼声音发紧,目光却镇定无比,“你不想要息壤了?”
“息壤”两个字,触动了人参娃娃的心弦,他的手稍微松了松。
林非潼趁此机会,挣脱了他的手,深呼吸着,“如今你我契约已成,我会全力帮助你恢复实力。息壤到时就交由你保管。”
“你确定?”
“我以心魔起誓,若我骗你,你再动手不迟。再者,我一个凡人,拿着息壤也是暴殄天物。”
沉默了良久,他的态度终于松动了。
其实他有种林非潼还在算计他的感觉,但是息壤的诱惑力太大,他很难拒绝。
左右林非潼凡人一个,他稍微养一养,就能反噬她了。
既然没损失,那么……就相信她这一次?
随着深呼吸,林非潼心口的郁结之感终于消失。她静立在原地,没有催促他。
对于他的选择,她可以说是胸有成竹。
果真,人参娃娃“勉为其难”道:“你若再耍花招,我绝不会客气了!”
林非潼展颜一笑:“接下来咱们要一块想办法,离开这里了。”
人参娃娃:“哼。”
说是一块,就她这走几步歇一歇的身体,还不是得指望他。
“入夜了,这片森林更加古怪,还是快些出去吧。”人参娃娃不情愿地走过来,握住了她的手,“闭气。”
刚提醒完,他就带着林非潼消失在了原地。
林非潼很不喜欢这种被泥土包围的窒息感觉,奈何不靠这方式,她就得用脚走,到时候再碰上怪物怎么办?
一人一参穿梭了数次,她刚变得干净点的衣裳,又成了灰扑扑的。
再次站在地面上,已经是月上中天,林非潼满身疲惫。
“整座山竟然都被阵法笼罩了,只能进不能出。”人参娃娃黑着脸,说出了他的结论。
林非潼粗略在心里判断了下山脉的长度,暗暗咋舌。
能布下此庞大阵法的,修为必定很高。
人参娃娃担忧,她却不然。上古阵法她都能融会贯通,只是破这一个阵法,并不难。
但她不想再耗费心神了。从早折腾到晚,她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今晚就在这里留宿吧,明天再想办法。”
人参娃娃没有拒绝,刚要钻土里,被林非潼抓住了。
他一脸疑惑:“?”
林非潼无奈叹气:“你随便往哪里一扎都能休息,我怎么办?”
“……凡人就是麻烦!”话是这样说,人参娃娃还是反手握住她,带她去寻找住处。
他在心里同自己说:才不是动了什么恻隐之心,单纯是不想她冻死在这里,徒增麻烦。
寻住处期间,他们竟然还碰上了傍晚袭击了林非潼的怪物。
因拉远了距离,那个怪物并没有发现他们。他慢慢向前爬着,似乎要回到什么地方。
人参娃娃低声喃喃:“山里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野人,明明死了,却好像还活着。”
“那不是野人……”林非潼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靠在他身上,打着哈欠说,“他的衣服虽然破了,但隐约能看出裁剪的痕迹,还有绣的花纹。”
“难道是山下的村民?”这次,人参娃娃的话没得到回应。
他扭头一看,林非潼小鸡啄米似的,身体还在强撑,神识已然睡着了。
“就不该救你。”他低声埋怨。
可动作却一点都没含糊,把她给扛在了身上。
林非潼知道人参娃娃虽然战斗力弱,但是逃跑能力一等一的强,有他护法,她很安心。
当她躺倒一处平整的地面,闻到身下干草的气息,她彻底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天已经蒙蒙亮。
她睁开惺忪的睡眼,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不动不要紧,腰酸背痛,一动骨架都要散了。
借着朦胧的日光,她打量起周围。
这是一间废置的茅草屋,墙面和地上都是厚厚的灰尘。房屋低矮,屋顶漏光,屋内摆设除了一张塌掉的木床,还有歪倒的桌椅,以及一个烧火的炉子,一个破瓦罐。
林非潼估计这可能是猎户搭的屋子,方便进山打猎时在这落脚。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只能进不能出的阵法,这里已经许久都没人来过了。
又找了一圈,人参娃娃不在。
“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