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李斯
在泰山盘桓十余日后, 皇帝车驾终于离开,取道济北、巨鹿, 折返咸阳。
与往年大张旗鼓的巡游不同, 皇帝并未征调沿途郡县的民夫清理修整道路、种植遮阳的树木,反而下旨节制各地长吏,令其“务求清静”、“不得妄起兴作”,种种口吻力求安定, 与往日好大喜功的习惯实在迥乎不同。
这样的变化自然引人注目, 难免招惹猜疑。但随御驾西行, 另一则流言却不胫而走, 一举夺走了山东诸地众士人的注意力——据说皇帝被奸臣的谣言所迷惑, 竟然要挖掘六国王陵,以此镇压王气,平息天下纷纷扰扰的反秦余孽。
此流言惊爆骇人已极, 登时便口口相传,席卷南北;士人们奔走相告,所到之处无不是一片哗然,惊恐骇异不可胜言——当日伍子胥鞭楚平王之尸, 尚且是为父兄报血海之仇, 而且也自知是“日暮而途穷”、“倒行而逆施”,必将遭致惨报。现在六国无罪而秦开坟暴尸,其残暴恣睢何止胜过伍子胥万倍?
非人哉, 非人哉,真正是非人哉!
一时间众位士人义愤填膺,交口怒骂, 恨不能侮辱皇帝自始祖大业以来的祖宗十八代。但践踏暴秦毕竟已经是多年的保留剧目, 骂来骂去也实在没有新鲜说辞。诸生辱骂几日之后终于疲惫, 却又生出了新的疑惑:皇帝雷厉风行,但凡有意见无不是立刻推行,绝不迟疑;怎么到现在为止,都只听到了刨坟的风声,没看到一点动静呢?
诸生百般打听,终于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原来这刨坟的主张是李斯所提,而且一度说动了皇帝。若不是忠贞敢言之叔孙通博士仗义执言、拼死进谏,只怕现在旨意都已经下来了。
得知消息后诸生又惊又怒,立刻转移了火力——平日里骂暴秦已经骂得不新鲜了,现下正好有个新的靶子。他们异口同声,齐心协力,将李丞相喷得天下罕有,地下绝无,真正是三皇五帝以来,史册未见的绝世奸臣,万古邪佞!不要说费仲、恶来这种小角色瞠乎其后,便是烹子、自宫的易牙、开方,也只能自愧不如!
当然,有奸佞就得有忠臣,随着李斯的名声臭不可闻,叔孙通博士的名气也一飞冲天,渐渐已经能与古之圣人贤臣媲美。听到风声的士人们交口称颂,都说叔孙通博士铁骨铮铮,是当今罕有的诤臣、良臣,甚至有童谣不胫而走:“人生百年何所道?恨不早识叔孙生!”
在此民谣、赞颂甚嚣尘上之时,被叔孙通点名的诸位百家高士便如坐针毡了——忠臣义士都亲自开口恳求你们出山,为天下稍作谋划;如若依旧高卧归隐,岂非扫尽了贤士的颜面?
这样的道德巨棒重若千金,各门的顶尖大佬委实是抵受不住社会性死亡的风险,只能硬着头皮带齐弟子,迤逦往咸阳而去。
到当月二十二日,便连执意归隐在家的孔鲋也实在顶守不住每天三十封书信的连环轰炸,虽然在家中咬牙切齿怒骂不肖弟子,还是只能乘马车上路。孰料马车走到中途,便能隐约听见道路两旁争论不休,不时有“叔孙通”的名字传来。
老夫子好奇心大起,遂命儿子下车打探。儿子与路人谈论片刻,回来后却是一脸犹豫。老夫子愈发疑惑:
“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他们在议论叔孙通的忠贞义行,称许他骨气铮铮,天下无双……”
——老头的眼睛立刻凸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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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祖龙车驾返回咸阳。初八、初九两日,皇帝与留守大臣议政,稍稍料理了都城的事务,局势安定之后,立刻开始推行心中早有的谋划。
五月初十,始皇帝召集百官共饮,顺便商议滞留的几项大政。中车府令赵高左脚先入殿中,坐大不敬,腰斩。
五月十五,始皇帝下令召回外出巡视的长子扶苏,并将幼子胡亥交付廷尉监,命官吏严加看管。
廷尉监是鞠审宫中要犯的大狱,将皇子投入其中,无疑是极为严厉的处罚。但胡亥只有十一二岁,他能犯下什么过失?
这种种的变故莫知缘由,朝中登时疑云大起。而公卿们最茫然不解的,却是丞相李斯的下落——自御驾回銮之后,这位极受信任的右丞相就再未出现在朝堂之上,一应事务都由左丞相与御史大夫接手,竟仿佛人间蒸发一般。
宫中给出的消息,是说皇帝要时刻议论政务,因此留下李丞相宿卫禁中,以备咨询;但这理由可实在不能令人信服——重臣值宿宫廷本是常事,但哪有宿卫十余日不露一点人影的?又不是做了宦官!
原本以为这是皇帝要下手清理李斯的预兆,但等了数日不见风声,又难免令大臣们心中嘀咕:李斯仰仗祖龙的宠信上位,绝无当年相父吕不韦的权势;只需一道诏书,便能将他剥个干干净净,完全不必有什么“隐忍”。
拖延如此之久,陛下到底是想做什么?
这种种的变故都是在泰山封禅之后发作,不是没有人去探过随行公卿的口风,然而近臣们沉默不语,嘴闭得比城门更紧,竟是连流言都传不出一句来。只留朝堂百官茫然无措。
——开玩笑,老流氓的威胁言犹在耳,有谁想去顶李丞相的那个臭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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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之所以没有发作李斯,自然不是什么悲悯情怀——他固然有变更严刑酷法的愿望,却并没有原谅叛逆的闲情雅致,早就已经为李斯预备下了车裂的酷刑。然而回銮以来祖龙日日聆听御史奏报,却发现了极为不寻常的迹象。
自大秦一统以来,御史便在民间埋有暗子,探听六国余孽的消息。以六国士人对大秦的风评,即使有官吏蓄意过滤,传到皇帝耳边的议论也难听至极。但近日的议论虽然同样难听,风向却似乎渐渐扭转——士人们骂暴秦再也骂不出新意,开始集中火力攻击李斯;关于皇帝本人的谣言,竟也大为减少。
祖龙愕然不解之余,终于领悟到了一个被后世皇帝所反复实践的真理:
果然还是要有个背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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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悟到这个真理以后,事情就好办多了。五月十六日,皇帝下旨暂停了阿房宫与望夷宫的工程,称这两项工程被赵高暗中破坏,需要停工清检。虽不知司掌车马的中车府令赵高是如何能破坏修筑殿阁的大工,但蠲省民力总是好事,诸大臣不敢质疑,遵旨将十余万民夫送归家乡。
五月二十日,皇帝又下令抄没赵高的家产,将所得的五万石粮食分赐予咸阳周遭的贫民,一时间上下欢腾感戴,不胜喜悦;但除欣喜感激之外,却难免有聪明人生出疑惑:赵高哪里来的这么多财产?
——天可怜见,赵高固然是阴损毒辣、居心叵测,但毕竟有祖龙威压在上,他哪里敢在御史眼皮子底下伸手捞钱?现在这抄出来的五万石粮食,多半是始皇帝从国库中拨出来,一并算到赵高头上的!
但民间可没人知道这等机密,眼见粮食数额实在太大,理所当然便想到了唯一的理由:赵高这奸佞不但挟权乱政,抑且婪索无度,上下搜刮殆尽,才会有这样的家产!而皇帝俨然是被奸臣蒙蔽,到现在才终于察觉赵高祸乱天下的罪行!
于是关中怒声大作,数年以来被劳役与粮价所苦的老秦人义愤填膺,恨不能生啖赵高之肉。一时间种种辱骂赵高的声音直入九霄,回环萦绕、不绝于耳;与关外羞辱李斯的斥骂彼此辉映,真正是蔚为壮观。
等到关东的百家士人西入咸阳时,两种辱骂便神奇的完成了一次杂交。关中老秦人与关外诸生激情交流之后,彼此都弥补上了理论最后一块短板——李斯为什么能蒙蔽皇帝?赵高为什么能纵横无忌?正因为他们二人在朝中狼狈为奸,勾结成党,才能上下其手、无人可制!
连上了,都连上了!老秦人与关外诸生填上了最后的逻辑漏洞,瞬间领悟了大秦这数年以来种种倒行逆施的幕后黑手,荼毒生民的元凶罪魁!一时之间,李、赵二人联手祸国的流言散步民间,群议沸腾之时,甚至打出了“诛李赵,安天下”的旗号。
——应该说,诸位士人的确在某种程度上微妙的预言了未来的历史。
与李赵二人的凶残暴虐相比,就仿佛一向为黔首所怨恨的暴君始皇帝都不那么可恶了——毕竟皇帝还知道以赵高的家产赈济平民,也知道暂停望夷宫的工程;似乎往日的种种弊政,都应该是佞臣挑唆所致。皇帝——皇帝本人,大抵还是有几分仁心的吧?
但怨恨虽减,忧虑却不能免除。士人百姓奔走相告,在彼此庆贺赵高之死时,又有高明之士点出了要害:赵高不过疥癣之疾,只是依仗权势逞凶的豺狼而已;现今李斯这奸佞尚且执掌大权,恐怕会有新的变故!
“赵高只是李斯的爪牙而已。”士人们相聚议论:“庆父不死,鲁难未已,若不诛杀奸相,天下永无宁日!”
众人深以为然,却又不觉疑惑:“李斯独掌机要,一手遮天,权势无可比拟,怎么才能翦除?”
“这便是要邀请百家顶尖人物入咸阳的缘由了!”倡议的士人大声疾呼:“所谓偏听则暗,兼听则明,只有诸子百家中第一流的人物入宫祈请,向皇帝痛陈厉害,才能揭穿李斯这奸贼的面目!诸位,叔孙子说的正是至理——如果这些第一流的高人执意不肯入秦,那便是坐视奸佞残虐上下、弃万民于水火之中!天下耻之,天下耻之!“
——不错,在李斯赵高二人的声名向茅坑看齐的同时,叔孙通的慷慨陈词也为万人传颂,终于德高者为师,渐渐混出了一个“叔孙子”的称号;俨然与老祖宗孔、颜、孟等并肩了!
叔孙子的倡言当然是至理,于是道德绑架的狂潮由关中迅速扩散,裹挟着诸位不知所措的百家高人,身不由己向咸阳涌来。
到五月二十八日时,心不甘情不愿的孔鲋老夫子终于驱车过了函谷关。谁知一入老秦故土,除却咒骂李赵二人的歌谣之外,听得最多便都是对宝贝徒弟“叔孙子”的颂声,真听得老头大汗淋漓,两眼直突,几乎怀疑自己老迈昏聩,神智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这个世界都失心疯了么?!
不过宗师毕竟是宗师,纵然在三观摇摇欲坠的剧烈打击之中,孔鲋老夫子依然察觉出了不对。他听到了老秦人对李斯赵高的种种斥骂,但心下难免会疑惑:以他的见识而言,始皇帝或许刻薄寡恩,却是天下一等一的英睿敏察之主;这样的人物,会被李斯等人轻易蒙蔽么?
思虑至此,老夫子面上不动声色,私下却命随行的儿子与诸弟子悄悄探问。这些人当然打听不出朝廷高层的密辛,只隐约问到了一点流言蜚语,譬如李丞相近几日的行踪。
“……自圣驾回銮之后,李斯便一直宿卫于宫中,不曾稍去。至今已有二十余日,竟是连家也没有回过一次。”
弟子俯首说完,却见师长面色大变,竟然跌坐在了软塌之上。
“李斯真是二十几日没有回家?”孔鲋颤声道。
弟子不解其意,唯有点头:“诸生们都是这么个说法……”
孔鲋老夫子瞠目结舌,闭口不语,在心中将一部《春秋》翻腾数遍,不知如何,竟想起了昔日卫灵公与弥子瑕的往事!
“哎!”他喟然叹息,却又不觉切齿:“李斯该杀,李斯该杀!狐媚偏能惑主,不料龙阳分桃之事,竟见于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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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日,被囚禁数十日之久的祸国奸佞、上下勾结、狐媚惑主之李斯李丞相,终于被侍卫秘密送入宫中密室,见到了皇帝。
毕竟是当世一等一的人物,虽然自知必死,但半个多月来修身养性,倒也练出了李斯的心气。他见到皇帝后并不慌张,只是匍匐下跪,口称罪臣,而后再无动静。
始皇帝也并未动怒,他挥手令侍卫退下,而后命随侍的叔孙通博士拉开了殿中的帷幕,却见帷幕内光辉灿烂,浮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没错,又是刘邦老流氓。
始皇帝扫了光幕一眼,却不由微微皱眉:虽然光幕一片模糊,但依然能看出刘邦身后葱茏翠绿。
“你在山上?”他淡淡道。
光幕那头刘季嘻嘻一笑,没有回答。自上次天幕熄灭之后,虽然知道皇帝大概不会搜寻自己,但为保万一,他依旧变卖了御赐的青盐酒曲,换来布帛粮食后连夜带着老婆孩子上了芒砀山。但二十几日并没有秦军追捕,看来他这位老哥也算守信。
始皇帝也不揭穿他,只是平静开口:
“以奏报来看,扶苏数日间便要回咸阳。有些事情要尽快料理了。”
既然对扶苏寄予厚望,那么便不能让他搅和进李斯这摊浑水中来。在扶苏回京之前,必须要就李斯的结局做个定论。
李丞相自然对此心知肚明。被囚禁如此之久后,他也没有了求生的妄念,只是整肃衣衫,恭敬下拜:
“陛下,臣在狱中时,曾听闻这位叔孙通博士为陛下定计,以掘六国王陵之事招揽诸子百家中的奇才,收天下英才为秦所用。”
——这是李斯被囚禁时看管的官吏们有意泄漏给他的消息,大概是杀人诛心想让李丞相破防。但李丞相自小吏出身,历来学的又是申不害商鞅那些阴损刻薄的权术,心理承受力相当之强悍;纵然一时破防,数十日来也已渐渐回复。而今心态平和之时,法家的职业精神自骨子里泛起,本能的仍要为君主谋划。
他俯首道:“陛下,这等权宜之计,恐怕不能长久啊!”
始皇帝稍稍皱眉:“不能长久?“
“不错。”李斯叩首:“这位叔孙——叔孙博士巧舌如簧,可以煽动天下大势,逼迫百家各派的高人出山。但这些高人岂是等闲之辈?他们西入咸阳,本是为了谏阻陛下挖掘六国王陵。如若陛下鉴纳他们的谏言,百家之士功成身退,立刻就会散去;如若陛下拒绝他们的谏言,那么群议汹汹、立刻就会将陛下视为昏君暴君,无道之主,往日的种种功夫,便都算白费了……“
他停一停,又道:“不仅如此,若这些百家百门的人物向陛下提出变更秦制的种种主张,陛下又是否要听从呢?”
李斯丞相毕竟是李斯丞相,即使在此间不容发的绝境,依然施展了当年《谏逐客书》的口才,巧妙向皇帝点出了厉害——诸子百家又是好招惹的吗?这些人物日日议论政务,各个都自命不凡、视朝廷如无物,皇帝又有多少精力,能时刻听他们争论撕扯?
——陛下,还得是咱们法家,才是大秦的贴心小暖被啊!
眼见皇帝神色沉吟,李斯又悠悠补上最后一刀:
“当然,叔孙博士深谋远虑,想必已经为陛下拟好计策了。”
遥遥瞥见叔孙博士那骤变的脸色,李斯心中微微冷笑,伏下身来。
——就算本人身死族灭,也决计不会让你这厚颜无耻的下贱奸贼好过!
接到皇帝投来的神色之后,叔孙博士是真绷不住了。一如李丞相所言,百家诸子最大的爱好便是高谈阔论评议朝政,你要让他们闭上嘴老老实实为大秦效力,还不如干脆一把火焚尽天下诗书算求!
——真要自己顶缸出了这个主意,那先不说能不能奏效,恐怕叔孙子好不容易经营来的名声,立刻就能与李丞相媲美。
叔孙通这几日隐约听说,关中士人辱骂李丞相已经骂得厌烦疲倦,干脆著书立说,为李丞相量身定制了种种故事——而今百家寓言之中,李丞相已经替代了群嘲的宋国人,成为了下一个被集火的对象……
——不要啊,这种结局绝对不可以啊!
即使以叔孙博士赛过长城的脸皮,想到将来在寓言中流芳千古的盛景,一时也不由胆战心悸,戴上了扭曲的痛苦面具。
也正因为如此,即使面对皇帝问询的目光,叔孙博士居然都愣在原地,一时未能作答。
如此沉寂片刻之后,光幕那头的刘邦咂了咂嘴。
“如果咱没听错的话。”他道:“李丞相的意思是,即使这些百家的酸子进了咸阳,说完王陵的事也会自行离去;就算留在都城,那一旦无所事事,难免闲得鸟痒,胡乱管老哥的事?”
李斯毕竟没见识过老流氓的风范,听到“鸟痒”二字,不由侧目。始皇帝却见怪不怪,随意点头:
“大概是这样。”
刘邦舔了舔嘴唇:“那老哥你给这些酸子找点事做不就成了呗?忙起来总没有心思议论了吧?”
听到这话,李斯嘴角不由露出冷笑——且不说大秦自有制度,不能随便给游士授官;设若授予官职,这些士人有了接近皇帝的机会,岂非更能聒噪?
始皇帝果然皱起了眉:
“秦制法度森严、各有所司,不能安插这么多外人。”
“那就别安插呗。”刘邦摊了摊手:“等这些酸子入京,老哥就先采纳他们的意见,直接把李丞相给料理了。然后再传下信来,就说李丞相主政多年,罪孽无数,一时难以扫除;一定要让这些酸子留下来共同议论,就谈谈怎么清理李斯余毒,以儆效尤。如若抗拒不遵,就是在纵容李斯余毒继续残害天下……咱记得,这些百家士人之间,彼此意见也不怎么统一吧?”
——既然不统一,那就让他们彼此扯头花去呗。百家间打滚撕扯的时间多了,评论朝政的时间岂非就少了?
仿佛是感受到了李斯惊悚的目光,刘邦竟然罕见的露出了尴尬一笑:
“物尽其用嘛!”
李斯嘴唇哆嗦,伸手指点光幕,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可怜李丞相一生参研申不害商鞅的学说,自以为刻薄寡恩、阴狠毒辣,天下非法家莫属。但今日仓促一见,方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与这姓刘的相比,法家种种的阴贼刻深之术,竟然都显得天真纯洁、人畜无害了!
我原以为叔孙通已经天下无敌,没想到有人还要比他勇猛万倍!这是谁的部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