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灰姑娘（十九）
绵绵：“……”
猫猫脸上写满了大大的疑惑。
铲屎官这是……被打上瘾了？
它看着自己的小爪爪, 干干净净的白毛上面沾了点红色，是铲屎官脸上的血泪。看着他这副模样，绵绵也难受死了。
系统都是骗人的, 铲屎官这样哪里像是没问题？
“喵……”它哀哀地叫，把爪子搭在铲屎官身上, 摇晃他。
池一舟发现自己身上的东西真的被净化掉了。绵绵碰到哪儿, 哪里的荆棘就直接消退下去。这些荆棘是魔鬼伸出的手, 是收取报酬来的。既然荆棘消失, 那他也就不用向魔鬼支付剩下的东西了。
毕竟他做的很绝, 为了足够的力量来使用法阵, 把整个生命都抵押了。
只是, 这回没把报酬给全, 他以后都不能用这本魔法书上的内容了。一旦使用，估计就会被那些贪婪记仇的魔鬼连本带息地收走全部，直接一命呜呼。
他小心翼翼地抱住绵绵, 既没有让身上的尖刺划伤猫, 又可以让猫猫净化掉那些东西。
也不用想未来如何, 现在能捡回一条命，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系统和他说了很多次, 这里的死亡并不是真实的, 但死亡的感受并不虚假，死里逃生的喜悦充斥着池一舟的内心。他踉踉跄跄站起来, 想看一眼卢娜, 查探一下那些阴影是否被灼烧完毕。
刚刚五芒星被猫猫踩灭，他隐约看见那些阴影散开了。
结果, 一站起来, 腿上就钻心噬骨的疼, 身上也一阵撕裂感，血液顺着衣裙往下滴落。
池一舟啪地一下摔回地面，实在没忍住，呕出一口鲜血。
绵绵刚才还发怒，暴揍铲屎官，现在看见铲屎官这副模样，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它的声音都颤起来了，海蓝色的猫瞳里满是慌张，想推搡铲屎官，又被浓郁的血腥气吓得不敢靠近，一副马上能爆哭的模样。
“喵——”
“咳、咳……”每次咳嗽，都会牵扯到浑身上下的伤口，尤其是胸腔的贯穿伤，比荆棘扎穿的血洞都要严重，虽然被粗暴地修复了一部分，但现在荆棘消失，伤口又开始崩裂了。
而且流血的速度极快，按照这种程度，不需要多久，身上的血就要流光了。
池一舟惨然一笑，露出一口被鲜血沾红的牙，哑着声音对分外着急的小猫咪说：“没事……死不了。”
“喵！！！”绵绵哪里能放心，它急得都开始转圈圈了，咬了一口自己的尾巴泄愤。
它有点后悔刚刚暴揍铲屎官了。
说不定如果它不揍那两下喵喵拳，铲屎官就不会吐血。
说不定就是因为它，铲屎官才变成这样的。
“真的没事……”血流得太多，视野逐渐模糊，池一舟有气无力地抬起一只手，像绵绵展示上面正在慢慢愈合的伤口，“死不了的……”
他闭上眼睛，小口小口地吸气。没有告诉绵绵，他身上除了外面可见的伤口，还涉及到内脏。两条腿更是因为畸变又被净化，血肉模糊，骨折得很严重。
就算身上正在缓慢地自愈，也得花费好些日子才能正常走路了，说不定这具身体从此直接残废，站都站不起来。
残废都算是比较好的结果，更大的可能性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因为伤口感染，在折磨中死去。
毕竟在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好用的药，大部分医生都为贵族服务，他为了准备法阵材料，把所有的钱都花了，就算能活下去，也是穷得连看病都没钱。而且还得和人解释这一身伤。
池一舟想着苦痛的现状，安慰自己现在至少是冬季，满身伤口和血腥不会引来可怕的蚊虫。他闭着眼睛调整呼吸，忍耐所有伤口撕裂又愈合的痛。
他有种预感，这是那位魔鬼不满意他的献祭，所带来的小小惩罚。
“喵……”
就是好像把猫猫吓坏了。
他本来觉得不会牵扯到绵绵的。
池一舟偏过头，血液从额头滑下，他有点庆幸，至少尖刺没有把他的大脑贯穿，否则估计是修复都不用修复了。模糊的视线里，他看见被弄乱的法阵，一片死寂的房间里只有他的呼吸声。
以及软软摔倒在地上，一直没醒来的卢娜。
池一舟轻轻皱眉。
他觉得事情还没结束。
但他现在这副鬼样子，什么也做不了，怕不是对方抬抬手，自己就一命呜呼了。
脸上传来湿润的触感，他一惊，眼珠下移，看见绵绵关切地蹲在他身边，和他凑得很近，正在他脸上嗅闻着，似乎是想要查探他的情况。
“咪呜……”
房间唯一的窗外，星光闪烁，一轮细细的弯月逐渐爬上枝头。惨白浅淡的光落进来，在房间的地板上画出一个小小的白色方块，照到他脸上，和猫身上。
这个姿势让他想起以往的每个早晨，他起晚了，绵绵就会跳到枕头边，往耳朵边上咪呜咪呜地叫，如果没叫醒，它就会用爪子推他的侧脸。如果这样还是没醒，这只小布偶会默默爬到他的胸口，压得他不能喘气。他醒过来抱怨，绵绵还会歪过头，用无辜的眼神瞅他。
仿佛它压人胸口、在耳朵边上喵呜喵呜，一点错都没有一样。
他轻轻笑了。明明看过很多次，现在还是觉得猫猫这双湛蓝眸子，比宝石还要晶莹，比外面的弯月、星辰，还要璀璨。
如此纯洁。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绵绵走过来，属于魔鬼的力量就会消退——那本极度邪恶的书上记载了，魔鬼只会惧怕极度圣洁的力量，纯洁不受污染的灵魂，或是在圣光祈祷中制作的一些道具。
显然绵绵是前者。
池一舟正在感叹使用魔鬼力量的他居然会有一只灵魂纯洁的猫猫，照在脸上的星光倏然暗下去。
眼前一黑。
他下意识抬头。
清脆的响声，玻璃碎了。
窗口被一只巨大的爪子捏住，风呼进来，紧接着，那爪子又松开，窗外的庞然大物动了动，飞远去了一些调整位置，将眼睛对准小窗。
几乎有半张窗户那么大的紫色竖瞳。
那玩意飞远的时候，池一舟看见，外面的家伙是一条巨龙。
“喵——”布偶猫站起身，往龙的方向走了两步。
“绵绵……别过去。”
池一舟人都麻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巨龙什么的，不像是灰姑娘的剧本里能出现的东西呀——
但他看见，他的猫很熟稔地和窗外的家伙喵喵了两声，然后回过头，用一种很无辜的眼神看他。
他感觉他的猫和这条龙好像认识。
池一舟：。
巨龙当着他的面变成了人类模样。
……
全城都知道，圣诞节那天，恶龙袭击了城市。
它翅膀扇起了风暴，龙吟引发了雷电，爪子踏碎了房屋，尾巴轻轻一甩，公爵家的屋子就给碎了一半。
这事儿吓得人心惶惶，生怕那龙再来一次，把整条街都毁了。
但比起房屋摧毁，更严重的是巨龙掳走了人。
拿了国王发的补贴，在王室面前哭天喊地的公爵夫人证实：
巨龙抓走了她的大女儿，以及她的继女。
国王虽然表示自己会请勇士去解决巨龙，但龙已经飞回森林深处，面对夫人的哀伤，除了多补偿点物资和金钱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
“老大，我去城里看了眼，人类都说您看上了公爵夫人大女儿的美貌。”一只白面鸮飞入峭壁上的山洞，口吐人言，“可是老大您明明抓了一窝啊，他们怎么只关心一个？”
它觉得奇怪。
它老大不喜欢人，也不喜欢吃人，结果前几天忽然去了王城，抓了些人类回来。
一些。
不是一个，是一窝。它还以为它的老大开窍了，知道恶龙就应该配一个人族的公主来，谁知道它老大不仅抓了个少女过来，还抓了个瘦不伶仃的小女孩，一个血肉模糊的废人，还有一只猫。
它想。
也许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是少女的家人，当做嫁妆一起抓过来了。
但紧接着，巨龙把少女随意一丢，转而把那个重伤者和瘦弱女孩安排好，给他们弄了个简单的，人能睡的石床。
正当白面鸮以为自家老大的口味清奇古怪、喜欢玩救赎那一套时。
龙把自己变成人类模样，抓起那只修猫，就开始吸。
接下来的时间里，仿佛它只是顺手照顾一下人类，真正喜欢的，是那只漂亮柔软的小猫。
虽然那只猫猫真的很漂亮，但白面鸮还是觉得它家恶龙老大好怪哦。
“喵~”
绵绵过了几天舒坦放松的日子。
什么都不用管，没有可怕的人类来吵它，想吃饭就有新鲜的鱼肉，想睡觉就有柔软的窝。身上有点痒，就有人会帮忙挠一挠。
它只需要发出呼噜呼噜的舒服声音就好。
“没人注意到我们很正常。”池一舟现在的模样比之前受重伤的模样还凄惨，身上涂满了不知名的药泥，“我只是一个女仆，伊莎是没人关注的流浪儿。”
他这两天几乎就是睡，睡醒了喝点水、吃一点果子和肉补充能量。
身上的药虽然看着很古怪，但效果极好，他能感觉到那些皮肉伤没过多久就会恢复了。剩下一些骨折和内脏的伤，还是需要静养。
“卡慕，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卡慕是龙的名字。
其实龙的名字很长很长，用龙语来念很方便，翻译成人话大概有二十几个单词的长度，掐头去尾简单点，就成了卡慕。
“我是帮这只幼崽。”卡慕举起怀里的布偶猫。
池一舟：“……”
那是，他的猫。
但卡慕帮了他们很多，而且他都快成废人了，也没必要争这个。反正卡慕看起来挺喜欢他家绵绵的，也不知道他家的蠢布偶是什么时候在外面认识了一条巨龙。
这几天有许多可怕的野兽来过，不是每一个都能口吐人言，但其中绝大部分会说话的，都把布偶猫称为幼崽。
池一舟是不太理解这些动物的世界观。
他家猫可大一只了。
他都已经联系好医院，准备绝育了。
白面鸮一边说人话，一边发出一些咕咕声，报完了外面的事情，它振翅，从山洞里飞了出去。
外面是绝壁，人类很难上来。
山洞很大，龙窝在里面都显得十分宽敞，现在变成了人形，更显得这里宽阔，就和一个大厅一样，说话声音大些，都有回声。
至少这里很安静，养伤绝对没问题。
“谢谢你，伊莎。”
瘦弱的小女孩把果子递到他嘴边。龙不会照顾人，猫当然也不会。所以这两天，一直是伊莎呆在他身边。
打过霜，冬季只有一些耐寒的浆果，很小，但很甜。伊莎拿一片树叶包裹了那些浆果，吃的时候就打开来取一些，又照看了一下火堆上炙烤着的肉。火是池一舟拜托卡慕找来的枯树，让伊莎用火柴点燃的，一直燃烧着，他口述，伊莎来做，用来烤一些肉和取暖。
伊莎手脚麻利，做这些事情学起来很快。
见池一舟已经能有了抬手的力气，伊莎小心翼翼的帮他抬起胳膊，把新鲜烤好的肉串递到他手中。
“池姐姐……”在她眼里，池一舟就是女性，“我以前经常在家照顾父亲的。他总是喝醉酒，醉倒以后什么都不管，有时候磕到了，我就会帮他上药。”
“嗯。”池一舟听着，越发同情这个孩子的遭遇，“你辛苦了。”
“所以我不是流浪儿。”
伊莎很认真地说。
“我有家的。”
池一舟：……
“喵。”绵绵也在火堆不远不近的地方，虽然很害怕火，但它很喜欢这种烤火的温度。此时它窝在卡慕的腿上，听见伊莎的话，翻了个身。
卡慕，还有那些动物们，都能听懂它的意思。所以卡慕抬起头，掀起眼皮，一双紫色竖瞳凌厉极了：“你确定那是家么，你家里人可完全不在意你。你之前都快被冻死在街上了，难道忘了吗？”
伊莎垂下脑袋，手里握着浆果和滋着油的肉串，咬着唇说不出话。
她被巨龙抓过来时候差点吓坏了，可她很快发现，巨龙并没有要害她的意思。反而带来食物，让他们睡在这里，允许他们点火烤肉。
酸甜的浆果、冒油的肉串，每天都可以吃饱、睡暖，不用拖着不合身的衣服，上街去兜售卖不出去的火柴。
现在这种日子，比她在家在人类的地方要舒服一百倍。
而且……听白面鸮报的消息。
甚至没有人提到她失踪了。
她这两天把脸洗干净了，漂亮的眼瞳被长而卷的睫羽遮盖住，下眼睑微微发红，难过地落下泪来。
真的被抛弃了，还是有点难过的。
池一舟看她落泪，也轻轻叹气——他其实也想让小女孩想清楚点，卡慕虽然说得狠，但很正确。
“喵。”
布偶猫跳下来，跑到伊莎身边，在她膝盖边蹭了蹭。
于是伊莎抹了抹眼泪，把肉串递到猫猫面前：“谢谢你，没有你我早就已经冻死在街上了。”
“喵~”
这几天绵绵吃得肚子都圆了，见着肉也没兴趣，把它推回给小女孩吃。
“咕咕咕——”一只猫头鹰飞了进来。
可能是因为外貌缘故，它很亲近绵绵，翅膀一收，提着两条藏在绒羽中的大长腿跑过来，姿势特别好玩。
“绵绵，我回来了！咕咕咕！”
“喵！”
一猫一猫头鹰互相贴了会儿，猫头鹰才想起正事：“老大，你要的魔药已经让那只魅魔做出来了咕咕咕。”
它抖了抖，从自己脖子上叼下来一串绳子，末端绑着一瓶橙色药剂。
绵绵想起自己那天打翻了东西，变成超级大猫猫的事情，默默远离了这瓶药。
“这不是给你用的。”卡慕拿起瓶子。
“喵？”
卡慕看向躺在石床上的池一舟和坐在一边的小女孩：“你不是想饲养人类吗？这瓶魔药可以让人类听懂你的语言，这样方便很多。”
绵绵眼睛一亮：“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