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虞久回到训练基地时, 大部分人才刚刚结束训练，在食堂干饭中。
再加上她谁也没通知，所以这一次照例没人接她，只有一个教官站在大门口等着做人员交接。
那人就是丁图。
等看见那道长久未见的身影从外面走进来时, 主教官懒洋洋的身影微微站直了些。
瘦了。
丁图想, SCI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 是不给人吃饭吗？她怎么好像瘦了那么多？
他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蜷曲了一下。
等等可以邀请她去食堂吃个饭，顺便聊聊这一周她是怎么过的，那个沈别有没有为难她。
之后等时机成熟, 再假装不经意间透露一些C级战区的资料信息，增加她存活下来的几率。
作为全体野外单兵的主教官, 虞久还未收到任务时, 丁图就提前接到了通知。
他无法反对任何军方对野外单兵下达的任务，只能用自己的经验将风海市这么长时间的战争资料整理完成，捋出一套真正能让虞久活下来的方法, 然后口述给她。
希望她能聪明一点。
....嗯, 她一直都挺聪明的。
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在那道身影越来越近时，丁图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教官。”虞久背着背包, 手里拎着一个行李箱, 抬头向主教官点头示意，“我回来了。”
“嗯。”丁图应了一声，漫不经心垂下眼, “还没吃——”
“教官，”然而虞久却压根儿没停下脚步, 一边继续朝前走一边回头说道, “我还有急事, 先走了。”之后加快速度，像一阵风似的跟他擦肩而过。
丁图剩下的话碎在半空。
“...........“
主教官黑着脸打开腕机，调出训练基地里的监控，眼睁睁看着虞久带着行李一头扎进机械制造室，甚至连宿舍门也没进。
尘封一周的车床在她的启动下亮起淡淡的光束，虞久快速打开行李箱，画面中出现一堆零零碎碎的机械零件。
然后，她开始工作了。
丁图：“..............”
丁图“啪”一下关闭了腕机，沉沉闭上了眼。脑海里是挥之不去的、虞久不停造枪的画面。
她真的是个战争疯子啊。
虞久非常急迫，她只有一天的时间就要上前线了。
这次明显跟上一次的木克市不同，一个C级绞肉机战区，意味着人类和异种人已经开战一段时间了，但人类并没有赢得胜利。
那只能说明，这一次的异种人聚集地异常危险。
虞久不想死，所以她必须在短暂的时间里尽可能的做好一切准备。
——简单来说，就是拼命补充火力。
越多的火力，她才越有安全感。
腕机上显示着距离出任务的剩余时间：38个小时。
行李箱大敞四开的摊在脚边，里面每一块零件都被虞久一一摆放进车床。
她已经研究过无数次这些武装机器人身上剩余的零部件，脑海里清晰描绘出即将要制造出来的东西。
“许久没做了，手真的有些痒痒。”
四个小时后，一只堪称精致的八爪小蜘蛛机器人出现在台面之上。
这只小蜘蛛全身关节都是可折叠压缩的，压到最小时的体积就跟一个双肩背包差不多大。
但当八条腿全部伸长时，长度却足以媲美当今最大的狙击//枪。
“这是什么东西？”负责监视的教官奇怪的调整监控视角，他对机械制造一窍不通，完全看不出这个造型怪异的金属蜘蛛有什么用。
在他眼里，这就是个由八根金属棍子驮着一个金属块的简易机器人，丝毫不知道造它出来的意义在哪儿。
然而虞久看也没看小蜘蛛一眼，转头继续奔向车床中。
她从兜里取出一个金属手//雷，随手拿起工具慢慢将其拆解。
现成的新武器，不学会简直白瞎了。
作为一名堪称天才的机械系学生，虞久只用了五个多小时就弄清了金属□□的制造原理。
她活动了一下手腕，刷空了腕机中所有的积分，兑换一打不同的金属，双手熟练的开始运动。
火花闪现，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监控器前的教官们眼皮子一抽一抽的疼。
又过了几个小时，有教官终于按耐不住，小声问道。
“...这是第几把了？”
“六或者七吧....话说咱们真的不要报告主教官么？在容她这么做下去，拥有的火力能把训练基地都一锅端了吧？！”
“怕什么？”有人不以为意，“你看看她做的那些零件，哪像个正常的枪啊？咱们也都是玩枪的高手，难道你们看不出来，她做的每一款零件都有问题么？”
这么一说，大家才都注意到这件事。
他们仔细研究了一会，发现虞久制造的真的跟平常使用的枪械零件不一样。
那些奇怪的造型就像一个个孩子玩坏的玩具，跟他们熟知的枪部件区别很大。
“她可能只是在练习而已啦，”说话的那人耸耸肩，用鄙夷的语气说道，“你们想想她总共才进制造室多久，之前误打误撞做出来两把枪只是她运气好而已。怎么可能次次都成功，她又不是什么天才。”
众人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终于不全都围堵在监控器前了。
但总有人路过时，会忍不住瞧上一眼，再一眼。
虞久对教官们的讨论无知无觉，她极为认真的操控着手上的车床。
如果此时此刻摩西在这，或者任何一个SCI的员工在这，都会惊讶于虞久身上所彰显出的气质。
那是跟SCI里所有武器研究员完全相同、甚至更为专注的气质。
监控前的教官早就扛不住去休息了，他们换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只有画面之中的身影依旧在忙碌。
“她都不休息的么？”有教官揉着眼睛震惊道。
“休了，你没看见而已，她刚才勉勉强强睡了俩小时。闹钟一响，她眼睛‘刷\'一下就睁开了，然后立刻开始工作，我都怀疑她到底睡没睡着。”
“.........这特么还是人？？”
最终，在经历了三十多个个小时之后，虞久终于关停了机器，满足地抬起了头。
在她身侧的地面上，摆满了武器零件和弹药。
光从外表上看，只能看出这些零件杂乱无章，造型各异，完全看不出能组装出个什么玩意儿出来。
虞久随手捡起几个零部件塞进小蜘蛛的一条腿里，令人惊讶的是，这些零部件全都严丝合缝，每一处都像是浑然一体的模样，几乎看不出是后续组装的。
监控器前，早已失去兴趣的教官无聊一瞥，瞬间瞪大了眼珠子。
他清楚地看见那条平平无奇的金属腿，在虞久按下开关后“咔啦咔啦”动了起来。
内部镶嵌的零部件随着腿部的伸直展开自动组装完成，一把黑洞洞的枪口瞬间出现在眼前。
那名教官的嘴巴渐渐张成了“O”型！
“这、这是....！”
虞久快速将所有零部件和弹药全都塞进八条蜘蛛腿里，片刻后，八条金属蜘蛛腿竟然全部变成了八把镇暴散弹//枪！
刚刚还看不出作用的蜘蛛机器人，此时此刻流露出极为森冷的寒气。
没办法，时间紧迫，她没工夫去做新武器。只能选择自己最熟练的、也是威力最大的镇暴散弹//枪。并且她还活学活用，在每一把枪上都安装了稳定器。
再次感谢五杀队老铁送上的装备。
接着虞久又试了几次，每条腿都伸缩自如，完全没有卡壳的情况。
那一刻，她身心舒畅。但这还没完，她扭头去捡地上剩余的部件，一个一个嵌入进小蜘蛛后背上的凹槽中。
刚刚还扁平凹陷的后背，没过多久变得饱满微鼓。
银色的金属表面泛着冰冷的光，整整48颗金属手//雷整齐排成4x4x3的方阵，如同蜘蛛卵一样静静镶嵌在上面。
最后在安装上一块金属板，遮挡住所有手//雷，这只武装蜘蛛型机器人就全部完工了。
虞久绕着小蜘蛛转了好几圈，48颗□□外加8把枪，这是她能做出的极限了。整个机械制造室的材料都快让她搬空了，勉勉强强...应该够了吧？
虞久仍然对有限的火力感到不满足，然而监控器前站的里三层外三层的教官们已经震惊到失语了。
好半天才有人结结巴巴地说道，“她....是要上前线，还是炸前线？”
“原来她做的那些零件....是为了安装在蜘蛛机器人身上...不过她准备怎么带着这机器人上前线？电磁辐射一覆盖，机器人的所有电子元件都会混乱吧，还能走过去吗？”
“快看！她...要干什么？！”
画面中，小蜘蛛已经折叠压缩到最小的、像背包那么大的形态。八条金属腿也变得短短的，跟人类的小臂差不多长。
虞久抬手一拎，轻轻松松将小蜘蛛背到了背上。那嵌入了八把枪的腿居然秒变成了特殊的金属背带，从肩膀、腰腹两个位置一扣，完全不会掉。
众教官：“......”
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切，感觉自己内心受到了强烈冲击。
“八、八把枪，几十颗□□，她、她是怎么背起来的？！”
“我好像知道她之前是如何一脚将一米九的大男人踹飞出去的了...这是什么魔鬼一样的力气？还是人吗？！”
“等等...这个武装机器人的造型....她该不会是打算让那只蜘蛛直接在她背上开枪吧？！”
大家幻想了一下小蜘蛛背包张开八条腿，“轰轰轰”同时射击的场面，目光都变得有些呆滞了。
“哈？她是不是疯了？“有人艰难的保持着理智，“就算她力大无比，能背的动这个武装背包。但八把散弹//枪同时射击的后坐力，她怎么可能承受得住？后背恐怕都得当场崩碎吧？！反正我打死也不相信！”
监控器前陷入死寂，没人回答他的话。所有教官茫然地注视着画面，目送着虞久背着沉重至极的武装背包打扫地面，清理车床，关闭电源，脚步轻松的离开了。
她甚至还在走廊上碰见了丁图。
“看呐，是主教官！”有教官呼出一口气，放心地说道，“她运气太差了，主教官最讨厌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了，一定会把她拦住，然后没收那只小破蜘蛛的。”
“教官好。”虞久抬手打了个招呼。
丁图的视线落在她肩背扣住的金属腿上，挑了挑眉。
“新背包？不错。”
虞久点点头，“我也感觉不错，就是机械室的材料都空了，教官，麻烦下次记得补一点。”
众教官：“...........”
那特么其实是三年的量！就因为压根儿没有野外单兵会进去用，所以才都便宜了你！
谁知道你居然一天就全给用空了！
不对不对，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为什么主教官没有没收她的蜘蛛背包？您不是最讨厌做多余事情的人吗？！
丁图又看了一眼虞久的后背，她这么长时间做了什么主教官早有耳闻。
但丁图并没打算管，他想让她活着。
所有能让她活下来的方法他都不会管。
“去宿舍收拾收拾，半小时后来我办公室。”丁图看了眼腕机，“你的任务快到时间了。”
*
虞久蹲在宿舍充电端口旁边，一边给自己充电，一边将身体拆开，小心在关节涂好机油。
仿真人皮因为经常拆卸的关系，连接处已经开始出现轻微淤痕了。恐怕继续这样下去，很快这些痕迹就会变得非常明显。
虞久深深叹了口气，生活不易，容易自闭。
在想办法扩充自己的火力时，也要想办法搞点全套的人皮了。
她托着下巴，脑海里闪过在去SCI的飞行器上，看见的那位升级版仿真机器人。
不知道别的地方能不能搞到。
等充电完成，她最后检查了一下小蜘蛛，将白嫖来的武装腰带也挂在身上，这才打开宿舍门走了出去。
半小时后，虞久站到了主教官的办公桌前。除了她以外，这里还有另外如丧考批的二十个人。
其中有九个，虞久都非常熟。
“287！！”在看见她推门进入后，九人脸上的苍白一扫而光，立刻被巨大的惊喜代替。
其中1号朝她疯狂眨眼，其余九人各自露出开心的表情。
他们都是木克市跟虞久用一个小队的队员，虞久独自出任务一个星期，他们都担心的不行。
现在竟然在办公室看见了她，几人自然异常兴奋。
更重要的是，如果能跟虞久一起出任务，存活率一定会大大提高！
她可是一个人干翻三只成年异种的人！再也找不到比她更靠谱的大腿了！
虞久朝他们眨眨眼，站到了最边上。
“没想到我们还能一起出任务！”
她身侧就是1号，1号乐的语无伦次，恨不得马上冲过来跟虞久贴贴。
丁图淡淡地看着他们搞小动作，等所有人彻底安静下来之后，他才拨弄了一下腕机，抬眼看向1号身旁的十个人。
“这是你们的任务资料，目的地卓目市，D级战区。现在可以出去了，有教官已经在外面等你们了。”
虞久倏然抬眼，她记得她的任务目的地是个C级战区，叫风海市。
“好的教官。”1号有些激动地搓搓手，一个劲儿朝虞久使眼色，“那咱们快走啊！”
此时丁图才凉凉开口，“她跟你们不是同一个任务，这一次的任务，只有你们二十人。”
那一瞬，九个人的表情一下懵住了，像是从天堂一下子跌入地狱。
他们错愕、震惊、绝望，浓烈的情绪在屋内飘散，极为压抑。
丁图却仿佛完全感受不到一样，“你们的教官已经等你们三分钟了，如果两分钟内无法让他见到人，任务将立刻视作失败。”
闻言，其余的人立刻动了起来，迅速朝外跑去。
跟虞久曾在同一个小队的队员面色灰白，咬牙跟着动了起来。
1号频频回头，似乎想把虞久刻在脑子里。
突然，虞久从武装腰带里掏出一大把圆咕隆咚的东西，分别塞进几人手里。
这是她从五杀队那里缴获来的。
曾经的队员们愕然地看着她。
“手//雷和烟雾弹。”虞久顿了一下说道，“活下来。”
几秒钟后，办公室内重归一片安静。
只不过最后他们看过来的眼神，虞久一辈子都忘不了。
“我以为你拼命做这些，是为了给自己用。”丁图轻轻敲击着桌面。
虞久没回答，她摸了摸腰带，已经差不多快空了。
“我的任务资料是什么？”
丁图的视线在她身上定定停了几秒，才打开腕机，将资料发送给她。
“具体的任务在你抵达目的地后会自动更新，现在这些只是目标区域的详解，你可以多看看。”
虞久扫了一眼，第一行字就让她眉心轻轻皱了起来。
[目标异种人聚集地名称：夺镇。]
[拥有成年异种人数量：300-800]
[目前已知武装力量：对陆、防空、高防御性...]
[开战持续时间：截止到11.3，已开战243天。]
[我方伤亡统计：约3000人左右。]
异种聚集地以危险程度划分为部落、镇和城，木克市那个只有二三十只异种人的，甚至连部落都称不上。
风海市旁边的，居然已经发展成镇了吗？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绞肉机战区。
但也仅仅是个C级，不知道S会是什么样子。
虞久关掉腕机，“所以这次只有我自己么？”
“是的，”丁图说，“C级战区战况胶着，普通的野外单兵已经派不上什么用场了，去了也只会送死而已。”
“这一次，你会跟正统士兵共同战斗。”
其实丁图也不明白，为什么虞久这个炮灰兵跟别人当的一点也不一样。
别的炮灰兵都是组团去各个前线送命，虞久却是接了一个又一个奇奇怪怪的任务。
无论是这次上级直接指定的C级战区，还是上上次沈博士跨级钦点的试枪员，都完全不应该是一个炮灰兵该去做的任务。
不过丁图级别不够，只能按命令办事。
“我知道了。”
虞久朝主教官点点头，毫不犹豫转身向门口走去。
憋了一肚子话的丁图：“......你干什么去？”
虞久：“出发啊，腕机上显示，接我的车已经到了。主教官，还有别的资料没传给我么？”
丁图扶额，从未见过如此主动的野外单兵！每个人接到任务都是惊恐又恐惧，恨不得趴在地上求主教官给点指导或经验，能让自己更大概率活下去。
再看看这位！怎么看也不像是马上就要上战场的炮灰兵，倒像是去走马上任的指挥官！着急的不得了！
“......C级战区有多危险你应该知道，你难道就不想听一听建议之类的么？”
丁图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向虞久。
“每一批野外单兵存活率都不足1%，很多时候甚至能达到0%。在这里，每个人想的都是如何保全自己。没有人像你一样，亲手把装备送给别人。”
“287号，善良在这里一文不值。你把东西给他们，难道他们就能从D级战区里活下来么？还是...你觉得你的善良，能在生死存亡时拯救你自己？你到底凭什么这么自信？”
高大的主教官自上而下看向虞久，常年冷漠的瞳孔里好似晕着一团化不开的黑墨。
虞久敏锐察觉到，主教官不太开心。
不过，这关她什么事？
虞久眨了眨眼，后退一步，“教官，我觉得我能活下来。如果没别的什么事，那我先走了。”
她还想早点去前线，好好探探情况。
说完，她迅速转身跑出办公室。
丁图张了张嘴：“......”
妈的，他完全白说了！
这一次只有她一人，自然没有高端的飞行器接送。
虞久乘坐一辆军用越野，昏天暗地急行了好几个小时后，才在午夜时抵达风海市。
不过此次的军队驻扎地并不在市内，而是在距离城市边缘二十公里的地方。
“砰——！”
越野车穿过科幻的风海，虞久耳边骤然传来剧烈的引爆声。
她条件反射从腰带里拔出枪，却一把被司机按了下来。
“这里可是前线，别紧张，新兵。”
虞久看了他一眼，握枪的手反而更紧了。
浓重的黑夜沉沉压在头顶，深秋的寒气一圈一圈缠绕上来。
越野车拐了个弯，一排极高的合金围墙骤然出现在眼前。
那围墙高耸蜿蜒，如同防江的巨大大坝一样将某个区域牢牢围住！
“电击墙，巨幅高压电能把三米内靠近的生物电成飞灰，所以你记住不要靠太近。”司机说着按了几下腕机，似乎在联络什么人。
虞久打开车窗，探出头去。
她看见爆裂的火光就在墙的另一边亮起，浓烟滚滚上天，甚至能听见异种人的嚎叫和一发接一发的炮击。
这里死了三千多个人，这里是绞肉机一样的前线。
轻轻摸了摸肩膀上扣住的蜘蛛腿和握住枪的手腕，虞久缓缓呼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