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个分歧
正如同如今的破晓, 我的心情也雨过天晴,一点点步入黎明。似乎是感受到我此时明媚的心情,阳光也变得更加温暖。
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但不远处的两面宿傩却不这样想——
他体内的血液此时正在暴.动。正被冻于冰内的鬼舞辻无惨依然存在意识, 企图用血液将他致死。而口中令他理智涣散的可怕味道依然未消散, 愈发猛烈的阳光此时也乘胜追击, 疯狂地撕裂他身体的每一寸。
三方枷锁加身。
在重压之下,恶兽的理智开始崩坏,如今已不足以支持他使用咒术。本能驱动着他的躯体, 朝着阳光未能进入的室内疾速跃去——
积雪飞扬。
眨眼之间,雪地之上的人影已经彻底消失。狂风在我的耳边呼啸, 几近暴怒的飙风在路过我之时划面而至, 仅靠风压便几乎将我的面颊划伤。
我叼着肉干的动作一顿,随后立刻顺着风奔走的方向望去——厨房之中, 各处的火光因暴风的来袭而倾斜, 几乎达到与地面平行的程度, 甚至还有一部分直接熄灭。
仿佛已经完成了使命, 纷乱的气流此时已经停滞, 而那只被血染红的凶兽已经重回室内,正立于安全的阴影之下。
不透光的普通木制窗户紧闭, 于是阳光无法进入。在因火光消逝而渐渐暗下的室内, 一双赤眸亮起, 里面满盈可怖的嗜血之光。
排除掉阳光这足以致死的因素之后, 如同悬崖勒马,反转术式成功牵住了血液爆破与崩坏的缰绳, 于是身体的伤势直接止步于崩溃的临界点。
两面宿傩眼中的兽意逐渐减少, 与此同时他的理智开始回归, 火焰被他驱动, 在体内燃尽鬼舞辻无惨的血液,而正当缓过来之际——
刚刚才停止的崩坏之感重新回到他的身上,疯狂撕咬着他岌岌可危的理智。
阳光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室内,他迅速转向光传来的地方——
白发之人正站在不远处,以寒冰作镜,直接将外边的阳光反射到厨房之中。
整个厨房都开始明亮,两面宿傩冷哼一声,在风声响起之时,无数的斩击乍现,瞬间将我刚制造出来的冰镜损坏。
厨房又重新恢复为原先的昏暗模样。
在听到后方声响的那一刻,我下意识往冰镜的方向望去,结果这时脖颈一紧,一股巨大的力量迫使我向上,瞬间脚已不再能触地。
“玩得很开心嘛,”含着冷意的话语在我的身旁低沉响起。
我重新将脑袋转回,两面宿傩不知已到面前,此时正握着我的脖子,把我举在半空中。
最初吞下鬼舞辻无惨血肉时,那种肆意又张扬的余裕已经消失,他此时仿佛沉睡中被人吵醒后又被激怒的狮子,眼中燃烧着冰冷的怒火,那是似乎能将我彻底撕裂的猛烈之焰。
我清晰地看到他的牙齿渐渐收回,而猩红的竖眸也脱离了野兽的状态,又重新回归正常——
他已经从鬼重新回归人的范畴。
此时鲜血正附着在他的体表,虽然伤口已经彻底愈合,但是不难看出,他在之前已经历过一场异常激烈的斗争。
“嗯,我很开心——就像你当初把我丢进战局那样的开心,”我接着伸出食指,敲敲他手上因不爽而爆出的青筋,“我之前说过我很生气——就像你现在这样的生气。”
“我们已经扯平,”我快乐地对他宣布道。
在我说完这句话后,厨房里再无其他声响,只剩下一片死寂。
我没有在意这仿佛空气凝结那般的寂静,自顾自想着别的事情。我现在不再生他的气,正巧想起他这一顿还没吃饱,之前又问我要过肉干,于是好心地把我倒数第二块肉干递给他。反正待会还可以从少爷身上继续生产肉干。
我给出它时毫不心疼:“现在我愿意把它给你。”
虽然鬼应该是少见的食材,但这些肉干制作简易,又因能再生而几乎不需要成本,仅需少爷一只就足够薅出无数的食材,在我眼中几乎和普通的白米饭一样价值低廉。
四眼的男性此时依然用晦暗不明的眼神看向我,他握住我脖颈的手并没有用力,只是手指在我的后颈上微微摩挲,而指甲也划过我的肌肤,带来轻微的痒意,宛如将猎物紧紧缠绕的林中巨蟒,正在思考从哪里入手将我绞碎。
而我依然维持将肉干递出去的姿势,由于他盯着我的时间有点久,我感觉手有点酸,正当我准备让手自然下垂时,他突然发出了一声轻笑,随后从我手中抽走了肉干。
火光摇曳,室内的温度似乎开始回暖。
如今面前之人又恢复了之前的淡然,看起来极其悠闲,刚刚的怒意仿佛只是我的错觉。但是我发现即使拿走了肉干,他依然没有把我放下,我拍拍他的手,告诉他我的现状。
我总觉得再这样被他举下去,我的脖子都要被他物理拉伸到可怕的地步——我完全不想以这种方式长高。
“扯平吗……”他注意到我的动作,但是很过分地假装自己没有看到,随后对我露出了意味深长的恶劣笑容,“也只是在这件事上两清吧?”
“还有什么吗?”我想起之前他用斩击打我的事情,虽然我报复了回去,但是如果现在他愿意再让我打他一顿也没有问题,我开始摩拳擦掌,“难道到是那件事——你彻底大彻大悟,于是愿意再被我揍一顿吗?”
“……你想到哪里去了?”他晃了晃我,似乎想把我脑子里的水摇出来。
我觉得举着别人再去聊天的人,脑子里的水可能比我还多得多,大概已经达到了汪洋大海的程度。
难道还有其他我没有注意到的点吗?一想到这里,我便开始翻阅记忆。而在无果后我略苦恼地说道:“可是我不记得你还做了什么亏欠我又没还清的事情了,你告诉我吧。”
“为什么一定是我亏欠你?”他微微挑眉,接着语气带着几分愉悦,“李梅,你还记得你吃了我的肉吗?”
他是在说我品尝了他的人.肉,于是不能步入人道的事情吗?但是我觉得具体情况需要具体分析。
“厨师试味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在品尝味道之前也斟酌过这一点,在用他的肉给他做料理的过程中,品尝味道显然也是里面的一环,和原料是什么无关。
“原来你不认为这件事超出你的准则,”他似乎觉得我的想法很有趣,他的眼里闪过几分兴味,接着又说道,“不过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既然你之前吃了我一口,那根据你需要双方相互之间扯平的理论,现在是不是也应该让我咬回来?”
他语气中含着极其明显的欢愉,又带着几分惯有的漫不经心。每个词几乎都意味深长地拖长,于是显得更加恶趣味。
我之前从未以这种全新的角度考虑这件事,如今在他的引导下思路打开,仿佛在大侦探的帮助下发现华点的盲生,不禁感慨道:“我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你真的好细致。”
发现我的反应和他想象中完全不同,他微微挑眉,不过随后又理所当然地接下了我的赞叹,显得非常满意:“不错,我自然是细致的。”
我觉得他的提议很有道理,确实是我有错在先。于是冰雪在下一秒出现,直接擦过我的手臂。我把我刚洗干净的手臂伸到他的面前——
“招待不周。”
没想到他瞥了一眼我的手臂,随后嗤笑一声:“李梅,谁告诉你我要咬你的手臂?”
“那……”你想要咬哪里?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靠近脖颈的肩膀上便传来刺痛感,他的利齿已经刺进我的血肉中,温热的液体不断从伤口中流出,随后又被粗糙但灵巧的舌头所掠夺。
而下一秒,在肩膀上的舔舐感消逝后,脖颈上的禁锢一空,终于能再次脚踏实地。
“多谢款待!”
伴随着畅快又猖狂的笑声,他的声音仿佛炸裂一般响彻于空中,在厨房中回响。
室内的气流涌动,于是肩膀上传来轻微的凉意,但是此时痛感已经消失。我的伤口在他离开的那一刻,便被他用反转术式彻底修复。
在用舌尖舔舐去嘴角的血液之后,站在我前方的他微微歪头看向我,红眸中的挑衅一览无余——
“你的味道可真不错!”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但接着便想到他刚刚欣然接受我夸奖时的姿态。可能这就是正确的答复方式吧?我感觉似乎抓到了门道,便有模有样地学着他回复道:“不错,我自然是好吃的。”
他听到这话后,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随后便意识到我在学他说话,深感无趣地啧了一声:“无聊。”
猩红眼眸中的那些兴味全收,他也不继续和我聊,直接老大爷一般地叼起我刚刚递给他的肉干,开始咀嚼。
我没有再管他,直接构造出冰雪,将我的肩部认真地清洗了一遍。
此时嘎吱声在安静的室内响起。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吃的,竟能把那块普通的肉干吃出清脆的断裂声,随后那道刚才还怏怏的声音直接上升了几个凋:“哦哦哦哦哦!这个也很不错!”
“还有吗,李梅?!”他好像和我很熟地对已经走向灶台的我喊道,“我还要!”
我将最后一块肉干丢给他,随后便看向砧板上的寒冰——
里面的肉块竟已经消失。
整块冰没有出现任何破损,完好无损到令人觉得诧异的地步,而我从刚刚到现在也一直都没有解冻过它。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下意识转头望向冰雕所处的地方,发现里面竟然也是空空如也。
仿佛被最杰出的小偷出现于此,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地偷走了里面的东西。
——事情的走向似乎开始离奇。
不远处欢快的咀嚼声已经停止,而近处的柴火依然在噼啪作响,此外这个房间安静得可怕。
明明外边已经是阳光明媚,但可能是我的错觉,我感觉周边的气温似乎已经开始下降。
——到底他是如何办到不惊动任何人,以堪称奇迹的方式,在短短这点时间内顺利离开这里的?
我不知晓原因,但我凭借我近期刚进化的感知力,我能察觉他的气息已经不在屋内的任何一个角落。
似乎如同生命力顽强的百足之虫,即使被截肢又能迅速摆脱禁锢,重新遁回黑暗之中。
从之前和少爷的战斗中,可以看出鬼这种物种的学习能力极高。既然他如今能如此隐秘地逃脱我的寒冰禁锢,那么必然已经进化到神奇的地步。
但是以我如今的状态,显然短时间内不能再次使用领域展开。虽然我对寒冰的理解已经增强,但是不一定能赶上他的进化。
——事情一下子变得很麻烦。
我感觉我从美食片场转到战场,如今又步入了悬疑片场。
正当我的视线停留在寒冰上之时,两面宿傩不知何时凑到我的旁边,叼着已经被他吃了一半的肉干。
他此时顺着我的视线往冰雕上望去,而注意到里面空无一人后,并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反应,似乎早已知道这件事。
“你难道知道他是怎么逃走的吗?”
“哈?逃走?”他微微挑眉,上下打量着我,“那家伙刚刚不是被你直接干掉了吗?”
嗯?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非常迷茫地看向他的方向。
注意到我极其迷惑的眼神,他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原来你没有发现啊,”接着饶有兴致提醒道——
“你的冰镜。”
仿佛回到了刚刚的战场,出现在我脑海里的正是——当初破晓的日光被冰镜反射入厨房的画面。
如同慢镜头一帧一帧在播放,那日光在对四手之人造成最大伤害之时,余光也将整个厨房照亮,于是波及到不远处的冰雕和砧板上的冰块。
我这时清楚地意识到,在还没找到工作甚至还基本没有金钱积蓄的情况下,我竟把我的无限再生储备粮给弄没了。
我真的很难过。
“我还以为你打算把他弄死,没想到正好相反,”他叼着肉干,又语气极其轻巧地给我补了一刀——
“顺便一提,似乎所有鬼都是由他的血液转换而来,在他死亡后其他鬼也都消失,我已经感受不到任何一只的气息。”
原来我竟然直接毁掉了一个物种吗?我开始感到震惊。而在这一瞬间,鬼在我心中的价值从白米饭开始,因变成已灭绝物种,直接增值到可怕的地步。
而四手男性嘴里叼着的那还剩一半的肉干——
如今直接进化到可以申遗的地步。
我盯着那半块肉干,这是鬼留给世间最后的遗产,而我还没吃过。我身体的每一寸都向我传达着想要将其要回来的意愿。但毕竟是已经送给别人的东西,我不太好意思要回来。
我悲伤地望了这长长的肉干最后一秒,随后艰难地收回了视线。而刚刚的战斗又确实消耗了我不少脑力和体力,于是我极其悲伤地盛出一碗饭。
他似乎正准备说些什么,但是我不想听,于是也给他盛了一碗白米饭,难过地对他说道:“你和着肉干吃掉吧。”
正当我准备安静又忧郁地吃着白米饭时,我听到旁边愉悦的声音响起:“真是可怜啊李梅,不如我勉为其难地分你一点吧?”
然后在我抬头看向他之时,那人特别嚣张地当着我的面,把肉干直接吞下——
我的心态崩了一瞬。
不过人生没有什么一顿饭过不去的坎,等我吃完一碗饭后,心情已经大体回满。
我不再管他,直接离开厨房,前去不远处的档案室寻找我的卖.身契。大部分时候档案室里都有人在监管,但是如今人类的残骸散乱在地上,血水开始弥漫,又四溅在墙面各处,各种文件落地,混乱地堆积于地面。
风开启的窗户吹来,将血味送到远方,而阳光也射进其中,于是整个室内看起来极其明亮。
我从地上拿起其中一份染着鲜血的文件开始查看,上面那些密密麻麻的日文字迹瞬间令我脑壳开始发疼,我大致一扫,只看出这大概是一本我不需要的账本,正当我准备合上时——
“真是荒谬,与其在衣物的支出上花心思,倒不如在食物上多下点功夫,”突然背后有声音响起。
“……你竟然看得懂?”我转向不知何时又出现在我后方的两面宿傩。他看起来就是一副失足青年的模样,我一直以为他比我还文盲,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不是教育的漏网之鱼。
“哈?这有什么难度?”他极其嘲讽地对全体文盲开了地图炮,“这点简单文字,要是看不懂才不正常吧?”
我感觉到自己的膝盖中了一枪。
随后他像一位悠闲散步的老大爷那样,直接大摇大摆地晃过那堆书架,并随意地扫着上面的记录名称,最后指向最里面——
“你要找的卖.身契就在这一栏。”
我眨眨眼,接着走向那边,随后拿起上面的文件便开始查阅。等我查到第十张的时候,便听到两面宿傩的声音:“估计就在你手上的那本里,其他的我刚都看过,没有你的名字。”
我微微转头,便看到那人已经将手上的资料放回书架上,并打了个哈欠:“你太慢了。”
“是你太快,”也不知道他怎么阅读得那么快,竟一下子将其看完。
“说起来,我刚刚还翻到你们这里还有人和那位断层第一的厨师同名,实在是有趣的巧合,”两面宿傩轻笑一声,随后瞥了一眼不远处正在查资料的白发之人。他觉得若是这所宅中真有这样高厨艺之人,那么李梅根本不需要去与他交谈,请他去与那人沟通。于是直接排除了那位厨师在这所宅中的可能性。
“说明这确实是一个好名字,大家都喜欢这样取名,”我想起前世时人们的取名风格在不同时期会存在变化,有时某个字会因电视剧中受欢迎的人物而风靡。不过我现在也想不起来那位厨师的名字——总之也是四个音,大概是巴啦啦梅……?
我对他开口道:“你找不到我的名字很正常——李梅应该算是化名,不是我的本名。”
“这还真是新鲜,那你的本名到底是什么?”听到这话后他微微挑眉,语气中带着几分含着探究欲的好奇。
这个问题太难。我非常努力地思考了几秒,结果发现还是一如既往的空白:“太久没用本名,我早已将它忘记。不过如果我到时候翻到,那估计就能想起来——总之读起来应该是四个音。”
“哈?这也太夸张了吧?没想到竟还有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他嗤笑一声,随后便随意地帮我挑出写着四音人名的卖.身契。
整个房间里只剩下我和他的呼吸声,还有翻页的声响。
这时我突然听到室内的某处传来另一道并非我俩的呼吸声,似乎是憋了很久的气,但时间一久还是坚持不住,于是不小心露出的声响。
我往出声处走去,最后停在了一个柜子前。声音正是从其中传出来的,我将柜子拉开——里面一个比我年龄略小的少年正缩在里面,这大概是这所宅子里的唯一的活人。
在柜子被拉开的那一刻,他露出了惊恐的表情,身体下意识僵硬,想要迅速逃离这个地方。但在认出是我并且精神状态正常时,他问道:“李梅,外面的情况如何?那些可怕的生物还存在吗?”
我不记得他,不过一般这样称呼我的人都是贵族,大概是产屋敷家族其中一支的小孩。
我又想起被我误杀的少爷,以及因此而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其他鬼——新的肉干再也无法做出来,储备粮直接被销毁。
想到这里,一股悲痛之情又涌上了我的心头——
“鬼已全被我消灭。”
他震惊地望向我,似乎不明白区区一位厨师怎么能做到这种地步,其实我也不知道明明只是一名普通厨师的我,又为何最近频频在战斗上被加强——
我想加强的明明是厨艺。
“节哀顺变,虽然鬼杀害了我们的亲人,但是你也终究将它们绳之以法,”少年的声音虽然稚嫩,但是非常坚定,带着鼓舞人心的味道。
我觉得他似乎误解了什么,正当我准备解释时,不远处的声音响起,声音非常高昂:“李梅!我理好了!”
少年循着出声的方向望去,一位拥有四只手的男性站在那边,他赤.裸着壮硕的上身,每一块肌肉都充满骇人的力量,而肌肤上长着延伸至各处的黑色纹路,它们纵横交错,看起来异常诡异。
更为奇诡的便是那人的双面四目,此时四只猩红到如血液涌动的眼眸,全都正仿佛猎食者的目光一般,将视线停留在他的身上,带来毛骨悚然的恐惧感。
下一秒那种可怕的视线又消失,那人已经不再关注他,仿佛直接将其看作空气,对着白发之人喊道:“你快点过来找你自己的名字!”
我回到原先的书架旁,两面宿傩直接将一堆纸塞我手中:“其实直接烧掉就行。”
火光在他的手中燃起,似乎对烧我手上的纸这件事跃跃欲试。
我拒绝了他的提议。
“毁去是一个原因,我也想找回我的本名,”毕竟是这个世界送我的礼物,而在离开这里后就再也没有途径找回,实在是有些可惜,“也算是一个纪念。”
我坐在地上开始将那成堆的卖.身契一张张翻过去,而两面宿傩也坐到我对面的地上,用手撑着脸:“在恢复自由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非常诚实地回答道。
昨晚我刚因理念不合而直接辞职,现在对于前途毫无规划:“找个稳定的工作继续做厨师吧。”
“是吗?”他的语气带着十足的玩味——
“在雪地中望见世界的宽广之后,你还能安于稳定吗?”
我翻着纸张的手一顿,接着抬头看向他。
“这个世界很大。”
举头三尺有神明,妖怪与鬼怪同行,各种海王类在海中游走,平安京只是最初的一角——
“那是你连一厘都无法冻住的广阔。”
他的声音仿佛踩在我的心上,于是每个字都触目惊心——
“而仅凭这样的你,又能独自一人做到什么地步?”
他微微扬起嘴角,肆意与张扬瞬间在我的面前一览无余。
“你一个人办不到,但是我可以与你同行。”
“我知道你想要全新的刀具,我知道想要全新的调料,我知道想要全新的食材。我也知道你什么都想要。”
这道声音中的狂气瞬间在空中炸开,含着他猖狂的笑声——
“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帮你挡下路途上的所有困难,令你获得你之所想。”
最后那猩红眼眸注视着我,就仿佛深渊足以将人拉下的凝视。
“还是那句话——我只需要你这一世成为我的厨师。”
来自地狱的恶鬼似乎已经顺利重返人间。他微微侧过头,向我缓缓伸出了他的手,正面朝上——
“如何?”
整个档案室瞬间安静,没有任何人出声。
在仿佛静止的几秒后,时间似乎终于流动。
翻页的声音出现,伴随着下一句话——
“你说得确实有道理。”
在知晓原来这个世界中的食材如此丰富后,我不再甘心于只使用现阶段的普通食材:“我确实想去收集别的食材,也确实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而我也不想再因理念不合而产生工作变动。你启发了我,所以我最后决定——”
他的嘴角上扬,里面的愉悦毫不掩饰。
“自己开餐馆。”
“哈?”
我在他震惊的表情下继续说道:“营业的时间自由,菜谱的设置自由,工作的理念也自由,如果想要寻找新食材还可以先暂停营业,直接去其他地方收集。”
没有比自己开餐馆更自由的模式,我对此很满意。
“我不会成为追随你的厨师,但是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我觉得他说的那些事情,其实完全可以看做朋友之间的相处。
“你看起来很喜欢到处闲逛,而我也想到处找新食材。那么你想去哪里我陪你去,我想去哪里你也陪我去,总之只要找到我们两人都合适的时间,想去什么地方都可以约定。”
我没有把手放在他的手上,而是也朝他伸出了我的手,以一个握手的姿势——
“你可以拥有一个在旅途路上愿意做料理的朋友。”
我平静地看向他。
“如何?”
场面仿佛瞬间进入了停滞状态,再次变得鸦雀无声。
在几秒过后,猖狂又不休止的笑声直接打破了这场僵局。
“朋友哈哈哈哈哈!”他重重地拍向自己的大腿,似乎直接被我的话语逗乐到几乎失控的地步,“荒谬!真是荒谬!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你到底是怎么产生这么奇怪的想法的?真想拨开你的脑子看看里面有点什么。是水吗?是浆糊吗?还是稻草?”他此时的笑声不断,声音也越说越快,我竟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在嘲笑我还是其他。
正当我以为直接谈崩,准备把手收回时,他直接一掌击在我的手上,手掌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最后他总结道——
“有趣!”
肆意的笑声依然未断,于是连尾音都微微上扬——
“我同意了!”
他看向了我,又是一副恶趣味的模样:“你可要好好当我的朋友哦。”
我觉得他可能对朋友的定义有点问题,开口提醒他道:“朋友是相互的。”
“哦,”他随便应了一声,我认为他很可能根本没听。
虽然我想握手他直接击掌,二人的默契值趋近于零,但不管怎么样,我俩之间总算将这件事谈妥。
我没有再说话,而是继续翻着卖.身契的那一堆纸,这时我翻到了其中一张,在电光雷闪之时,我意识到这便是我的本名。
我将那张纸拿起,将上面我的姓名指给两面宿傩看——
“这是我的本名。”
“作为朋友,帮我记一下吧。”
而他看着那短短几个字,不知为何陷入了长达十几秒的沉默,最后询问我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还记得我最初想要找的厨师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