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番外一
好事连连, 盛北飞和姚闵这对从学生时代极致拉扯到现在“长跑健将”,也终于修成正果要结婚了。
“师弟,这次你一定得帮忙,我兄弟里就一个单身, 你要不来我就没伴郎了。”
盛北飞三十好几, 他说这话可信度算高。
但是, “就冲你这话,我不去。”
事关身份认证容不得半点含糊, 席舟刚说完, 窝在他怀里睡熟的人忽然翻了个身。
被角滑落,露出半片光滑白皙的脊背, 小草莓园迎来春日大丰收。
“好好,你不是单身, 我说错话,就你一个没结婚这总行了吧?”
电话里犹在争取,席舟视线却凝在咫尺那处弧度漂亮的肩膀上, 晨曦自最高点倾泻,隐约像是光影蝴蝶的形态。
难得摒弃好人牌坊, 席舟直接挂了盛北飞电话。
然后俯身,在泛着光泽的肩膀落下一个吻,觉得不够, 又吻了一下。
接连两个赛季,整整半年都在密集的训练和比赛中度过, 好不容易放假,每分每秒都弥足珍贵。
似乎察觉到痒意, 温随虽未完全醒来, 却仍下意识循触感来处, 往后贴靠进熟悉的体温。
席舟一条手臂还圈在他身前,这时自然环绕,两人手指松弛地勾连在一起。
温随舒服地嗯了一声,整个人懒洋洋地半睁开眼。
“几点了……”
“八点。”
这么早,温随嘟囔,昨晚折腾到后半夜,感觉才睡了三四个小时。
“刚才跟谁说话啊?”语气因睡眠不足带上明显不满。
席舟在他微红的眼角亲了亲,“盛北飞。”
“哦。”
“……你不问他找我做什么?”
温随仿佛只想知道要把扰人清梦这笔账记在谁头上,并没打算过问席舟和他朋友的事。
不过他既然问了,也就顺着慢悠悠道,“做什么?”
虽然是问,却敷衍得很,不怎么在意。
席舟感觉心里某处空落落,刚想着算了也是自己让他累成这样,想睡就睡吧。
可是搂着这个缺觉的小朋友,越是亲密无间,怀揣已久的那点郁郁就越是压不住。
他贴近温随耳边,一半坦白一半试探,“盛北飞让我给他当伴郎。”
过了两秒,温随转过脸,“伴郎?”
睡眠影响反应速度,席舟之前就跟温随说过,也算是一桩大新闻,盛北飞和姚闵其实互为初恋,分分合合闹了十几年,最近应当是要成了。
没想到这一成,就直接奔结婚去。
“挺好。”
温随神情不算太惊讶,席舟觉得正常。
但不正常的是,他居然对他说,“那就去吧。”
“……”
不知是两个人没在一个频道,还是温随真的没睡醒。
席舟表情复杂,提醒他,“我如果去的话,可能被当成单身。”
去参加盛北飞婚礼的,多半都是射箭圈子里的人,温随现在国家运动员的身份,他们的关系只有亲近可靠的人才知道。
席舟去当伴郎,身边还不带女朋友,别人只会默认他单身,到时候又来一堆人介绍对象,上次郑许然擅自征婚的长尾效应就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席舟再好脾气,拒绝起来也烦不胜烦。
他不信温随想不到这层。
结果某个睡昏头的小朋友悠然打完哈欠,十分大方地表示,“没关系。”
席舟又一次沉默。
他说没关系?难道是自己想太多?其实真的只是当个伴郎,没必要计较这些?
拧眉注视怀中半睡半醒的人,席舟陷入自我怀疑。
历经多重考核升任一队主教练的他,终于能时时看到温随,却也越来越不满足于仅仅看到。
虽然在队里仍要以工作为重,但理智与情感天生对立,要说全无私心,人非圣贤那也不可能。
只不过席舟意志力够强,能禁得住诱惑天天在面前晃。等好不容易休假,他心里眼里当然就全剩下某个人了。
这种现象可以精确总结为,三十出头喜提恋爱脑。
且鉴于本身单薄的恋爱经验、和底蕴厚重的独身积淀,更加造就普通恋爱脑plus版。
然而他对象,二十来岁风华正茂,恋爱谈得却越来越冷静克制、淡定从容。
今天居然对他要当伴郎都无动于衷!
两相对比下,舟舟教练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危机感。
本来有上次教训在先,这回他是打算斩钉截铁拒绝的,可现在却有些动摇,想着是不是要改变主意。
“那我答应他?”语气仍试图做最后的坚守。
然而温随只撩了撩眼皮,不知是有意识还没意识地嗯了一声,就抓着他手指一晃,仿佛在说:知道了快睡嘛。
完全抗拒不了对方撒娇,席舟无可奈何拥住他的小朋友,心里却直叹气。
他正在温随身后,当然没法看到,某个小朋友悄悄睁开一只眼,唇角微微翘起的模样。
**
婚礼准备其实早就差不多,只有伴郎拖到现在才就位。
席舟今天要试礼服,温随没跟去,因为,“袁锰带陶嘉跟淮中的几个老同学聚会,拉我一起。”
温随没说谎,但在那之前,他先去了一个地方。
宴会厅二楼的旋转圆台边,婚礼导演正在指导温随站位。
姚闵倚靠着栏杆,一边将他上下打量,一边摇头“喷喷”,毫不掩饰对美人的绝对欣赏。
等跟导演沟通完毕,温随走到姚闵跟前,“姚教练,我刚听懂流程了,需要彩排吗?”
“不用,你我放一万个心。”
不彩排为什么要穿这么正式?
温随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这身西装,显得不是很自在。
姚闵今天给他拿来三套,白色、浅蓝色和银灰色,温随觉得都太亮了,可姚闵说他皮肤白,就该穿浅色系,才不辜负射箭王子的美名。
最后由她做主拍板,敲定这身银灰色。
倒也不全是银灰,其间穿插着些暗蓝色条纹,让整体不会显得太闪,在三套里应该还算相对低调点的。
“老盛和席舟快来了,你也该撤了,别撞见他。”
温随点头,“我先去后面换衣服。”
姚闵忽然想起,又问,“席舟没看出来有问题吧?”
“没。”
“那就好,”姚闵满意一笑,“快去吧。”
温随告辞后就从宴会厅后门离开。
姚闵看着他走向旋转楼梯的背影,不由感叹,“我那师弟可真是天大的好福气啊。”
另一边,席舟试完礼服就被盛北飞拉去帮忙,沥沥拉拉的琐事弄完,等回家已经很晚。
开锁时席舟放低声音,但推门进去,屋里灯却意外亮着,电视里还在播放比赛视频。
没睡?
心里刚闪过个念头,又意识到什么,席舟并没出声。
他换了拖鞋走进里面,才看见温随斜倚着沙发靠背,右手垂在身侧,遥控器已经滑落到软垫上。
想起两人最后发的信息——
[我估计会晚,你先睡。]
[没事,我等你。]
[我在回来路上了,睡了吗?]
后面就没再有回复,果然还是太困了吧。
席舟绕到沙发前,这是他自己的家,他自己的沙发,是他住了许多年的地方。
但那许多年里,他基本都是一个人。
如今这座城市万家灯火的深夜里,终于有一盏灯专门留给他,有人倦极了也要在灯下等他。
这座房子终于变成了“家”。
席舟弯下腰,轻轻抱起温随。
被抱的人自然偎向他肩膀,勉强支起眼皮,含混地说了句什么,又迷迷糊糊闭眼,似乎感到安心,比刚才睡得更沉。
而席舟侧着头,脸稍稍贴住那鬓角,温声应道,“回来了,晚安。”
**
婚礼前夜,席舟照例要提前过去,本地风俗是清早迎亲,所以跟上次郑许然婚礼一样。
温随和袁锰约着差不多同时到,作为姚闵曾经的学生,他们群体壮大,仅代表就坐了两大桌,一群人凑在一起有说有笑。
这场婚礼的流程也很符合姚闵雷厉风行的性格,前面过场快节奏完成,后面直接进入主题。
今天应该算温随第二次见席舟穿西服,上回的样子他都还记得很清楚。
这次仍是暗蓝色,但款式似乎更修身一些,也或者是哑光面料容易衬出身形,袖口和领口都有银灰色滚边,领带也是银色的,左胸则别着伴郎礼花,两朵粉色玫瑰,含苞待放。
而他身侧的伴娘一身浅紫色小礼服,抹胸鱼尾样式,两人身材一个凹凸有致一个挺括潇洒,衣服确实选得很搭。
虽然对穿西服的席舟印象深刻,但心态使然,上次那场婚礼温随并没怎么多看他,这回却不一样了。
“随哥,席舟前辈穿西服好帅!”
袁锰早注意到温随一直在看谁,故意揶揄。
结果温随头都不回,淡淡道,“当然。”
吃了一嘴狗粮的袁锰想找陶嘉吐槽,结果陶嘉居然也在看席舟。
“确实很帅!我觉得席教练比当初在省队那会儿还要年轻还要帅了!”
袁锰:“……”
偶像被夸,当然算不上扎心,而且他非常高兴,真的!
再说席舟的帅应当是全场公认,毕竟当他沿着中央那条红毯走上来,不少第一次见到的宾客都发出赞叹的声音,并互相打听。
而得知他的年龄,多数人第一反应就是质疑。
其实单论长相,席舟不算特别老成的那挂,常年保持锻炼的他身上也绝不缺乏活力,更枉论身材,穿衣显瘦脱衣有料。
但因为他戴眼镜,再加上沉稳内敛的个性,所以起先这种来自外表的光彩很大部分被隐去。
如今境由心生,反倒有种洗尽铅华脱胎换骨的感觉。
虽然还是那张脸,但整个人就是说不出哪里变了,若再加上人靠衣装,夺人眼球是必然。
“要命怎么找席舟前辈当伴郎,感觉师爹好惨,全场焦点了都!”
“席舟前辈有女朋友吗?”
“前辈这么优秀,当然有对象,这个就不需要操心了,你说对不对随哥?”
袁锰挤眉弄眼,尽职尽责尽心尽力捍卫他的CP。
温随这个正主却仿佛对众人议论不以为意,他单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看向舞台,眼底映着那些闪烁流光,忽明忽暗,叫人辨不出情绪。
婚礼进行到后半程,他忽然起身离开。
袁锰以为温随是去洗手间,可快到最后的扔捧花环节他都还没回来。
站在舞台侧面的席舟也发现温随不在座位上,学生那桌不是主宾席,离舞台有段距离,他刚才还时时关注,一会儿功夫人没了。
席舟因而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听见前边的新郎说,“今天的扔捧花环节我们不搞抢的那套,太不文明,我们就光看月老的心意,靠运气!”
伴郎伴娘被推到空地中间,主持人张罗着,“大家围绕他俩站好,想上的都可以来,自己随便在这块空地找位置,站开一点儿,站住就不准乱跑了,扔到谁身上就是谁的!”
听到这话,席舟眼皮没来由地一跳,他对扔捧花有心理阴影。
但这两口子保证过,今天绝对不整他。
“大家放心,我手还是很准的。”姚闵举着捧花,转身跟宾客们互动。
好歹曾经也是射箭运动员,而且不像上次那样乱抢一气,姚闵既然答应过,应该没问题吧?
刚这样想着,席舟忽然敏锐地察觉哪里不对,尤其当姚闵转身准备扔捧花时,似乎瞟了他一眼,那笑分明透出几分算计意味。
席舟心里一咯噔,不会吧,又拿他开玩笑?
他下意识望向温随的方向,那个座位仍旧空空如也。
姚闵手劲儿很大,可不比郑许然媳妇是千金小姐,那么一束巨型捧花被她高高抛起,只差一点就能够到宴会厅吊顶。
众人仰头,视线追逐过去,纷纷惊叹新娘臂力。
而席舟眼看那大团花簇似是朝自己这方飞来,以一名职业射手的眼力判断抛物线落点,确信无疑,就是冲他来的!
宴会厅音乐倏然一变,像踩着什么鼓点,须臾停顿后,铃铛随风摇曳发出叮呤,如同滴水坠入湖面。
就在那团捧花离席舟不到两米远时,一道因速度过快而模糊了形态的狭长虚影自二楼降下,穿过吊顶悬垂的巨大爱心型气球阵,冲破一个、两个、三个彩花筒,最终在一片星星碎碎落雪般的水晶片里破空而至,击中席舟上方的玫瑰花束。
砰地一声!
捧花应声而碎,巨大的冲力迸开花团之间的紧密连接,鲜红花瓣朝四面八方散开,化为漫天花雨纷扬坠落。
等待接捧花的人不约而同抬手,接住那些飘落的花瓣。
很多人根本都没来得及看清,刚刚击碎捧花的箭影似乎也化入那些花雨当中,除了地上的铃铛和缎带,再无迹可寻。
叮铃铃……
席舟捡起滚落在自己脚边的铃铛,心里陡地一震,猛然转头。
目光越过仍在飞舞的花瓣,他望见二楼栏杆边那道淡雅如烟的银灰色身影。
其他宾客也都看见了。
那名青年刚刚完成收弓敛势,执弓的手指还保持虚推手型。
琉璃般的幻灯随弓影打在他身上,跟动作角度稍转,尽皆纳入那双沉静地、深若幽潭的眸中,美如梦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