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妖与美人16
那美人说自己叫小芸,有了小芸的帮忙,燕雪轻松多了,学写字画画的时间也多了不少。
小芸感激燕雪,有什么活都抢着做,而且她做的饭菜味道比燕雪做的好多了,连阿忘都多吃了两口。
但是小芸从不出门,每次需要采购什么,小芸都想方设法推给燕雪。
燕雪想着她毕竟识趣,也懒得什么都叫她去做。她自个儿出去,买买东西散散心也挺好。
这就么相安无事到了过年这日,各怀心思的四人竟也团团圆圆吃了顿饭,还放了鞭炮除旧秽。
鞭炮声里,阿忘有些失神。但姜逢枝看过来时,她收起那些不能说的念头,浅浅地笑,不说话,燕雪在呢,姜逢枝也不说话。
两人相似一笑,看上去倒还真是恩爱夫妻模样。
燕雪则努力吃着饭,小芸太热情,总是夹菜给她吃,她好久没直面这样的热情,忘了怎么推脱,也就不推了。
小芸则很开心,以为自己得到了新生,得到了自由,一切都会越来越好,柳暗花明,所有的苦难都已经过去。
新的一年来了,新春即将开始。而苦难当真过去了么?
阿忘望着白茫一片的天空,好似回到上一辈子闻君初死那日。
她以为她不难过,死了也就死了,无非是白骨一堆,血肉一堆,无非是大雪淹没,尘土淹没。可是过节为何与寻常不同,叫人心中平添多少不舍,多少逝去的回忆越过午夜梦回在白日也来到。
她想要见和昭,想要听她的絮絮叨叨,想要见束元洲,想瞧他容易羞红的面容,想去春天,想抵达万物复苏的那一刻,想去夏日,想让烈日将她心里的冷烘干。
她讨厌这里,这里没有她喜欢的人,这里虚情假意的新年,鞭炮还是一样响,灯笼仍然一样红,可是她不喜欢。
这里虚假的团圆和冰凌一样凉一样锐利,扎得她心里疼,和昭,我好累……阿忘收回目光,不再看鞭炮炸得灰烟缭绕、红屑纷飞……
正月十三这日,看燕雪练的字时,阿忘倏然将手中的宣纸撕成了两截。
燕雪被吓了一跳。
阿忘松开手,任纸张落到地上,落到她鞋履旁。阿忘一脚踩了上去,轻声道:“只得其形,不得其神。小雪……
“我怀疑你真能替代我吗?”
阿忘看着燕雪轻叹一声:“或许是我看错了人。”
燕雪不明白阿忘为何突然变了说辞,她一直有在好好学,她怎么会不可以?
阿忘叫燕雪过去,燕雪踯躅半晌走了过去,任阿忘将手抚上她被火灼烧过的右脸,疼,她想说她疼,可看着阿忘眼神,燕雪说不出口。
她心里在害怕,怕什么呢?她真的毫无所觉吗。
阿忘不肯让燕雪得过且过,她就是要戳破她的怯缩:“真丑,和逢枝说的一样,你就是个丑陋的疯子。”
燕雪愣在原地,好半晌才意识到阿忘说了什么:“你……你在说什么呀。”
“我说你真丑,真可怜。”阿忘笑,“需要我重复吗,小雪?”
“你……”
“那么震惊做什么,”阿忘道,“我喜欢你,可我不想骗你。我要送你一份礼物,小雪,十五那日如何,你装作出门,然后偷偷回来,听一听你的姜哥哥是怎么看你的。”
“我本来不觉你丑,可是你的姜哥哥一直在我耳边絮叨你的丑陋与可悲,说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说着说着,小雪好像真成个丑八怪了。小芸来之前对比没那么强烈,小芸来之后……”阿忘摸摸燕雪右脸,笑道,“真的是惨不忍睹。
“把我手都弄脏了。”
燕雪听不懂,阿忘到底在说什么啊,她听不懂。她退后几步,捂住耳朵,想跑出去,可是阿忘不让她跑。
阿忘扒下她捂耳的手,叫她好生听着,她这样的人活着真是可悲,阿忘都懒得骗她了。
“你问我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喜欢你,”阿忘摸摸燕雪脸蛋,“像你这样可怜的人不多了,不去喜欢你怎么彰显我临死前的慈悲为怀,不去喜欢你,我怎么能让小雪感到痛苦呢?你的痛苦不够多,不够深,阿忘要给你最难忘的一种。被青梅竹马抛弃,被渴望的一切抛弃,我要赶走你。”
阿忘在燕雪耳边低语:“我要你在这个冬日被赶出宅院,孤零零一个人活得像乞丐。”
燕雪喘不过气来,她在说什么啊,燕雪推开阿忘,艰难地喘着气:“你……你是病了……”
阿忘被推倒在地,笑道:“小雪,你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燕雪站不稳,撑着木桌喘不过气来,头好昏,她要离开这,离开这里……燕雪踉跄地跑了出去。
她跑回自己屋里,跑到床上鞋都忘了脱,她把被褥掀起来盖住自己,盖得牢牢的,没有光,没有漏一点光,没人会发现她,没人能找到她,她不丑不可怜不可悲,没人能看到她。
她在做梦呢,刚刚梦没醒,现在醒过来了,不怕,醒过来了。没人说她丑,没人骂她怪物,她正常地吃饭,正常地干活,正常地学练字,正常地向着更好的自己更近一步,她就要拥有一切了。
天下第一美人有的,她都会有,阿忘没有的,她也会有。燕雪在被子里瑟瑟发抖,阿忘说过了,她会送给她一切,因为她值得。
小雪值得。
爹,娘,小雪值得。燕雪突然好想爹娘,她在被子里颤抖着停不下来,一声声喊着“娘”,她想阿娘了,好想好想,阿娘去哪里了,小雪觉得疼,小雪不舒服,小雪脸疼,手也疼,娘去哪里了,抱抱小雪好不好,小雪疼……
燕雪颤抖着,咳嗽着,在被褥里试图掩埋自己,谁也看不到她,谁也伤不着她。
阿忘从地上爬起来,看着一室狼藉,并无报复的快感,只是觉得悲凉。这桩事从头算,又能算到谁头上。都有私欲都在藏私利,都免不了害人害己。
阿忘的手擦伤,她好久没受皮肉伤了,久违的疼,连心口都疼起来。
她闭上眼,不再看狼藉的一室,也不再看受伤的皮囊。
她想要清净会儿,就在这时,就在这一刻。
清静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