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当心机女从良了1
秋色正浓, 满山红叶,当此秋风微凉,抬头看天高云阔, 应该是登山赏景的好天气。
建安城外的天恩寺不论是时候总是人来人往, 不管是少女怀春祈求佳缘,或者是书生登高赏景,吟诗作画的络绎不绝。
寺庙前有一棵高可遮天蔽日的祈愿树,枝丫上挂满写上祈愿的红带,求金玉良缘有之, 求功名利禄有之,求健康平安更有之, 众生在世总会有所求, 有所祈愿,若是毫无所求, 这一辈子过得也太过无趣。
因求愿者甚多, 每等微风吹拂而过, 垂下的红带飘逸,自成一片好风景。
树下正站着好几位妙龄少女, 身旁皆是丫鬟仆从随侍,偶尔两三个聚在一块, 捏着笔细细地互相讨论着内容,笑声如银铃清脆,引来不少路人侧目。
“既然都走到这来了,公子可有什么许愿的?”一年轻女声问道, 声音含着笑意。
“某无甚所求, 修己身, 正持心, 惟愿考取功名,能为万民效力。”
回答的声音雌雄莫辨,听起来年纪也不大,倒是压着心性说话,一本正经得让人想要再引其再多说几句。
开头的年轻女声越来越近,脚步声急走了几步:“既然来都来了,就先不管什么,留个祈愿再走吧?”
“...好,恭敬不如从命。”这应答的声音微沉微磁,叫人耳旁一清:“劳烦笔墨,此乃功德钱。”
这时候的声音已经落在身旁不远处了,只要侧过脸,就能看见公子绣着青竹的衣摆,和握着笔的修长指节。
凑在一块讨论的小姐贵女们都停住了说话声,互相对视几眼,各自涨红了脸,悄悄回头看去。
就看那身姿修长挺拔的公子行云流水地写完一行字,待笔墨稍干之后,捧着红带往树下走去。
刚刚还劝他许愿的鹅黄衣裙的女子也停笔,走向他身边,跟着抛红带。
其中一个贵女眼睛一转,领着身边的丫鬟先走到公子的身旁,在原地假装踌躇,白嫩的手掌托着红带,撅着嘴难过。
等青衣的公子抛完手上的红带,仗着身高和手劲的优势将其稳稳地-抛到树顶上,那是最接近天空的位置。
在其他人看来这青衣公子的运气真不错,轻轻一抛就能抛到树顶了。
身边的鹅黄衣裙的小姐目光一闪,目光看向对方的时候漾上笑意:“你可真厉害啊,一下就给扔到最上边了。”
青衣公子眼中闪过得色,面上是风轻云淡般的轻笑道:“没想到我也能抛那么高,运气使然。”
看他那副淡泊明志的样子,鹅黄色衣裙的女子笑容更加微妙,像是忍不住发笑一样:“那你运气是真的好啊。”
“看你眼熟,你是云家的大公子?”粉色衣裙的贵女试探喊道。
被喊住的公子转身看去,余光先扫过女子的容貌,迅速做下判断。
——康成公主之女,颇得宠爱,性情泼辣直白,最是受不得委屈,会有可能被请封县主,位高受宠不好控制。
既对仕途无益,又对婚事无益,便瞬间失去应付的兴趣,总体评价还不如身边这个。
心中思绪一闪而过,态度已经在旁人察觉不到的情况下冷淡下来。
青衣公子脸上一直都带着笑意,这会笑意加深:“是在下,见过金小姐。”
公主之女脸更红了:“你竟记得我。”
侍女却是记得她家小姐所求为何,替小姐说道:“我们家小姐也是为求好姻缘而来,只是人轻力微的抛不动这姻缘带,看您抛得高,不知您可否助力一二?”
青衣公子笑意微顿,心中不耐更甚,笑得却是越发好看了。
这笑的满面桃花的样子,是怎么敢自己出门的?
鹅黄衣裙身边的侍女胳膊肘猛顶她家小姐,结果被陆沅一手捏住胳膊肘,双眼发直地看向云姜的脸。
“李环,让我看完再说。”她愣是不愿意回头,那声音简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李环牙都要咬崩了,这种脸上长笑面具的伪君子有什么好看的,追星脑残粉也不是你这样的。
看一眼云姜的脸,不得不承认,不论品行,光是论那张脸确实是非常有迷惑人的资本。
拉不动陆沅,只好站着等,苦恼她家小姐的脑残粉属性还有没有得救。
心说这伪君子肯定会帮忙,然后又是名满建安城的名门少爷又做什么事了,陆家小姐一个商户之女霸占着云少爷身边的位置,实在是恬不知耻。
结果却是出乎她所料,云姜拒绝了。
先执一礼,客气婉拒那家小姐,一套男女授受不亲,某心中惶恐,许愿应该是自己投掷会更加灵验,不在乎位置高低只在乎心诚则灵的话术下来,让人生不起气来。
语调缓和,略带歉意,拒绝帮忙的意思倒是很明显,只要长了耳朵的都能听出他话里的婉拒之意。
本来是酸气冲天迂腐至极的话,但是用这张脸讲出来之后,忽然就变成了克己知礼的君子。
看着他白净的脸庞微红,睫毛微垂的模样,让那本有些不悦的公主之女羞愤顿消,巴不得对方再说几句话,好看看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反应。
可惜,那云公子并不多做停留,说完便致歉离去。
连同一直沉默不语的陆沅也带着李环离开。
公主之女的侍女就说:“小姐您要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
公主之女脸蛋微红,张嘴就为对方辩解:“或许是奉家中长辈之命,带着同族堂妹前来游玩呢?”
侍女好笑地看着她家小姐:“小姐这话说的可真巧妙,母族表妹是可与表哥婚配的,但要是同族堂妹是没有半分可能的,这自古以来的规矩都是同姓不可婚。”
公主之女柳眉一竖,娇蛮道:“你竟敢调笑你家小姐?!”
侍女连连求饶,边笑边福礼:“奴婢错了,小姐饶了我!”
将那对主仆落在身后,已经走到天恩寺供香客休息的后院,此处人烟稀少,只有两三个小沙弥来往,更多的时间都是安静少人。
院中的梧桐树叶片微黄,落叶满地,踩上去沙沙地响。
跨过门槛的时候,陆沅问:“刚刚看公子虔诚,不知道公子祈愿了什么?”
“不求什么。”青衣公子止步望天,踌躇满志:“一求我霖朝国泰平安,风调雨顺,二求长辈安康,长命百岁,三求为君尽忠,克己修身。”
那云姜答道,态度端肃,一副心怀天下的样子。
将自己亲手所书的“愿平步青云,再中会元,所求皆有得”这一行字抛之脑后。
陆沅目露惊喜,笑道:“愿望之二,竟然和我的愿望重合。”
云姜的笑跟刻在脸上似的,也看不出来是真笑还是假笑:“那你我真是有缘分。”
李环一看她这样,那头真是嗡嗡地响。
怎么可能会写那么长,这时间根本不够好吗?陆沅你算账的那股机灵劲去哪里了?
两人继续谈起其他,最后却是说到了陆沅今天的衣着身上,语气含着微妙的不赞同。
有种人就是如此,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会欺哄他人,却摆着一副我为你好,除了我不会再有人对你这样直言劝谏的面孔。
跨出门槛,往凉亭方向走去的时候,侃侃而谈的青衣公子忽然觉得头一疼,好像是身体里有什么屏障在逐渐减弱。
“那...你说我今日的打扮哪里不好?”问话的声音有些为难。
一睁眼,云姜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穿越了,第二反应就是这声音可真好听。
然后就听见一句:“鹅黄显得肤色暗沉,不适合你,而且这个款式穿起来远观显得身形略宽,不够轻灵...姑娘不会嫌弃在下直言吧?”
说着,说话的人往身侧看去,就看见黄衣娇俏的妙龄少女,她向这边投来的目光如秋水般动人,肤白如雪,冰肌玉骨,活泼中又不失明媚颜色。
讲什么屁话,明明美炸了!
黄衣少女果然有些伤心,手摸摸衣袖,声音低低道:“真的吗?云公子一向目光过人,既然云公子都这样说了...也是无人与我说实话,我怎会怪你?”
你可以怪的!真的超好看!别信!
等会,她怎么喊的是公子?不会这一世变成男人了吧?
吓得她连忙感受一下,发现身体没有多个什么奇怪的部位后,才松了口气。
情绪一激动,更为强劲的意识冲破屏障,与之前的碎片融为一体,洗涤掉所有的阴暗,成为一个完整的成体。
只是这种冲劲让云姜眼前一黑,差点倒下。
陆沅本盯着地面故作为难,戏瘾大发,在演上一二,只是余光看见云姜脸色惨白,像是不怎么舒服的样子。
便说:“云公子是不舒服吗?今日暑气复发,天气余热微散,公子是不是中暑?”
云姜也不知道是听没听清,随便应答一声。
陆沅又说:“那要不你先在那边休息一会,我给您拿点水来润润嗓子?”
这句话倒是听清了,云姜又应了一声。
她眼前是昏花,还是能走得动的,就依言照做,坐在凉亭中休息。
等两位姑娘匆匆走后,一直暗地跟随的小厮上前带着笑意说道:“少爷高明,使出调虎离山之计,让我好跟您回禀消息。”
这个小厮实在是个机灵人,天生嘴甜,张嘴就给自家少爷拍了一个马屁,多难伺候的主子都能应付下来。
云姜只觉得有人在耳边嗡嗡嗡,刚想让他别说话烦自己。
但听见开头那句少爷,就以为是仆人,认为不能轻易暴露,便又嗯了一声。
小厮被少爷冷待也没有露出什么反应,反正他家少爷无人之时都是这种作态,便说起正事来。
“少爷交代奴婢做的事情已经全部处理妥当,待会您下山的时候就会有安排好的人拦路抢劫,届时少爷您挺身而出,便又成一则英雄救美的佳话,到时候陆家的小姐定会对您以身相许,非君不嫁!”
云姜听着耳边的嗡嗡声越来越觉得烦,本来就头痛,更加是不耐烦地应了声:“嗯。”
小厮说:“既然少爷清楚了,那奴婢就继续看顾好您的马车,免得坏了您的计划。”
云姜头痛欲裂:“嗯!”
小厮以为他们少爷也有必胜的决心,喜滋滋地走了。
*
拉着陆沅往斋堂方向走去,李环左右看看无人,还是忍不住了。
陆沅脸上的黯然神伤早就消失地干干净净,她分外得意地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裙,捞起起袖子细细观摩。
“这江南来的新样式果然好看,想必穿我身上肯定是貌若天仙,不然那云公子也不会这般说话。”陆沅一合掌,说道:“等会回去让家中商铺多上点这款式的衣服,或许能风靡京都,赚个盆满钵满。”
感情你把人云姜当反向测谎仪用,他说好看就是丑死了,他说不好看,那一定是美炸了。
“小姐,你是真看不出来吗?他在PUA你啊!”李环小声说道。
正在思考如何给自己商铺构思经营模式的陆沅:“嗯?”
一看陆沅这无知无觉的神情,她恨不得抓着她的肩膀晃晃,好叫她脑子里的水全部晃出去。
“什么是皮有诶啊?”陆沅看向身边的李环,知道这个小丫头总是有很多新奇的词汇,倒也没有去深究这个词汇的意思。
李环开始思索应该怎么用她能理解的话术解释这个词汇,还有最近建安城盛传的流言,就是为了PUA陆沅做的准备啊!
想了想刚刚经历的场景,她兴致勃勃道:“难道你不觉得他说话文绉绉的,跟个小老头一样很有意思吗?”
“你的乐趣,我是理解不了的了。”李环答道。
陆沅笑意不改,精致漂亮的脸上落满叶间的阳光,恍若生光,实在是明珠一般的女子。
别说其他男子,光是天天对着这张脸的李环都经常对这张脸看呆,只是年少尚未长成,稍显青涩稚嫩,如丛中含苞待放的花朵,待到以后,其容色能与国色牡丹媲美。
“你不觉得他的声音很好听吗?似乐章般动人,每回听了都觉得心中舒畅,舒服得很。”只是明珠般的女子一说话,总是让李环的滤镜破灭。
李环差点翻个白眼,腐儒的话怎么可能会让人觉得舒服?明明是陆沅觉得云姜生的好看才这样容忍的。
陆沅拍拍她肩膀:“我知道云家大少爷非我良人,并未对他生有半分情意。”
李环立马懂了,陆沅只是看脸才跟他玩的,至少养眼。
“盛国公的嫡长孙怎么想都不可能会同意让一个浑身铜臭味的商户女成为他的长孙媳妇?人以后是要去考状元,去当官,就是...我爹说的入阁拜相的大丞相,配不得配不得。”
说到最后,那娇俏小姐连连挥手。
李环又问:“那您是?”
陆沅狡黠一笑:“逗趣,让我瞧瞧他还有多少气人的话,学来气我二婶娘。”
李环沉默了,觉得她家小姐可真他大爷的是个天才。
跟斋堂里的和尚要热水的时候,李环忽然想到古代封建女子名节的重要性。
陆沅无所谓道:“这东西要来做什么,嫁不出去更好,将来直接继承我家商铺。我爹说好了,若是遇不到良人,就做主为我坐产招婿,好延续陆家的香火。”
都这样安排了,李环一时间竟然也无话可说。
回到刚刚那个凉亭,云姜仍然手撑着头,好像还没缓过劲来一样。
听到脚步声传来,对方猛地朝这个方向侧头,形状极好的凤眸中闪过厉色,声音厉喝:“谁?”
这一瞬间的威势竟让两人镇在原地,不敢轻易动弹。
李环更是一懵,这伪君子刚刚的气势可比自己以前在学校见到的教导主任吓人得多的,差点腿软。
直到云姜认清人影,卸了气势,温声道:“是陆小姐,刚刚失礼了。”
说着,她打算起身迎接。
只是接收记忆的头昏劲还没过去,腿一软就又要摔下去了,云姜的身后就是凉亭石柱子,上面雕刻着凹凸不平的纹路,要是这样支棱棱地倒下去,非得摔出个好歹来。
顾不上什么大防,什么授受不亲了,陆沅提起裙摆就往里面冲,好险是和李环两人及时拉住要倒的人影。
不料,刚刚还浑身无力的公子却是一僵,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推开了两人。
“别碰我!”云姜的声音有点仓惶。
好心帮忙却被这样推开,李环当即有些不满,不等她脸色沉下来,就看见云姜愧疚道:“抱歉,是我过于警惕了,此处人来人往的,恐伤了两位名声。”
明知道他是在瞎扯,可是看着云姜有些脆弱的神态,好像比之前笑面具刻在脸上是感官好了不少,李环诡异地理解了小姐为什么总是热衷于原谅云姜这件事了。
搓搓指尖,还在回味刚刚那种触感的陆沅先开口道:“无事,云公子思虑周到,怎么会怪你?”
她抬头看一眼头顶日轮方向,然后说:“既然云公子身体不适,不如早些回城歇息?”
云姜看了陆沅一眼,目光停了停,说:“好。”
然后又看了她一眼,下台阶的时候,又扭过去看了她一眼,好像恨不得连让眼睛就长她身上那样。
这种直视的目光总会让人感到不适,只是云姜的目光过于正直全是欣赏之意,痴了一般。
光是出神的看着不含任何打量,眼睛里只有你一个人的表情倒没觉得让人有多不舒服,反叫人觉得这人怎么那么纯情。
这场景让李环莫名觉得眼熟,后来一想,那不就是当初陆沅第一次见到云姜的样子吗?
当晚上就对她说自己对云家大少爷一见钟情,李环还没来得及为小姐未来悲惨的命运着急上火,结果第二天陆沅就说还是算了吧,没等李环放下心来,第三天就拉着她跟云姜一块出游去了。
分明就是把“还是算了吧”五个字嚼吧嚼吧往肚子里吞了,全都不作数。
不对,重点不应该是在这,而是在一见钟情四个字上边。
一路上,记忆还处于混沌状态的云姜总觉得自己好像是忘记了重要的事情。
直到两人准备走出天恩寺,打算一同归家,结果看见几个手持刀剑的拦路虎杀出来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
“若是想活命,劝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那沾过不知道几条人命的到架在云姜脖子上,持刀人厉声威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