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4. 274(一 更) 天命之说
这确实不是个很寻常的任务。
公孙度所在的辽东, 按照后世的地理位置来算的话,已经到了辽宁省的范畴了,对于现如今的“中原”来说, 这就是个毋庸置疑的边陲之地。
此地也显然并不与乔琰所能掌控的区域接邻。
从张辽镇守的上谷郡居庸关出发的话, 需要跨越公孙瓒和乌桓蹋顿所占领的地盘,才能抵达公孙度的地方。
在这种道路不通相互隔绝的情况下,要想说服公孙度投诚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做到的事情。
公孙度并不是由刘宏或者是他的儿子册封出的辽东太守, 而是董卓。
换句话说,公孙度蒙受汉廷的恩惠有限,而他能在辽东立足, 依靠的也完全是他自己在辽东郡筹谋的本事。
若说, 公孙度和徐荣是同乡, 公孙度的太守之位是出自徐荣的举荐,所以可以让徐荣去跟对方攀谈关系,那也同样是对公孙度太过小看了。
在这百年之间,凉州羌乱频频,蜀中太守刺史多行割据之举, 交州以士家为典范划州自治,像是辽东与玄菟这等地方, 又如何有可能有例外!
所谓的同乡情谊, 充其量也就是在彼此交谈之时能多说上两句话而已。
若要让对方放弃这等唾手可得的利益, 大概不容易。
一想到这个名字背后所代表的挑战,庞统、诸葛亮, 以及就早前被司马防送到乐平来的司马懿都来了兴致。
说降公孙度不只是挑战,也代表着——
乔琰接下来的收复计划,很可能已经在他们的面前展现出了一角端倪。
一旦能够说服公孙度配合他们的行动,那么当张辽兵出居庸关, 扑向公孙瓒的时候,公孙度这个和公孙瓒同姓不同宗的辽东太守就可以从东面往西夹击。
这种始料未及的夹击足以弥补掉幽州进军的地理优势困难,在袁绍来得及做出应对之前快速平定幽州。
“也对,”庞统嘀咕道,“若先取冀州,袁绍必定让利于公孙瓒,只求让他能在必要的时候出兵相助,又有太行山山势阻隔,对敌方不利的同时对我方也不利。所以冀州和幽州之中的动兵首选必定是幽州。”
“但幽州的战事也绝对不能拖入争锋于幽州东面的状态,否则袁绍必定从河北出一路轻骑,直接截断我方后路,哪怕幽州先进入了优势状态,也要被打回原形。”
所以,联络公孙度,直接将幽州之战的战场放在幽州中部,确实是势在必行之事!
这是君侯定下的大方向!
而这个说降之中的言谈举措,成为了他们的命题作文,明摆着是君侯要对他们做出一番考验。
即便这个考验可能也在同时被交到了她的谋士手中,也已代表着,她并没有只将他们当做是在此地进学的孩子看待。
戏志才提醒道:“看看这条附加的条件吧。”
要让人从幽州陆上抵达辽东,必定会经过一个地方,就是公孙瓒击败刘虞的滨海道,而此地已经成为了公孙瓒驻兵严防死守之地。
就算是当时被张辽绕行来援的徐无山方向,也被公孙瓒安排了兵力。
这原本是他用来保护己方身在辽西郡的家属的,现在也恰好成为了隔绝他们与公孙度取得联络的屏障。
哪怕是单人匹马要走这条路,都很难不被公孙瓒察觉,更别说,若是以这样的势微力穷的方式出现在公孙度面前,他能同意投诚才有鬼。
故而乔琰明知自己麾下的潜力股不在少数,也没打算让他们以突破地缘屏障的方式来操作。
谁让公孙度若只是口头应允,对她来说的危害性可不小。
诸葛亮顺着那张命题作业的纸张看下去,见下头还写着一句话,他们可以有两艘用于出海贸易的船只,会以海船制造好手进行改良,达到接近于战船的效果,另有五百左右的人手可以调配。
这五百人中至多只有一百人能满足并州军选拔士卒的标准,另外的三百人都顶多用于商队护卫而已。
“按照这样的标准,靠着这两条船和五百人,是不可能直接进攻辽东的。”
有吕布这种当世无双的猛将都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何况真这么做的话,动静也太大了些。
所以他们必定要用其他的办法。
不过,海航啊……
司马懿朝着这张纸上看去,只见在乔琰落下的字中透着一股决然的自信,不由闪过了一抹异彩。
自他来到乐平到如今,也有半年多的时间了,毕竟他是在乔琰夺取关中之后不久就来到此地就读的。
原本他自觉自己出身司隶,河内司马氏的积淀又足以让他在入学前掌握比其他人更多的学识,是比其他人有有优势的。
但在他来到乐平之后他却发现,这些被他引以为傲的东西,在新一套的知识体系之下,并不能让他保持十足的优越感,反而是要放下一些认知,才能让他更快融入其中。
比如说,乐平这边的方向指示,已经从原本的司南、指南车这样的东西,转向了指南指北针,在乐平科学院内出现了体型更小,也更便于携带的指向道具,对应着去年十月乐平月报上对磁针的趣味实验。
司马懿毫不怀疑,这种在指向工具上的优化,是不是已经从普通的陆上手持,转向了能应用于海上。
这无疑是让乔琰提出渡海行于辽东的保障。
因这一条附加条件的出现,在场的众人都下意识地将目光落到了藏书楼中的那幅地图之上。
辽东郡,在渤海对面的那个尖角位置。
这两条按照乔琰的说法,是由一百士卒和三百商队护卫组成船员的战船,会从何处出海来到辽东,又要在辽东的何处着陆呢?
以何种方式登岸同样是他们要考虑的问题。
沿海没有乔琰能够直接掌握的地盘,这两只战船很可能来之不易,也是他们所能动用的极有限资源。
他们要想震慑公孙度,达成这个说降公孙度的目的,机会只有一次!
在几人的对视之间,都不难看清对方眼中的情绪。
目前乔琰是没有这个条件拿出这条船的,这两条船出海的港口要么来自于和她有贸易往来的徐州,要么来自承认长安是帝都的扬州,但无论是哪一种,都还不是现在。
海航战船的打造和人手的运输也都是需要时间的。
那么就也难怪乔琰会将这出命题作业的时间定成半年。
她要的是一个在方方面面的筹备都完美无缺的计划,甚至要将未来进攻幽州的全盘情况都考虑进去。
这也就成为了对他们的年底考核!
能不能在君侯这里留下深刻的印象,并在不远的将来成为她能够信赖的下属,就全看这一遭了!
迄今为止都还没跟乔琰有过正式碰面的司马懿,可能要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珍惜这次考验。
诸葛亮和庞统因为在长安城中的一场辩论,得到了乔琰给出的卧龙凤雏评价,这意味着他们已经在乔琰的面前挂上了个号,司马懿自认自己比起这两人来说也并不差到哪里去,可不甘心落于人后!
别说是司马懿了,能被乔琰单独选拔在外的,基本没有是只想着混吃等死的,一个个都表现出了摩拳擦掌的架势。
就是……
“令雎姐,你不是应该算武将吗?”郭淮朝着同桌的吕令雎看去,见她已兴致勃勃地摸出了手中的本子,不由在额角划过了一抹冷汗。
出于军事行动的全面考虑,诸葛亮、庞统和司马懿这三个人可以独立完成作业,并准许他们对并州驻扎的武将做出相关的问询。
年龄在诸葛亮之下的,如果要参与到此次活动之中,必须以组队的方式进行。
今年同岁的郭淮和陆议就理所当然地组了个队,就是好像他们现在不是两人队了,而是三人。
“我这叫为将来的出战打好基础,”吕令雎理直气壮地回道:“我可不能跟我爹一样,做有勇无谋的武将。”
她这话说完,就将手中的本子摊在了桌上,“我们三个凑一起,肯定能比得过卧龙凤雏,君侯说了,这叫群众的智慧。”
戏志才在旁边越看越觉得好笑。
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乔琰说什么群众的智慧,说的是在纸张的制作、农田的耕作这些事情上,各方参与者所提出来的改良想法,能在她所提出的大方向上让其精益求精,可不是在说吕令雎这种情况。
但也难保,有些人粗中有细,恰好就能来上一出误打误撞呢?
见这些人因为这特殊的考验而各自有了进学的动力,他笑着摇了摇头,将此地的空间留给了这些后辈,让他们继续踊跃讨论。
他就不必留在这里了。
说起来,除了李儒和贾诩这两个在上郡赋闲的,如今乔琰麾下最有空的就是他了。
并州毕竟是乔琰的大本营。
虽然陆续有将人向外调拨到其他职位上,比如说程昱被调离并州做了大司农,比如说陆苑被放到了凉州代替乔琰操持凉州牧的权柄,这也并不会造成并州的秩序出现紊乱。
他们留下的人手中,还有相当一部分留在原本的岗位上按部就班地运转。
甚至因为上面空出了位置,让有些力图上进之人越发有了工作的动力。
而在刘虞登基后,乔琰为张辽请封的上谷郡太守,为吕布请封的平北中郎将,以及为麴义请封的征东中郎将,都已经最大限度地将并州的驻兵进行各司其职的调配,省了戏志才不少心。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此时还能有这个空闲跑到乐平来走动。
他也深知,乔琰将这个位置交托在他的手上,既是对他绝对的信任,也是对他身体的关照。
不过,这种闲来无事的走动大概是持续不了太久了。
他思忖着,等到接下来回返并州州府,就要将这半年内观望出的接班人选给逐一挑选出来,将最后的名单送交到乔琰的手中让她批复,而后就要开始考虑秋收之事了。
这并州境内的秋收还有一批棉花,不仅涉及到冬日棉衣棉被的制作,棉布的纺织,医用棉球的加工,还要继续规划新旧棉田的轮作,以及进一步的种植范围扩张。
这些都不是轻松交代下去就能完成的事情,还需要他代替乔琰在这里进行筹划。
因想着今年棉田扩展的范围,他下意识地忽略了对周边的观察,在转过前头拐角的时候,便和一个只有十一三岁的少年撞了个正着。
好在两人行路的速度都不快,这才并未出现什么一方被撞倒的情形。
只有这少年手中的纸张被撞散在了地上。
戏志才在替他将东西捡起来的时候,发觉对方穿着的居然并不是乐平书院中的制服。
“你是……”
少年小声回道:“我是在伯槐先生的建议下来此地一行的,并非此地学子。如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戏志才跟程昱相处的时间不短,在这三两句里便听出对方乃是兖州口音。
他便接话道:“现在不是此地学子,难保将来不是。”
谁知少年摇了摇头,“家中不便,并未打算长期远游,只是听闻乐平有些典籍可对外开放,允人前来一观,又有易学大家在此地开课,可供旁听,这才来此小住一月。”
他说话之间已将手中的东西全部捡拾了起来,又朝着戏志才行了个礼,这才朝着远处走去了。
戏志才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伯槐……这说的是上党郡从事常林。
这人惯来喜欢在上党巡视民生的时候就给人念报,会遇到从兖州方向经由上党郡而来的人,提及乐平书院之事,倒也算是顺理成章。
地域之分限制了对方前来此地就读,也实属情有可原。
若按照这样的情况看,对于这个陌生的少年,戏志才好像也不必有什么特别的关注。
但他方才帮忙捡起散落在地的纸张之时,总归会无意识地扫到几句。
在这些刚送到乐平来贩售的低价竹纸上,竟写着几句不太像是出自少年人口吻的话,写的是——
简郊社,慢祖祢,逆时令,背大顺,而反求福祐于不祥之物,取信诚于愚惑之人,不亦误乎?①
这话中的大致意思是,如果违背天时来从事种种社会活动,却要随后求神拜佛,甚至求祭的乃是个邪神,来求得一个好收成,难道不是路子完全走错了吗?
更有意思的是,在这少年信笔写下的这些东西之前,有一张像是作为序言留白封皮,在上面写着的,乃是《昌言》一字。
敢以这种名字命名随笔,倒像是有几分傲气的人才会做出的举动。
然而在方才他和戏志才短暂的交流之中,他表现得倒是有些腼腆的样子。
这种矛盾着实有点意思。
但既然对方没有在乐平就读的意思,想必是家中确实有事限制了他的行动,总不能才见面不久,就将人给强行留在此地。
戏志才想到这里,便没打算继续深究下去。
倒是在他拜访郑玄与荀爽的时候,恰好提到了这个少年的形貌,从一人口中得知,这少年名为仲长统,乃是兖州山阳郡人士,和王粲是同乡。
两人认不认识另说,总之他近来给荀爽和郑玄都留下了不浅的印象。
荀爽提到,他才思敏捷,颇精思辨,就是有些想法比较激进而已。
戏志才问:“何为激进?”
荀爽隔了好一会儿,才回道:“他不觉得有天命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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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长统觉不觉得有天命一说,或者有没有什么神佛旨意姑且不论,在徐州的笮融反正是觉得自己有的。
作为佛宗的传教人,当他在广陵得到越来越多人的拥趸,在这些信徒的簇拥之下变得越来越飘飘然的时候,他大概自己都要被自己编造出的谎言给骗过去了。
他自认自己真是受到了佛祖的委托来拯救蒙昧信徒的,那么他们的钱财交到他的手中,不也正是赎罪的表现吗?
随着几个消息的传来,他这种身为上人的心态与日俱增,甚至越发觉得自己能够取陶谦而代之。
其一就是东郡那头的严白虎旧部不堪孙策部下的围追堵截,选择逃入徐州,直接进入的就是广陵郡,等同于直接投效到了他的手下。
这些亡命之徒的战斗力简直不需多说,让他的直属势力又有了进一步的提升。
其一是丹阳郡的祖郎响应了他的号召前来。人都来了,谈合作又有什么难的?
而其三,就是麋竺在之前的拒绝后,终于同意来到广陵,观摩一番此地的浴佛之会。
笮融心中振奋不已。
他必要趁这次机会,将这东海大商的势力攥到自己的手里,好给那陶谦老儿以致命一击!,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