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虽然二人从小便建立了深厚的情谊, 但小九一直是冷静寡言的性子,不大会直白地说出喜欢之类的甜言蜜语。
此时忽然来一句,言俏俏难免有些猝不及防, 红了脸盯着纸面, 脑子里却反复回响着他的话。
笔尖落在纸上,不自觉地划了一个又一个圈。
梁九溪好笑地看着, 直到笔上的墨汁被用完,再画不出颜色,才慢条斯理道:“再用力些,笔要被你折断了。”
言俏俏一惊, 忙停下动作。
可实际上她的力气并不大,哪里能折断乌檀木制成的笔杆。
她这才悄悄抬眼, 看向身边的男人, 红润的唇瓣被轻咬着,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即便都是坐着,梁九溪也比她高出许多, 往前倾身时, 衣袍下健硕的肌肉微鼓起结实流畅的轮廓, 满是令人生畏的力量感。
他主动迎向她的眼神, 却弯了下唇,逼近道:“言俏俏,不理人是没礼貌的。”
不远处的白鹿跪卧在地,安静地闭上了眼。
言俏俏踌躇了下, 松开被咬的唇,诚实地告诉他:“其实……其实我已经很喜欢你了, 用什么香料都没办法再多啦……”
她的声音细柔, 说话慢慢的, 宛如天籁之音。
梁九溪心中泛起细细密密的热意,好似寒冬里一片温暖氤氲的水雾。
他是想勾着言俏俏说也喜欢他,却得到了更令人动情的答案。
言俏俏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眼里没有一点污浊,本就饱满的唇被她毫不留情地咬了片刻,如今更是红艳艳的。
梁九溪压抑着本能的冲动,可忽然,园林中袭来阵阵急风。
头顶枝繁叶茂的大树簌簌作响,几片半青半黄的树叶飘飘荡荡落下。
他没多想便伸手挡在她头顶,宽大的玄色广袖搭下来,拢住了小青梅半个身子。
那股冷冽的松香便骤然浓烈,强横地侵袭着言俏俏的每一寸知觉。
鬓边几根柔软青丝被吹进眼睛里,模糊了视线,也有些难受。
她忍不住蹙眉闭眼,而后用手去摸索。
梁九溪轻垂凤眸,瞧见她毫不设防的模样,慢慢地凑近了。
广袖拢起一方小小的天地,耳边风声迅疾,草叶摇晃,假山上的泉眼正汩汩涌出水流。
男人注视着她,长指勾开交缠的发丝,在她睁开眼之前,低头,吻住了女子唇角。
言俏俏只觉得一点温热软意落在唇边,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躲开。
她迷茫地睁眼,同时伸出舌头,疑惑地舔了舔嘴角。
广袖遮挡了日光,二人眼前尽是昏暗阴影。
梁九溪看见那粉嫩的小舌头敏感又灵活,只轻轻舔湿了半侧的唇瓣,便飞快躲回去。
女子唇上残留了若有若无的水光,艳丽诱人。
偏她还睁着湿漉漉的杏眼,好似闪着懵懂的微光,满是好欺负的味道。
梁九溪盯着她几乎红了眼,嗓音喑哑:“乖俏俏,再让我亲一下,行不行?”
言俏俏呆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所以方才她是被小九亲了吗?
原来亲吻是这样子的,很简单嘛?
她几乎能从男人漆黑的眼里看出直白露骨的渴望,以及对她的索求。
言俏俏不疑有他,乖乖点头。
怕对方亲不着似的,甚至还揪着他的衣襟,温顺仰头,而后闭上了眼。
梁九溪眸色深沉,方才显露出狼一般的侵占欲,大掌摸到女子纤细的后颈,不动声色地控制住。
再次靠近了,直至能闻到女子肌肤上传来的浅香。
他还哑声哄道:“真乖。”
四周的风停了,言俏俏紧闭的眼睫轻颤,忽而有些紧张。
梁九溪喉结微动,就要吻上那心心念念的温软之地——
“陛下!陛下!!”
崔公公尖细的嗓门从假山后传来,一声比一声高昂。
正卧在草地上休息的白鹿都被吵得睁开眼,更别说正暧昧旖旎、一触即发的男女。
言俏俏还是头一回听见崔公公激动成这样,猜着肯定是有急事。
她忙睁开眼,从男人的袖子底下钻出去。
梁九溪的脸色几乎瞬间便阴沉了,宛如暴雨欲来前的乌云遮天。
他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咬牙看向来人。
崔公公过来时被假山挡住了视线,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否则也不会这般莽撞。
但他毕竟通世故,一下便瞧见自家主子极其糟糕的脸色,顿时局促地停在三四尺远的地方,小心道:“陛下,找到现成的毒引了……”
言俏俏惊讶道:“真的吗?”
此时手里有醉青月毒引的人,太容易被怀疑,若是凶手,那肯定不会暴露的。
但也不排除凶手反其道而行之的可能性。
崔公公忙道:“回言小姐,确实是真的,毒引已送到云机殿了。”
可即便是这样的要紧消息,也只是让黑着脸的新帝没有立即发作而已。
那阴冷愠怒的脸色,却是一点都不曾缓和,冷笑道:“朕看你是活腻了。”
崔公公背后出了一层汗,心里直打鼓。
他到底犯了什么罪啊!
他实在被吓得可怜,言俏俏瞥了心情不好的竹马一眼,便去牵他的手。
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偷偷道:“别不高兴啦,崔公公也不是故意的,晚些、晚些……”
原本是想说晚些再让他亲的,可她没说过这样的话,又当着外人的面,更加说不出口。
言俏俏肯出面安抚,崔公公感动得恨不能给她磕个响头。
梁九溪到底不是小孩子,一时没吃到嘴也就罢了,反正来日方长。
只是心中难免憋闷,他反扣住言俏俏的手,冷眼睨向惶恐不安的崔公公:“回云机殿。”
崔公公如释重负,忙在前面引路。
他匆匆转身的刹那,默默做了许久心理建设的言俏俏扒住了梁九溪的手臂。
她踮起脚尖,闭眼胡乱地亲过去。
只是她似乎忽略了二人之间的身高差距,虽瞄准的是男人的唇,最终却连对方的下巴都没能够到。
即便梁九溪已经反应极快地低了低身子,言俏俏还是扑了个空,一头扎进他怀里。
小青梅的脑门结实地撞在他胸膛上,香软的吻随之落在衣襟附近。
梁九溪:“……”
与想象中大不一样,言俏俏懵了片刻。
她揉着额头,有些委屈地看向长得人高马大的竹马:“你、你……”
梁九溪抿了下唇,却没能忍住笑意。
男人自喉间发出一声沉闷的笑,连带着怀里的言俏俏都感觉到一阵细微颤动。
她顿时又羞又恼,推开对方,揪着衣摆快步往前走。
她好心才去亲他的呢!
梁九溪腿长,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又牵住她的手,眼角却始终往上扬着,可见心情愉悦极了。
崔公公往后看了眼,大松一口气。
仍是穿过那道垂花圆拱门,到了云机殿后门。
门两侧仍站着冷肃威严的黑甲兵,手执长矛,身上的铁甲映着夏日,却泛起阵阵寒光。
瞧见黑甲兵,原本在前头走得快快的言俏俏逐渐放慢步子,躲在了梁九溪身后,打算就这样跟着他进去。
梁九溪却停下,把她从身后拎出来,温声道:“我在,你不必怕。”
言俏俏向来胆子小,但小九在的话,黑甲兵应该不敢对她凶,才慢慢走过去。
谁知才靠近一些,谁两旁的黑甲兵忽然齐齐转向她,手里的长矛擦过地面,发出点声响。
言俏俏吓了一跳,僵在原地。
可随着一阵冷铁碰撞的动静,几名守门的黑甲兵竟全部单膝跪下,朝她行礼。
黑甲兵乃是新帝手底下最精锐的部队,勇猛精悍,个个以一当十。
铁甲覆面,令他们的喜怒哀乐都藏在了沉默的暗处。
除了君主,他们不对任何人低头。
而此刻,黑甲兵跪拜垂首的臣服姿态便是对言俏俏最大的恭敬与尊崇。
言俏俏紧绷的身子松了松,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快步走过台阶,进了云机殿。
随后过来的梁九溪停了停,扫过几名黑甲兵,才道:“起来吧。”
正殿里已有人在等着,是季望山、钟七娘,还有一名跪在地上的女子。
言俏俏先一步到了,不由好奇地看向这位陌生的人。
女子身若蒲柳,一身颜色素雅的襦裙更显盈盈弱质,只是安静本分地低着头,看不清样貌。
因有外人在场,钟七娘便只冲她点头示意:“言姑娘。”
倒是季望山居然也转过来,冲言俏俏拱手。
钟七娘讶异地看他一眼。
虽只是浅浅一礼,但要知道,季公子原先可是并不喜欢言姑娘的。
听说他在白鹿的情报上出了纰漏,还被言姑娘揪了出来,难道是因为这事?
季望山虽精明狡诈,但确实惜才,也最有容人之量。
否则以他和徐沥的不对付,早就生出嫌隙了。
再加上他是搞情报的,言俏俏那独一档的观察力与记忆力,正好是他所欣赏的。
钟七娘这边胡思乱想,抬眼见梁九溪走了进来,便跟着一起行礼。
他没有废话,直接问:“毒引在哪里。”
钟七娘亮出手里攥着的小瓶,说:“奴婢验过,确实是真的。”
其实她那边制备得也差不多了,大概再有一两个时辰便能使用。
但能早一点解决自然少一分隐患。
梁九溪捏着小瓶,端详片刻,这才望向殿中央一直跪着的女子。
他眼角凝着霜般的冷意,缓缓问:“东西是你的?”
听到问话,一直安安静静的女子才将纤弱的腰背又往下弯折了些,磕了一个头。
出口的声音也是细弱的:“是,罪奴婵儿,拜见陛下。”
罪奴?
言俏俏疑惑地歪了下头,去看她撑在地上的一双手。
女子露出的一小截腕子极细极细,像是只剩下皮包着骨头,仿佛一折就断了。
那肌肤却白得宛如宣纸,没有一点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