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荒芜山村08
封辛坐在村长家的院子里, 她换回了她舒适的棉拖鞋，翘着腿，悠闲自在极了。
她还在看《鬼域月刊》。
《鬼域月刊》，鬼域新闻部编辑, 玩家们和鬼怪们的八卦合集, 月销售量在鬼域排名top1——
无论在哪个世界, 八卦都是非常有趣的东西, 在信息传递手段发达的蓝星更不例外。
【新闻部工作人员前往[玫瑰园]采访积分排行榜第一，未进门先被打，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榜一大佬时闻一是否有严重暴力倾向？】
【对于该问题, 副本工作人员悄悄透露——“没错, 他就是很暴力。”】
【但部分玩家似乎并不认同这样的说法, 排行榜第三的明某以及第五的洛某坚称“时大佬人很好的。”】
【也有玩家并不关心此问题, 位于排行榜第四的知名海王虞某做出了毫不相关的回答, “我今年一定会把他放进我的鱼塘。”】
【盘点，虞桐桐的鱼塘里到底有多少条鱼？】
【某不知名受害者含泪透露：“她邀请我到她家小聚，我很开心地去了。到了之后才发现她邀请的不只有我, 还有另外十六个人！”】
【位列排行榜第九，海王虞桐桐的知名舔狗的冯某淡定回答：“那天我去下副本了，不然她家里还会再多一个我。”】
【通过以上采访, 我们知道, 虞桐桐至少有十八名追求者, 真是一位海王……不, 海神啊！】
封辛歪了歪头。
十八个……
她倒不是惊讶于这个数量。
十八这个数字，对封辛来说, 大约就是小孩子过家家的范畴。
她只是觉得, 给十八个追求者凑在一起的机会, 不是什么聪明的做法。
她曾经开过一场类似的宴会。
她让从神随便邀请一些客人——
她当时刚刚从一个寒冰蔓延、没有生机的世界归来，难得地想要热闹一下。邀请来的客人是谁都没有关系，她只是想要热闹的宴会。
结果她的从神，邀请来的十二位神明中，有四位正在追她，有五位被她甩过，剩下三位是她追到一半没了兴致，直接放弃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很热闹——
宴会还没开始，用来开宴会的小世界就被拆了，十二位神明从春花烂漫的异草园打到岩浆翻涌的不死山脉，又打到光明海……
他们一边打架，一边吵架。
[你身上这块破布可真难看！]
[这是她送我的原始风衣服，你们有吗？]
[呵呵，我有她送我的戒指！]
[这个戒指是我送给她的！你这个不要脸的家伙！]
从神笑吟吟地给封辛递切好的西瓜：
[冕下，这是隔壁的隔壁的那个叫“黑魔法学院”的世界的两位主神来这边旅行时送的西瓜，很甜的。]
封辛品尝了西瓜，确实很甜。
然后她把造成了这场灾难的从神丢进了打生打死的十二位神明中间，挽起袖子，加入了这场混战。
她精心修建的小世界被拆了，总得有人为此付代价。
从神死了。
参加宴会的十二位神明七个死亡，五个被封印在冰雪王国的冰柱里，此后就是具有可观赏价值的冰雕。
这件事在神明的圈子里广为流传，甚至被戏称为“诸神黄昏”。
封辛回想了一下。
那几个冰雕是挺漂亮，不过这么多年也看烦了，回去之后就把冰雕敲碎吧。
碎片就扔到冰谷的河底，喂她的水晶鱼。
时间回到当下。
[荒芜山村]所在的南灵山，雨下得很大，风也非常喧嚣。
封辛所在的村长家的小院里，不时能够听到风扑到院门上的声音。那声音非常吵闹，且越来越大，混合着落雨的声音，就像是有人在哭泣着砸门。
咣咣咣，咣咣咣——
封辛丝毫没有理会，她的注意力都在手里的《鬼域月刊》上。
【积分排行榜第十的闻柳，因为在[灵魂]论坛中辱骂玩家，言辞激烈，用词粗俗，不堪入目，喜提封号两个月。】
【对此，排行榜第五的洛某表示：“哈哈哈。”】
吱呀——
院门向内侧敞开。
湿漉漉的脚印出现在了地面上。
一个、两个……脚印不断增加，绕着院子，在屋檐下不停地延伸。
很快，那脚印到了封辛的身边。
拿着《鬼域月刊》的封辛抬起眼睛，对着空荡荡的空气看了一眼，她笑了笑，而后起身，将背后的门推开了。
这是玩家休息的房间。
除却在看杂志的封辛、出门的时闻一和洛惊蛰之外，有五名玩家待在这个房间里。
刘璇和米漫漫睡左边，李飞、张南云和王鑫睡右边，他们中间用枕头隔了一条三八线。五个人正在为之后的调查养精蓄锐，都已经睡着了。
湿脚印犹疑了片刻，就进了门。
封辛坐回去，继续看月刊。
大约只过了五分钟左右，房间里传来一声惊叫：“啊——！！”
“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李飞？！你怎么了？”
玩家们都醒了过来。
李飞坐在床上，他脸色惨白，剧烈喘息着，身上正在沁出冷汗，他迟疑道：
“……刚才，刚才有人拉我，我觉得冷，就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看到了一只脚。”
刘璇疑惑道：“一只？”
“对，一只……”
米漫漫慌乱道：“你们快看地上！”
玩家们爬到床边，看到了地面上湿淋淋的水迹，是脚印，而且是光着脚才能踩出来的那种脚印……
只有左脚的脚印。
这脚印是从外面来的，印了一串，从门边一直到床前。
刘璇跳下车，蹬上人字拖，顺着脚印往外走。她出了房间门，就看到了正在专心致志地看月刊的封辛。
刘璇拍了拍封辛的肩膀。
封辛恹恹地问道：
“怎么了？”
“……我们遇到鬼了。你一直坐在这里？你刚刚没注意到有什么怪事吗？”
刘璇指了指地上的脚印，问道，
“这是鬼留下的。”
“啊？”
封辛举起《鬼域月刊》，说道，
“我可能是看杂志看得有点着迷，没注意到。”
刘璇：“……”
这人心真大。
她逆着脚印走了一段，发现这脚印是从院门外面进来的，而且院门开着。
“……”
刘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问封辛，
“时大佬和洛大佬呢？”
时闻一和洛惊蛰不在。
如果他们两个在的话，已经睡着的玩家应该是不会遇到鬼的。不过也不好说，毕竟洛惊蛰是个经常坑玩家的缺德佬……
他很可能会故意让玩家撞鬼，以此来得到一些信息。
封辛放下《鬼域月刊》，回答道：
“出门了，村子里突然死了人，他们和村长一起过去了。”
刘璇问：“你怎么没一起去？”
封辛翘着二郎腿，幽幽地说道：
“他们不让我去。”
刘璇：“……”
被排挤了？不，不太可能，洛惊蛰好像挺喜欢她的。大佬们这么做，也许是在刻意保护这个新人玩家。
刘璇试着从封辛这里得到信息：
“具体是什么情况？”
封辛耸了耸肩膀：“不清楚。”
刘璇：“……”
“刘璇，你和米漫漫再睡一会儿吧，小封也去睡。”
李飞对醒着的女玩家们说道，
“我今晚是睡不着了，大佬们回来之前，我们哥三个守夜吧。”
封辛摇了摇头：“我不困。”
刘璇摇了摇头，说道：
“我乍一醒了也睡不着，就一起等等吧，等大佬他们回来。”
“漫漫，你不习惯熬夜，你先睡会儿。”
※
洛惊蛰从泥地里爬起来，他暗叫倒霉，来了这里还不到一天，就脏两身衣服。
不过现在最要紧的还是他自己。
他这身泥要洗澡才能洗干净吧？这地方有办法洗澡吗？
石英卓过来搀扶他。
洛惊蛰拒绝了：
“没事，别碰我，我身上都是泥，别弄你身上了。”
石英卓犹豫着向洛惊蛰确认：
“刚刚……刚刚那个是……”
村长和石鸿也都很震惊和恐惧。
刚刚他们三个人都亲眼目睹了时闻一掏符打鬼的景象，虽然没看到鬼，但他们看到时闻一的符纸悬停了，还烧起来了。
洛惊蛰：“……”
石英卓：“时大哥真的是高人啊？”
村长和石鸿急得不行，他们俩问道：
“我们这村子里真的有鬼啊？”
洛惊蛰点了点头，安慰道：
“没事，时哥很厉害的，他能搞定。咱们在这里等等他，他一会儿就会抓着鬼回来了。”
十分钟后，时闻一折返，脸色难看：
“追丢了，那东西的气息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村长：“……”
洛惊蛰：“……”
时哥，你这个样子，刚刚和别人吹牛的我会很没面子。
时闻一撑开伞，说道：
“走吧，先去看看阿水。”
村长、石英卓和石鸿走在前面，时闻一和洛惊蛰跟在后面。
“时哥，怎么回事啊？”
洛惊蛰小声问道，
“你也有失手的时候？”
“我觉得有点奇怪。”
时闻一打着伞前行，
“那东西不像是自己跑掉的，我已经快要追上了，距离很近，它突然就消失了。刚刚定住它的时候也是，明明定得很牢固，符纸突然就烧掉了。”
“听起来像是有人插手。”
洛惊蛰疑惑道，
“可这村子里好像没人懂这个。”
时闻一点了点头：
“如果有人插手，起码要有些灵力波动，可我除了那东西的鬼气，什么都没感觉到。”
洛惊蛰问：
“是水井里的那个鬼吗？”
时闻一摇了摇头，说道：
“气息很像，但是比井里的那个强很多。”
洛惊蛰猜测道：
“说不定是到了晚上就会变强呢？”
他们一边猜测着，一边到达了石鸿家。石鸿家里能听见女人呜呜的哭声，是个年纪和石鸿差不多的妇人，正趴在床边痛苦哭泣。
“阿水，阿水，我的儿啊……”
床上那个躺着的年轻人，应该就是阿水了。
阿水长得不太好看，五官看起来很凶，而且有些胖，皮肤也黑，头发间还有斑秃的痕迹。
洛惊蛰看到的第一眼，就觉得这样的人一定很难找女朋友。
“婶婶。”
石英卓走过去，拍了拍妇人的肩膀。
妇人一瞧见别人家的儿子，就更想哭了。
“我看一下。”
时闻一说道，
“可能会对阿水稍有冒犯。”
石鸿点点头。
得到了允许之后，时闻一走上前去，观察放在床上的尸体。
阿水闭着眼睛，脸上有摔伤，不过已经擦干净了。
他看起来走得很平静。
时闻一上下打量着，说道：
“生气散尽。”
按石鸿的描述，阿水应该是猝死的。
壮年猝死的人和那种一身病痛病死的人不太一样，刚死的时候，身上应该还有着比较旺盛的生气，这生气会在死后的三天之内慢慢散尽。
而不是像这样一下子就没了。
“身上残留有鬼气，有东西把他的生气一瞬间夺走了。”
时闻一说道，
“惊蛰，是刚刚绊倒你的那东西。”
时闻一从包里翻找出来一面铜镜。
这铜镜是黄铜的，巴掌大小，做工非常精巧，背面与镜面周围雕刻了复杂的花纹。
镜面的位置抛了光，能当镜子用。
时闻一用这镜子照阿水。
只见阿水身上一瞬间浮起了肉眼可见的黑色雾气，从脚腕开始，一路向上……胸口的位置，黑气最为浓郁。
时闻一对着尸体说：“冒犯了。”
他伸手，把阿水的上衣扣子解开了。而后，只见，这猝死的壮年人身上，印着数个深灰色的手印。
在心脏的位置，手印的痕迹最为明显。
脖子上也有好几个手印。
阿水是鬼杀死的，这已经很明显了。
阿水他娘已经快要晕过去了：
“啊！”
石鸿不敢相信：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我儿子？”
洛惊蛰同情道：
“好好处理一下后事吧。”
“处理后事？”
妇人摇头，
“我儿子被害死了！他死不瞑目！”
时闻一问石鸿：
“你们家，尤其是你儿子，得罪过什么人吗？已经死掉的女人。”
阿水身上的手印偏小，而且很纤细，应该是个女人的手。
在场众人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妇人摇了摇头，哆嗦着道：
“没、没有啊……”
时闻一点点头，把铜镜放回包里，背上包，拿起雨伞，对洛惊蛰招了招手：
“惊蛰，走了。”
村长下意识地想留下他：
“大师，你、你——”
时闻一没有回头，背对着他们说道：
“等你们愿意说实话了，我们再谈怎么解决问题，好好想想吧。”
※
时闻一和洛惊蛰回了村长家。
“哎呀，你们怎么起来了？”
洛惊蛰看到里面坐成一排的玩家们，笑着道，
“这里的床不舒服吗？”
“不是床的问题，是……”
李飞看向洛惊蛰，
“……大佬，你怎么弄成这样？”
洛惊蛰一身泥巴，他摆了摆手，说道：
“路上被鬼绊倒了，我得赶紧洗一下。过来帮我个忙呗，帮我端几盆水，从我头上往下倒。”
李飞：“……行。”
时闻一拉了把椅子坐下，问道：
“你们怎么没在睡觉？”
封辛干脆利落地回答道：
“闹鬼，有个独脚鬼进来了，把他们吓起来了。”
玩家们：“……”
时闻一：“…………”
说实话，这种把闹鬼说的稀疏平常的新人玩家，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呃，就是这样，地上有湿脚印，我拍了照片，我发给你。”
刘璇对时闻一说，
“大佬你们那边的情况呢？”
时闻一粗略地说了一下一路上的经过，他没说他是怎么照出阿水身上的手印的，他只是告诉玩家们，阿水身上有很多手印。
“鬼害人啊。”
刘璇感慨道，
“不过，在鬼域的很多副本里，鬼都是无缘无故害人的。”
时闻一回答道：
“有时候确实是无缘无故的，有时候不是，这村子里的情况，应该是有恩怨的那种。”
张南云思索了片刻，说道：
“可村子里的人好像不肯说实话。”
封辛插嘴道：
“村子里的人不肯说，那就让别人说嘛。”
刘璇：“你想怎么做？”
封辛笑意盈盈地说道：
“这村子里有鬼，我们想办法抓个鬼，从鬼的嘴巴里把真相撬出来。”
刘璇：“……”
张南云、王鑫：“…………”
你可真敢想啊？
你敢不敢出点更离谱的主意？
封辛乐呵呵地讲道理：
“其实很多时候，鬼比人好打交道。”
“这是谬论。”
时闻一反驳道，
“鬼是死后的人，比人精明。”
封辛摇了摇头：“精明的一般活得更久，死得早的普遍比较笨。”
时闻一对她的反驳从道理上转移到实践上：
“你来抓鬼？”
“？”
封辛歪了歪头，问他，
“你不会抓吗？”
时闻一：“……”
时闻一面不改色道：“不会。”
封辛乐呵呵地笑：“是吗？”
洛惊蛰拿着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往这边走，他稍稍有些鼻音：
“水真冷啊，我觉得我可能要感冒了。”
洛惊蛰两身衣服都没了。
他现在穿的是宽松的睡衣睡裤，他本人也是一副困倦的样子：
“你们聊，我先睡会儿。”
封辛稍稍歪头，眼中闪烁着温柔的笑意，她对洛惊蛰说：
“晚安，做个好梦。”
洛惊蛰：“……谢谢？”
这个难搞的新人在和他说晚安欸！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此时微妙地，有一种不详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