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时光荏苒, 岁月如梭, 眨眼即逝。
不知不觉的,便已过去五年时间。
这五年来,王静贞一共回来过两次,每次会驻足几十天, 然后复又消失, 武明明也从一开始的恋恋不舍,到现在的逐渐习惯。
没办法, 不习惯也行,谁让那死男人心硬如铁, 而某人又是个没出息的恋爱脑。
不过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神秘的男人也很让人心动呢!
所以完全不需要为其鸣不平,正所谓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活该而已。
总之, 这五年来,已经成为“洛阳城最顶级人物”之一的永明郡主过的那是相当滋润。
华服美裳, 宝马香车, 仆从云集,出入交往的也都是豪门世家。
妥妥的洛阳城第一贵妇。
至于这位贵妇身后最大的靠山, 她的亲姐姐,当今皇后武媚娘女士, 如今也是越发的不得了。
五年中,她先后又为皇帝生下了一儿一女两个孩子。
特别是最小的女孩,打出生起, 就备受帝后宠爱, 李治亲自赐其封号为太平公主, 由可见对她是何等的父爱满满。
当然, 武皇后可不是光会生孩子,人家在前朝更是手眼通天,近些年李治头风之症越加严重,头晕目眩,不能处理国政,于是武媚娘便当仁不让的站了出来,又经过许多磨炼,如今在前朝已正式进入二圣临朝时期。
是的,她姐姐现在对外都已经不被称做皇后,而是天后了。
如此,有了这样一根粗到不行的大腿,也不怪某人能在洛阳城混的这样如鱼得水,快乐无边了。
这一日,武明明刚刚从洛阳长史夫人举行的赏花宴上回来,两只脚才踏入府邸大门时,她的一个心腹丫鬟就满脸惊慌失措的跑了过来,并告诉她说,长安来信!
来就来呗。
她姐姐经常给她写信的。
又不是什么大事。
因为在宴会上饮了酒的关系,武明明的脑袋现在还晕晕乎乎的,然而丫头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整个人骤然一惊。
“不是呀,夫人,送信的人身穿素衣,要缠白带,怕是、怕是丧讯。”
武明明一听这话,顿时就有点被吓懵了。
她的第一反应:难道是母亲死了?
不能啊!那老太太身体素来硬朗,上次来信还炫耀说,自己去哪哪哪爬山,一口上了多少多少台阶,旁人有多么羡慕云云,不应该是她出事啊!想到这里的武明明赶紧叫人将信拿过来,然后哆哆嗦嗦的一把展开,结果下一秒,她脸上的血色就尽数消失了。
这的确是封丧信。
不过死的不是杨氏,而是武明明的长姐,韩国夫人武顺。
话说,当年武明明霸道的将其强行留在洛阳两年,两年后,武顺向她保证,说自己对皇帝已然心死,不会在做纠缠之事。武明明看她言辞恳切,便以为她真的是改变了心意,不禁大喜过望,对她的看管自然也放松了许多,在加上那段时间正好是王静贞回来的时候,她光顾着小别胜新婚了,于是一个没注意,就被武顺和贺兰敏之里应外合,叫他把人给带走了。
后来,武明明得知,武顺压根就没有死心,回到长安后没多久,就又跟李治重新勾搭上了。
武明明觉得自己被耍了,整个人气的要死,当即就要回长安逮人,后来还是武媚娘出面按住了她,说顺其自然,叫她不要再管了云云,武明明方才住手的。
但打那之后起,她就单方明的选择不在理会武顺,也不在将其当做自己的长姐看待。
然而即便是这样——
她也没想过要她死的啊!
武明明跌坐在华丽的牡丹纹旃地毯上,没过一会儿,屋子里面就响起了她呜咽的痛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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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五年,再次回到长安,却是为了奔丧。
武明明马不停蹄地直接入了皇宫,已经晋升为武媚娘身边最高女官的妙蕊接待了她。
“天后正在垂拱殿与大臣们商谈国事,叫奴婢先过来,服侍夫人。”
武明明点了点头:“阿姐还好吗?”
“对于韩国夫人的事,天后很是伤怀。”妙蕊轻叹一声:“对了,天后还让奴婢转告夫人,有些谣言不必入耳,她会当面向您解释清楚的。”
武明明一怔,随即说道:“我当然是相信阿姐的……灵堂在哪,带我过去。”
妙蕊闻言自是俯身称喏。
虽然没有正式的名分,但韩国夫人是皇帝嬖宠的事情却是阖宫皆知的,是以她的遗体,自是要由宫中发丧。武明明赶过去的时候,灵堂中已挂满了白幡,贺兰兄妹正跪在蒲团上烧着纸钱,院子里三百个和尚的念经声和宫人们发出的哭泣声搅合在一切,让人听了便心生悲伤凄凉之感。
武明明眼神发直的看着那停在大殿中间的楠木棺椁。一时半刻的,竟不敢走上前去。
“明儿,你来了,快过来,送你大姐最后一程吧!”母亲杨氏已然哭的泣不成声。
贺兰兄妹也起身,双双看着她,眼中各有异彩流出。
听见这一道哀嚎,武明明也终于忍不地住落下泪来,她扑在棺椁之上,呜呜哀泣起来。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啊,即便心里曾经有过芥蒂,但在生死面前,又哪能记得了那么多呢。
如此这般哭过半晌,武明明拉着杨氏的手来到后堂,忍不住地细细询问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泪眼朦胧地问道:“你在信上只说是暴毙而亡,到底是怎么暴毙的?”是病死的,发生意外死的,还是被谁给害死的,总得有个说法吧。
结果,杨氏在犹豫片刻后,告诉给了武明明一个惊人的消息,她说,武顺是因为小产,流血过多而亡。
“她、她怀孕了?”
“是,已经快五个月了。”杨氏抹着眼泪,哭着说,自武顺怀孕之后,精神状态变得极差,整天疑神疑鬼,总说有人要害她。
至于武顺是怀疑谁要害她,不用说,母女两个具都心知肚明。
“我看她在宫中呆的这样不安稳就想接她出来,可不曾想,回程的马车走到半路,她就、她就……”武顺在车上时小产了,当时便血流不止,等到拉到家里时,人就没有多少活气了。
武明明听到这里,惊骇之余,也忍不住为武顺感到伤心起来。
如此这般,母女两个又抱头痛哭了半晌,直到大殿外面传来动静——皇后和几位皇子到了。
“姨母!”上来就开始痛哭流涕地少年是皇子贤。他可以说是武顺一手带大的,论起感情来,他们两个倒更像是亲生母子,是以此时李贤哭的是格外真情实感。能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伤心。
“姐姐意外而死,本宫与陛下都很难过。”头戴珠冠,身穿金色凤袍,腰系双穗带,雍容美艳中更多了五分威仪的天后,声音淡淡地说道:“陛下已决意,将姐姐追封为郑国夫人,陪葬于顺陵之中。”
“到死,还只是个国夫人吗?”武后话音刚落,一道满是悲怆地声音便十分突兀的响起,只见不知何时,贺兰敏月竟已扶棺而站,并用着一种堪称激愤的眼神死死看着武后,大声叫道:“我母亲不是意外死的,她是被人生生害死的!”
武后闻言眼皮都没挑一下,只是看着她,并用着一种堪称平静的表情问道:“哦?那你说说,是谁害死了她?”
贺兰敏月满面青紫,惨白的嘴唇动了好几下,但最终却还是一个字都没有吐出来。
“看看敏月这孩子,当真是伤心过度连脑子都糊涂了。”母亲杨氏站出来,急急忙忙地打起了圆场并叫一旁的贺兰敏之赶紧将妹妹带下去,后者几乎没有犹豫一下,立刻就照做了。
把一切都尽收眼底的武明明疑惑的皱了下眉头。
武后神色安然,略有微戚地为亡者上了炷香而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武明明想了想,悄然的跟了过去。
果然,她姐停下脚步,在不远处正等着她。
“吃饭了吗?”武后一边问一边捏着条手帕轻轻的为妹妹拭起泪痕来。
哭的那么多,妆都花掉了。
武明明摇了摇头。
武后见状便将妹妹给一并带走了。
“你觉得是我害死的她吗?”
“当然不是。”武明明几乎是生气地说道:“这是哪个狗屎在造谣!”
果然,全世界只有胞妹是无条件相信自己的。
武后越来越锋利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堪称温柔的微笑,她握着明明的手,轻声一叹:“其实认真说起来,这件事情与我倒还真有几分关系。”
武媚娘直言不讳的告诉胞妹,说武顺这一胎本就是强行怀上的,她岁数大了,身体又不好,更严重的是,太医已经明确告之,她这胎是异位妊娠,月份越大,母体就越危险,应该早早将其打掉才是,然而武顺却疯魔般的认定,这一切都是皇后设下的阴谋,是为了逼迫她流掉皇子所说下的谎言。
“无论为她请来多少位医者,她全都不相信,只一心认为,是我要害她。”
自那之后,更是吃吃不好,睡睡不好,稍有风吹草动就如同惊弓之鸟般精神紧绷,没过多久人就气血两亏,虚的不成样子。
武后不需要做任何事,她自己就能把自己给吓死。
“真是愚蠢!”武明明听到这里,简直是又悲又气。
说到底,她就是心里有鬼,一心认为皇后会害她。而且也十分的贪婪,舍不得腹中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筹码。
“早知如此”武明明神情悲伤地说道:“当年不让她入长安,便好了。”
那样的话,她就还会是那个温雅贤淑又有些胆小懦弱的姐姐。
会平平安安地的度过自己的后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