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让夫君见孩子一面
牧白浑身剧颤, 只觉得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气,瞬间将四肢百骸都润透了。
抬手挡脸,尚没有任何反应, 只觉得脖子蓦然一凉, 就被什么东西勒住了。
他怔了怔,下意识伸手去摸,入手一片冰冷坚硬,竟是一条很粗重的铁链, 缠上了他的脖颈, 并且还在慢慢收缩。
以至于他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来气,不得不从狭窄阴暗的棺材里起身,跪坐在里面,两手死死拽着铁链,试图把铁链解开。
系统在旁边又发出了猪叫。
【小白, 你没事吧,小白?!】
牧白心道,我看起来很像没事的样子吗?
铁链的另外一端,就在奚华手里攥着,他轻轻一震,就震得铁链子哗啦啦作响。
奚华缓缓起身, 满脸笑容地扯着铁链子, 嘴里还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冷笑:“小白,你可真会挑地方, 跟师尊玩捉迷藏,居然藏到了棺椁里。”
他手底下一用力, 牧白就只能被迫从棺椁里爬了出来, 一手抓着铁链子, 一手吃力地抓着坟边的泥。
幸好现如今天寒地冻的,泥土都冻得无比坚硬,足够支撑他往上爬。牧白就这样,膝行着,从坟里爬了出来。
他原本以为,从坟里爬出来后,奚华就会停手,哪知,奚华却不管不顾,悠闲自在地往远处走去。
手里还紧紧抓着铁链子。
奚华一走,牧白就只能被迫往前爬,他几度想要站起身来,可奈何奚华好似背后生了眼睛,他只要想起身,奚华脚下立马就走快了些。
如此一来,牧白几乎被铁链子拽得,踉踉跄跄地在后面爬。俊脸很快就烧得无比通红。
系统气得在旁边破口大骂。
【坏人!坏人!大混蛋!快放开小白!】
【小白!你快说话,快求饶,快认输啊!用你那三寸不烂之舌,把奚华哄得神魂颠倒,这样他就会放过你了!】
牧白也想说话,他也想求饶,认输,也想用三寸不烂之舌,把奚华哄得神魂颠倒。
可问题是,奚华倒是停一停啊,倒是把缠在他颈上的铁链子松开啊。
他光是呼吸,都觉得无比困难,更别说是开口说话了。
牧白的左手撑着地,佝偻着身子在地上匍匐,右手指使劲往铁链子里挤,试图让铁链子稍微松一松。
可他越是挣扎,那铁链子反而拴得越紧,到了最后,牧白的脸色青红相接,大脑因为缺氧,都一阵飘忽,整个人轻得跟柳絮一样,三魂七魄似乎都在虚空上游。
又重得如行将就木般,到了最后,根本就爬不动了,跟死狗一样瘫在地上。
牧白合了合眼皮,心说,有本事就勒死我,一尸两命!
他真的是一步都爬不动了。
一步都爬不动了。
“啧。”凉薄又阴冷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奚华转身,抬腿走至了牧白的身前,脚下踩着残雪和枯叶,发出簌簌的响声。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很冷,还带着几分戏谑,“你不是很能跑么?怎么现在不跑了?”
“累……累了。”牧白毫无形象地趴在地上,合了合眼皮,一边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一边艰难无比地道,“师……师尊,我没想跑,真的,给徒儿一个解释的机会罢。”
“就看在……看在徒儿腹中,未出世的孩子的情面上。”
就给他一个狡辩的机会罢。
奚华听罢,眼里又流露出了晦涩难懂的光芒,他手里仍旧攥着铁链子,目光缓缓从牧白身上穿的孝衣扫过,又看了看他系在额上的白布,以及用白布扎的辫子。
最终落在了牧白脏兮兮的小脸上。
须臾,奚华才冷漠开口:“那你可得好好编了,别编得漏洞百出,惹人耻笑。”
牧白:“……”
系统尖叫。
【哇靠,哇靠!小白!奚华现在也太了解你了吧?】
“……”
奚华了解他,这对牧白来说,从来都不是一件好事。
“师尊,这个能不能先松一松……哎呀,太紧了啊,勒得好痛的。”
牧白挣扎着跪坐起来,两手虚虚地摸了摸紧紧缠绕在脖子上的铁链,忽闪忽闪着水汪汪的眼睛。
奚华冷笑:“这点疼算什么?一会儿还有的让你疼!”
他话虽如此说,但还是挥手把铁链收了回去。
也是这会儿奚华才瞧见,牧白的颈上竟还有伤,似被利刃划破的。
伤口不算深,但也不浅。
原本应该都止血了,可方才被铁链勒着,又拖又拽,强迫牧白跪爬,伤口就又崩裂了,汩汩往外涌血。
怪不得小白会喊痛。
怪不得。
奚华的眸色瞬间更深了,甚至浑然忘记他现在是要狠狠惩罚牧白,竟还下意识伸手触了一下他的伤口。
牧白又怕又疼,浑身一抖,还往后缩了缩。
“谁伤的?怎么回事?你又遇见了谁?说!”
奚华冷呵了一声,抬手就按住了牧白的肩膀,另一只手已经拿出了伤药,仔细往伤口上敷。
等敷了一阵之后,他才恍惚想起,眼下不是给牧白疗伤的时候!
他又气得反手将药瓶砸了出去,还好巧不巧的,哐当一声,砸在了围绕着牧白打转的系统身上。
系统甚至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整只猪就直挺挺地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啪叽一声,扎进了雪堆里。
牧白心慌意乱,胆战心惊,只敢用眼尾稍微瞥过去几眼,暗暗为可怜的统子默哀。嘴唇蠕动了好几下。
才慢慢把自己怎么遇见檀奴的,又是怎么遇见燕危楼,甚至是那个瞎子的事,说了出来。
编谎话,再如何精密,也终究是假的,很容易就会被揭穿。
但如果说真话,那就不会了。他现在和奚华缺少的,除了真情之外,还有信任。
谎话编多了,哪里还有半点信任可言?
奚华听罢,沉思了片刻,似乎在思索牧白此话的真实性,并想找出破绽来。
但凡被他找出了一点破绽来,小白今夜就别想好过了。
须臾之后,奚华又微微一笑。
“呵呵,我的徒弟现在可真是有出息呢,为了躲师尊,竟还扮起了寡妇,你在替谁守寡?”
奚华一手压着牧白的肩膀,一手用衣袖轻轻揩去牧白脸上的灰尘,冷笑道:“是为了林宓么?”
“才不是!”牧白立马否认,“才不是这样!”
“最好不是,林宓现在只是下落不明,你若是现在为他守寡,为时尚早。况且,他也并非必死无疑呢,若是你当真想为他守寡,那么,师尊就成全你,亲手杀了林宓,如何?”
牧白眼睛立马睁圆了,心说,杀了主角受,那还得了?主角受一死,那岂不是全完了?
但转念一想,主角受自有主角光环笼罩,福大命大,得天独厚,而且,还有主角攻袒护。
想必不会那么容易死。
才不是他这样十八线的小炮灰,可以比得上的。他现在能保全自己就不错了,哪还有空暇去想别人?
如此一想,牧白颤了颤睫毛,作势要掉眼泪。
奚华抬起一根手指,指着他的脸,冷声警告:“不许哭!不许掉珍珠!现在还不到你哭的时候!”
眼看着牧白眼眶都红了,眼珠子水蒙蒙的,很快就要掉出珍珠来,奚华狠了狠心,更阴冷地警告他:“说了不准哭,听不懂么?!”
牧白立马假模假样地狠狠抖了一下,眼泪几乎要掉下来了。
“你偏要忤逆师尊是么?那你哭吧,尽情哭,掉一滴眼泪,就打你一下……”奚华阴恻恻地笑,“脱了裤子打。”
“……”
那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瞬间就被牧白收了回去,还收得一干二净,似乎刚刚还楚楚可怜,泫然欲泣的样子,只是一种错觉。
奚华都有些惊奇,不明白小白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能如此收放自如,简直是天赋异禀。
这怎么不算是一种服从乖顺呢?
“那你这辫子,又是何人替你编的?”
奚华顺手就抓过了一条粗长的麻花辫,目光落在了尾端,竟还用白布条打了个蝴蝶结。他觉得可笑,又觉得小白很可爱。
抛开小白欺骗他,还擅自逃跑的错来讲,披麻戴孝寡妇装的小白,别有一番风情。
“是……是我自己编的,没有人帮我,”牧白低着头,攥着拳头,怯怯地小声道,“师尊,我没想跑,真的,没想跑……”
“我如果铁了心地想逃离师尊,就不会原地不动地藏在这里睡觉了,不,我不是在睡觉,我就是刻意在这里等师尊的。”
他的手心里直冒冷汗,说到此处,还悄悄抬眸偷觑了奚华一眼,就看见他饶有趣味地把玩着手里的麻花辫,唇边浮着笑,真像个杀人不眨眼的死变态。
察觉到了牧白的目光,奚华垂眸瞥了他一眼,冷笑道:“怎么不说了?”
牧白心惊肉跳,一时间竟拿捏不准奚华此刻的心情。
但不管了,让他说,总比堵着他的嘴,二话不说上来就是一顿鞭子,要强太多了吧?
他是挺皮糙肉厚的,也很抗|操的,但不意味着,他喜欢挨打啊,毕竟这世间像小燕那样喜欢受虐的人,并不多。
“……我,我就是想试探师尊一下的,自从大师兄被歹人掳走之后,师尊就……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也不疼我,也不哄我了,还动不动就……就凶我,我以为师尊不喜欢我了,就想着……想着与其留在师尊身边,惹师尊厌烦,不如离开师尊,在外头自生自灭……”
牧白一边说,一边小心谨慎地偷觑着奚华的脸色,试图揣摩出师尊此刻的情绪。
可奚华面色如常,镇定自若得很,脸上不见悲喜,看起来似乎也不怎么生气了。
还拆了他的麻花辫,顺着之前的纹路,又给他编回去,听见此话,奚华抬眸看了看他。
语气波澜不惊的。
“还有么?”
“呃……”
牧白有些错愕,本来还想着问问统子的意见,可统子还在雪地里扎着,看起来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额头上冒出了更多冷汗。看着奚华抓着他的辫子,就总有一种下一刻,师尊就要一把扯下他半副头皮的错觉。还不由自主就说出了口。
“师尊,不要把徒儿的头皮扯下来,行不行…?我……我现在真的很害怕,手脚都软了,一点点力气都没有……我不会再反抗了。”
话到最后,都带了点哭腔。
奚华蹙眉,竟忍俊不禁起来,他道:“你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想法?把玩你的辫子,就是要扯下你的头皮么?”
他突然倾过身来,伸出一只手掐着牧白的后颈,又道,“那师尊现在掐着你的颈子,就是要活活拧下你的脑袋么?”
牧白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颤巍巍地摇了摇头。
“有时候,为师真的很想撬开你的脑袋,看看你每日到底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奚华大力捏了捏他的后颈,语气终于不那么冰冷了。
“就因为师尊逗你,说你像个小姑娘,你就要打扮成小姑娘气师尊么?”
牧白:“!!!”
他还真没这种想法。
不过现在可以有。
“我……我错了,师尊。”牧白抿了抿唇,低着头看起来无比乖顺,“我下回不敢了。”
“你还想有下回?”奚华面色一冷,手劲儿也突然大了许多,迫牧白抬头与自己对视,寒声道,“你怎么就笃定了,师尊不敢杀你?”
牧白惊恐交加,只觉得奚华翻脸比翻书还快。明明上一刻还含情脉脉,温声细语的,下一刻就疾言厉色,冷酷无情。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笃定了师尊不敢杀他。
对了,孩子,他腹中还怀有师尊的孩子!
牧白眼睛一亮,双手就往肚子上贴去,奚华见状,神情越发晦涩难懂起来。
哪有什么孩子!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小白,纵然腹中当真怀有他的孩子,又能如何?
奚华从来都不是那种喜欢孩子的人,他甚至会毫不犹豫的,亲手扼杀孩子的生命。
“罢了。”
奚华深呼口气,终究是不舍得伤小白的。
他知道小白的这番说辞,实际上漏洞百出,根本不值得令人信服。
可他就是甘愿相信。
宁可信小白是为了试探师尊是否真心实意爱自己,也不肯承认小白对他图谋不轨,暗藏杀机。
牧白脱力一般跪坐在地,贴身的衣衫都被冷汗浸透了。
他的手更用力地贴向肚子,心道,好在他现在肚子里怀了师尊的崽儿,要不然今晚他不死也得脱成皮。
“你记住了,师尊只原谅你这一次,再没有下回了。”
奚华缓缓将火气压了回去,心想,他炖的冰糖雪梨汤,还在小火炉上煨着,等回去就可以趁热喝了。
为了把梨子切成大小完全一致,他可是费了很大的劲儿。他又不会做饭,擅长用剑也不等同于他会用菜刀。
长年累月在玉霄宗娇养着,以至于奚华都快忘记,受伤是什么滋味了。
不过只是切个梨子而已,就弄得双手掌心,密密麻麻,满是伤口。
他还分不清楚糖和盐,错把盐当成了糖,还不小心弄了一手。
手忙脚乱忙活了很久,奚华本来满心欢喜地,想让小白高兴,结果却等来了空无一人的房间,以及密密麻麻,将驿站包围得水泄不通的行尸走肉。
眼下夜色暗沉,满手的伤痕也看不清楚。只是在触碰小白时,还会有些刺痛。
奚华有些病态地想,这些伤也算是小白给与他的,疼,但又那么令人着迷。
好久之后,他又问:“小白,师尊问你,你的小尾巴呢?”
小尾巴?
牧白一愣,不在他腰上挂着呢?
他低头就往腰间摸索,结果没摸到,心里顿时一凉,暗道坏了,肯定是掉落悬崖的时候,不小心弄掉了。
这下该怎么跟奚华解释?
下一瞬,那条小尾巴就从奚华的掌心落了下来,在牧白眼前飘荡。
“呀!这是我的小尾巴!”牧白立马就要去抢,奚华收手躲过。
“你太粗心大意,连小尾巴掉了都不知道,这让师尊如何放心把小尾巴交给你保管?不如这样——”
奚华抓起牧白的右手,把小尾巴塞回他的手心里,引导着他,把小尾巴系在自己腰带上。
“从此往后,师尊替你保管。”
一直到把小尾巴系到了奚华的腰间,牧白才堪堪回过神来。
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师尊骗走了小尾巴。
“好了,接下来就是真正的惩罚时间。”
奚华微微一笑,伸手揪起牧白的衣领,将人提了起来,牧白吓得立马挣扎起来,大喊:“怎么还要罚?师尊不是原谅我了吗?”
“不是你自己说的么,埋怨师尊不疼你,那么,师尊现在就好好疼疼你。”
他将人扯回了乱葬岗,目光四下逡巡,就寻到了一处看起来比较新的坟,坟前还立着一块石碑,上面赫然写着“亡夫李大壮之墓”。
奚华幻化出长剑,随手把“李大壮”三个字划掉了,改成了“奚华真君”四字。
牧白看见后,整个人都惊呆了。
这人没毛病吧?
明明活生生的呢,怎么还自己给自己立碑?
立碑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把别人的墓碑,改写成自己的?
缺德,太踏马缺德了!
奚华是牧白见过的人当中,最最最缺德的了!没有人比他还缺德!
“来,瞧瞧,这就是你夫君的墓碑了。”奚华收了剑,提着牧白的衣领,把他按跪在墓碑前,笑着说,“小寡妇,还不快哭两嗓子?让夫君听听?”
牧白羞愤交加,死死咬紧牙齿。
本来以为,奚华的变态差不多就到此为止了。
哪知还有更变态的!
“不愿意哭啊,还是不值得你哭?”奚华当即笑得越发开心了,“夫君总是有办法,让你哭出声来的。”
他随手将牧白身上穿的孝服撕裂,将人死死抵在墓碑之上。
“今夜,应当是你夫君的还魂夜,听闻,你怀了夫君的遗腹子。”
“让夫君见孩子一面。”
“如此,才能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