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乱世娇藏23
柔情润泽着阿忘内心, 如春风化雨肆意铺洒。她突然觉得,给霍瑛生孩子,相夫教子也挺好的。
她想安定下来。
可是蓦然, 阿忘想起自己的身份,她只是他的妾室。
他总有一天会娶正妻, 不是公主也会是别的女人。
阿忘又将自己埋进了被窝里,穿着衣裳她也不觉得暖了。
其实阿忘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穿得如此繁复, 她又不出去, 只是每日守在帐里等霍瑛回来。
他一件件给她穿上, 又一件件脱去, 如此循环往复, 便是一个日夜。
转眼开了春。
霍瑛沐浴时, 她也同他一起,身体淹没在水里与他的手上, 她分得清水的柔他的糙。
他身上有伤疤,瞧上去颇为狰狞,阿忘问他疼不疼, 霍瑛说都过去了。
霍瑛给她擦拭时,她能感受到他想要, 她一贯是愿意顺从他的,可霍瑛并不那样做。即使忍得辛苦,他也会细致地柔和地用带着厚茧的手将阿忘洗净。
阿忘觉得这时霍瑛的眼神与床榻上时不一样,情玉消减情意更浓, 又带着经年的熟稔。阿忘不由得猜测, 他从前是不是也这样照顾过孩子, 所以不愿在沐浴时添上照顾以外的缠绵。
霍瑛的手抚上阿忘小腹时微停, 他在想什么,想着她的肚子里是不是有了新的孩子,还是别的什么。
阿忘覆上霍瑛的手,眼帘轻垂:“殿下,还没有诊出喜脉。”
霍瑛将阿忘抱进了怀里:“不急。”
霍瑛不急,可是吕将军那样急切,才几月而已,她都担心自己是不是不能生了。
阿忘蜷缩进霍瑛怀里,觉得烦,她讨厌吕将军。
霍瑛轻抚着阿忘湿润的发,呼吸越发的热,胸膛一起一伏,阿忘静静地被他抱着,烦恼渐渐散了。
这日霍瑛回得早,正赶上阿忘用晚膳。
阿忘在军营之中算是吃得最好的,吕良骥拨了专项资金,让女医给她调理身体。
霍瑛吃得和将领们没什么不同,肉类不缺但也没有多名贵。
阿忘见他回得这样早,心下微喜,邀霍瑛一起用饭。
霍瑛已经吃过了,走到阿忘身边将她抱到怀中,问她今天都做了什么。
无非是看看书、刺刺绣,没有新奇的。
霍瑛静静抱了会儿,就端起碗要喂阿忘吃饭。
阿忘能自己吃,可看着霍瑛目光,还是乖乖地张嘴任喂。
吃完饭消停会儿,还得喝一碗保养的汤羹。
霍瑛慢慢喂着,阿忘喝了小半碗喝不下了。
阿忘想,她虽然想霍瑛把她当小孩,但不是当成两三岁连饭也要人喂的小孩。
他喂她吃饭时,到底是喂的她,还是在喂他的过去。
她不是他的妹妹,不需要他这样。
但阿忘不敢说。她知道走丢的妹妹是霍瑛一直以来的心病。
她根本不敢触摸他心上的伤口。
阿忘喝不下了,霍瑛还在喂,阿忘没忍住就哭了起来。
眼泪无知无觉地掉。
霍瑛问她怎么了。
阿忘说喝不下了。
霍瑛将汤碗搁到一旁,拿来巾帕给阿忘擦眼泪,说不喝了,他不喂了。
阿忘咬了霍瑛臂膀一口,都是他的错,都是他。
隆邱城。
很多事没有头绪时无论怎样执着也寻不到结果,可一旦有了线索,顺藤摸瓜,所有的一切就再也无法随意在岁月里掩埋。
皇城里的冯牙子被找了出来,为了印证他所说真假,接着又找到当年给阿忘治头伤的大夫。
冯牙子、张牙子,最后的去向是崔府。求证于崔府与阿忘有过接触的舞姬、家奴后,事情已然明朗。
当年的奶娃娃摔破头失了忆,被卖到崔府成了自幼培养的舞姬,后被认作义女,婚事、进宫、陪嫁……
辗转到了霍瑛身边,成了霍玉驽兄长的侍妾。
霍玉驽看着这足足好几页的密信,线索与证据皆清楚明白陈列其上。
霍玉驽抑制不住地战栗起来,明明置身楼阁之间,却好似被山中猛虎所食,血流不止,失血过多只剩惊颤。
他握紧发颤的手,就要将密信粉碎,但最后霍玉驽将密信摊开,整整齐齐折叠好放入怀中。
他抬起头,神情狠戾,骇得小兵当场跪下,抖如筛糠。
“备马。回、靖、安。”
靖安城的春夜,微凉。
衣衫落尽的阿忘趴在霍瑛怀里,感受不到春夜的凉,浸在霍瑛骨子里传递到她身上的,只有暖。
短短几月,她的身体被一个男人如此透彻地认清,透彻到她心惊的地步。
无论是里还是外,都不可避免地沾染了霍瑛的气息。她震颤时欢愉时乃至啜泣时,都有霍瑛的参与。
他是主导者也是引领者,他深入她,又拥抱她。
阿忘发觉自己的生活里近乎只有霍瑛,但她越发习惯,竟不觉得无趣。
她知道他还没有尽兴,于是支撑着发软的身子爬了起来,勉力坐在他腰上。
霍瑛不想勉强她,但阿忘红着脸摇头,如果霍瑛不尽兴,她是怀不了孕的。
阿忘坚持了一会儿就不行了,霍瑛抚着阿忘面颊,转换了两人位置。
春宵帐暖,赶路的疾风却凉。
日夜不停的霍玉驽带着五百精兵回返靖安。
这日晌午,女医又来把脉。
阿忘懒懒地支着身子躺在榻上,昨夜欢愉太久,今日有些提不起精神。
今天把脉的时间格外的久,王槿反复诊断许久,面上止不住的喜意。
“怎么了?”阿忘问。
“您等等,”王槿道,“我再找个大夫来。”
王槿出帐后,阿忘心中忐忑,不会真……
她昨夜是够努力,可是未免……阿忘咬唇,心怦怦直跳。
王槿禀告后,吕良骥又找了几个大夫来诊脉,得知结果后,吕良骥忍不住大笑起来:“主公终于后继有人!”
为了好彩头,还给了大夫们好些赏金。
霍瑛忙完回帐,见帐内乱糟糟的,吕良骥竟也在,霍瑛问:“这是怎么了?”
吕良骥道:“大喜事,主公大喜事!您有后了!”
霍瑛怔在原地,面色如常,心中却汹涌。
旁人离开后,霍瑛走到阿忘身边,抚上阿忘小腹时神色略有些恍惚。
阿忘垂下眼帘:“殿下不高兴吗。”
他不是不高兴,他只是……
霍瑛将阿忘抱到怀里,一遍又一遍地柔抚阿忘脊背:“不是,我很高兴。”
他的孩子……他只是惧怕又一次失去。
他想起阿忘,他一手养大的娃娃,心中痛郁,然而他的女人在他怀中,这样的不安,他一定吓着她了。
“我很高兴,很高兴,很高兴……”霍瑛一边亲吻着阿忘一边低低地呢喃。
阿忘抚上霍瑛面颊,他嘴里说着高兴,可为什么眼眸湿了。
喜极而泣,还是为了别的。
阿忘想要推开霍瑛,但霍瑛不肯松手。
“你不喜欢我的孩子,”阿忘道,“你骗我。”
霍瑛不断安抚着阿忘,可阿忘仍然神色郁郁。
霍瑛道:“我娶你为妻,可好?”
阿忘疑心自己听错了:“什么?”
“做我的妻子,”霍瑛道,“名正言顺的妻子。”
阿忘心中微颤,那一点介怀瞬时散了:“真的?”
霍瑛吻着阿忘,她心里的疑虑渐渐被驱散,霍瑛道:“真的。做我的妻子。
“我们一家人,永远也不要分开。”
阿忘有些不敢相信,她要的一切就这么送到她手中。她甚至怀疑霍瑛只是为了稳住她,故意骗她。
但霍瑛不是那样的人。
阿忘抱住霍瑛,轻声道:“你不能骗我,你骗我,我会难过的。”
“不会,”霍瑛沉声道,“明日我就安排下去。”
阿忘抱住他,抚着他,他不能骗她,如果他骗她,她会杀了他的。
阿忘眼中泪水滚落,竟然有孩子了……她期待着,可真的来了,为什么会害怕。
阿忘低泣道:“殿下,你发誓,你不会抛下我。”
霍瑛道:“不会,不会。别怕。”
“我只有你,”阿忘轻声道,“我只有你,殿下。”
她把一个女人能给的都给他了。
“你会一直陪着我的,”阿忘道,“对吗。”
他怀中的女人如此不安,霍瑛不知如何才能让她彻底安心下来。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回答她的问题,会的,他会的。
“霍瑛,”阿忘这次没有喊他殿下,“霍瑛,霍瑛……”
“我在。”
“我要做你的妻子,不要做你的妾。”阿忘道,“我们的孩子是嫡不是庶。成了你的妻子后,如果你还丢下我,你会被天下英雄耻笑的。”
阿忘觉得不满足,她想要跟他赤.身.裸.体地相对,想要摸清他的真心。
想要他沉浸欢愉时丧失理智的那一刻仍然看着她。
就像他一直注目着她,清楚她每一寸肌肤,那些她自己都不了解的隐秘处,他替她了解过了。
“霍瑛,”阿忘望着他,“殿下……”
阿忘湿朦朦的眼眸像一场梦,霍瑛自愿入梦,他抚着她眼下的泪,不厌其烦地回答她:“我在。”
霍玉驽抵达靖安时正值傍晚。
霍瑛外出巡查还未归。他的突然来到令吕良骥心中微惊,出来迎却被霍玉驽推开。
吕良骥见着霍玉驽往主公军帐走,喊道:“主公还没回来,都督!都督,您稍等,军帐里住着主公的夫人。”
霍玉驽示意跟随一路的护卫把吕良骥拦下,并守在军帐外不准任何人进来。
吕良骥还想闯,护卫低声道:“吕将军,主公的妹妹找到了,崔氏忘忧。”
吕良骥震在原地,一时之间恍惚不知所以。
崔氏忘忧、妹妹、都督的童养媳、主公怀孕的夫人……吕良骥面色惨白,这下闯进去也不是,走开也不是。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阿忘蓦然见到一个男人闯入,吓得刺绣的针刺破了手指。
她按住小腹,微喘了两下,勉强冷静下来:“是找殿下吧,他还没回来。”
男人不说话。
阿忘被那样的目光看得颤栗起来:“你、你,请你出去。”
男人仍是站在那里看着她,阿忘有一种自己将被吞吃入腹的恐惧,她发着颤喊起来:“来人——来人——”
“阿忘。”他说出了走进帐内的第一句话,听起来那样的痛苦疯狂。
阿忘呼救的声音顿止,他认得她,可她不认得他。
阿忘蹙眉,压抑着畏惧道:“您,请您出去,找殿下的话,他不在,没回来。”
男人不肯走。
阿忘往后退,捏住一旁的剪子:“请你离开。”
霍玉驽半跪下来,将腰间的刀剑卸下,扔开,将盔甲卸下,扔开:“别怕。”
他举起手,没有留存任何会伤到她的利器:“别怕,把剪子放下,别伤到自己。”
“我不认识你。”阿忘举起剪子对准霍玉驽,她不知道为什么帐外的士兵会放他进来,为什么侍卫不进来把他赶出去。
阿忘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急促:“别那样看着我,出去。”
“阿忘,”男人道,“我是二蛮,玉哥,你不记得了。”
“你找错人了,”阿忘道,“我没有哥哥,也不认识什么二蛮。”
“你怎么能嫁给大哥,”男人自顾自道,“你怎么能做他的女人。阿忘,跟我回去,回隆邱。”
男人站了起来,一步步朝阿忘走来。
阿忘举着剪子:“不要过来,我夫君是秦王,你不要过来。”
霍玉驽停住脚步,笑了起来:“秦王,好个秦王。”
“你要杀我,”霍玉驽道,“随你。”
霍玉驽朝阿忘逼近,阿忘退无可退,举着剪子却不敢下手,被霍玉驽夺了下来,剪子被扔开,阿忘彻底失去了反抗的余力。
她被霍玉驽抱入怀中,他抱得那样紧,她疼。
“你放开我,”阿忘哽咽道,“我真的不认识你。”
“阿忘,你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吗。”霍玉驽道,“一条河。”
“襁褓之中的你被装进木盆,顺着河水飘下,我在那条河边看见了你。”霍玉驽低声道,“大哥把你捡回去养,当做我的童养媳。”
“我们养你到四岁,直到你被掳走,卖掉,十二年,阿忘,我找了你整整十二年。”他的声音听起来像在哭又像在恨,杀人也被杀的狠,“你回来了,我现在拥有好多好多,我都给你,糖果糕点你想吃多少就有多少,再也不用省着吃了。
“我给你买了好多的玉钗,好多的衣裳,那时候你喜欢穿红的,你说喜庆,还准备在夏天的时候穿出去让别的小孩只能羡慕。
“可是你在春天就被掳走了。”
霍玉驽捧着阿忘的脸:“阿忘,霍瑛是我的大哥,也是你的大哥。”
这个疯子在说什么。她不是他要找的人。
霍瑛是她的夫君,是她孩子的父亲,不是什么大哥。
她现在过得很好,这个疯子为什么要出来破坏她的生活。
“你认错人了,”阿忘道,“我自幼在崔府长大,只有两位义兄,不认识别的。”
“你有什么事,等我夫君回来,找他商量吧。”阿忘劝道,“想必您是殿下的弟弟,我是他的女人,你不该这么抱着我。”
“你再这样,”阿忘想要推开他,“我就叫人了。”
霍玉驽大笑起来,笑得抱不住阿忘松开了手,笑得倒在了地上。
笑得眼里泪流。
“天意弄人,”霍玉驽道,“可我不认,不认。”
他疯了一样爬起来,四处找着笔墨纸砚,他颤着画下一幅又一幅画过无数次的画像。
宣纸到处飞,落了一张到阿忘身边,阿忘只是看了一眼,就触目惊心般移开眼。
不可能是她。
不会的。
阿忘抱住自己,眼中隐隐湿意,不会的。
世上容貌相似之人何止二三,小孩子不都一个模样,有几分相似很正常。
霍玉驽却不准她这么自欺欺人。
他停了笔,取出怀中密信,走到阿忘身旁放下。
阿忘不看。
既然这个人不走,她走好了。
阿忘从榻上起来,穿好鞋想往外走,被霍玉驽从后抱住制住了。
“别走,”她听见他说,“别离开我。”
对一个陌生的女人如此情真意切,果然是个疯子。
李宜说得没错,她得避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