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070
第70章
月牙儿急忙站起来, 说:“奴婢这就退下,不打扰陛下和娘娘休息!”
沈聆妤拉着谢观的手立马松开,转而去握住月牙儿的手, 对她说:“你去哪里?今日跟上来的也没个宫婢, 咱们的人跟来的都是些太监。”
月牙儿笑得眼睛眯起来:“没事的。我在哪里都没事儿。今天晚上娘娘已经给我出头啦, 他们是傻了才敢再来招惹我!您就放心吧!您和陛下累一天理应好好休息,我这就退下啦!”
谢观脸色实在阴沉, 月牙儿不仅怕被责罚,更怕连累了沈聆妤得不到好脸色。她语速很快地说完,对着谢观屈膝行了一礼, 几乎是小跑着匆匆退下。
沈聆妤望着月牙儿出去的背影, 眉心紧蹙。她知道月牙儿说得有道理,今晚应该不会有人傻到再给月牙儿不痛快。可是瞧着月牙儿小跑着出去的样子, 沈聆妤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儿。
她好像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与月牙儿挨坐在一起, 一边做针线活, 一边说说话。
好半晌, 沈聆妤收回视线, 望向谢观。谢观已经坐在一边,冷着脸正在倒桌子上的茶水。
沈聆妤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
她不觉得自己能劝动他,也不觉得自己会让他为自己改些脾气。
“陛下,该歇下睡了。”她声色如常地与谢观说话。
谢观掀起眼皮瞥过来,见她面色柔和,甚至浮着一点浅笑。他将手中的水杯重重放在桌上,起身回到床褥。他等着沈聆妤开口让他抱她过去, 可是沈聆妤什么也没说, 她自己挪着轮椅过去, 又努力用左腿尽量支撑着,手压在轮椅扶手上用力撑着,将自己一点一点从轮椅上挪下来。
帐篷里的铺盖不是寻常的床榻有一些高度,纵使铺了好些层褥子,也要矮许多。不过沈聆妤觉得褥子铺得厚,从轮椅上挪跌下来也不会摔疼。她紧握着轮椅扶手上的手松开,让自己跌坐进褥子里,可是预想中的跌坐并没有发生,谢观握住了她的腰身,将她稳稳放在褥子上。
沈聆妤回头,望着谢观仍旧阴沉的脸色。
她理解谢观的败兴,她对谢观温柔一笑,攥着他的袖子轻轻地摇,软声:“陛下不要不高兴了。”
谢观心里的火气已经熄得差不多了,再对上沈聆妤的笑靥,心里最后的那点火气也散得七七八八。他握着沈聆妤的腰身,将她抱进被子里,又给她盖好被子。
沈聆妤仔细瞧着谢观的表情和动作,猜他大概消气了,她松了口气。
两个人躺在一床被子里,却没有再说话。沈聆妤闭上眼睛,好像睡着了,实则她还在挂念月牙儿。她一闭上眼睛,眼前都是月牙儿被撕烂的袖子,耳畔又总是时不时回想起月牙儿的那一声惊慌的尖叫。
沈聆妤满心想着月牙儿,当谢观来握她的手时,她也没什么反应。谢观恹恹松了手,冷着脸睡觉。
帐外,月牙儿抱膝坐在山石上,她揉了揉在拉拽见被扯疼的手腕,仰起脸来望着夜幕中的月亮发呆。
魏学海从远处走过来,臂弯里挂着一条披风,他将披风展开亲自给月牙儿披上,说:“外头风大,别吹凉着了!”
月牙儿受宠若惊地对他笑:“多谢魏公公。您这样好,月牙儿可承受不起。”
魏学海笑着摇头:“陛下对皇后娘娘的宠爱谁都看在眼里,你又是皇后娘娘眼前的大红人,将来指不定还有要你帮忙的时候呦。”
“魏公公高看我了。”月牙儿笑眯了眼,又与魏学海客套了两句,送走了他。
可是月牙儿心里却越来越不安,越来越害怕。陛下对她的厌恶太明显,她总怕有一天会被处死。
月牙儿甚至曾想过趁着现在还有一条命在,求个恩典出宫去。反正沈聆妤如今是皇后,身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缺这缺那,陛下照顾她也很周全悉心。这段时日她没有贴身照顾沈聆妤,她也过得很好。
可是月牙儿自己把这个主意给否了。
她不敢赌呀。谁敢去赌一个男人的宠爱呢?何况谢观不是普通的男人,是九五之尊的天子!而沈聆妤……纵使在月牙儿心里谁也比不过她家女郎,可是沈聆妤毕竟身有疾。若她的腿一直不好,陛下会一直喜欢她照顾她吗?
所以,纵使现在沈聆妤独得陛下三千宠。她也不敢走远。她强压着对谢观的恐惧也要留下来。
她从来不敢说出口,她很害怕有朝一日陛下不喜欢沈聆妤了。若真有那么一日,她得第一时间奔到沈聆妤身边照顾她呀!
山顶发寒的冷风吹过来,掩盖了月牙儿的一声犯愁的叹息。
月牙儿学着洞湘人向月亮神许愿的样子,双手交握抵在下巴下,仰望着夜幕中的月亮。
“月亮神,我没有月亮酒可以向你许愿吗?”
“我想我的阿妤妹妹的腿能早点好起来。她叫沈聆妤!三点水的那个沈姓,聆听的聆,妤……就是那个……”月牙儿摊开手,在手心里一笔一划地工整写字,“就是这个妤……”
第二天一早,沈聆妤很早就醒来。但是谢观比她更早醒。她睁开眼,便见谢观已经起了,正在一旁搅着火盆。火盆烧了一夜,早已冷掉。
听见响动,他抬眼看向沈聆妤,问:“要现在起来还是再睡一会儿?”
“现在就起来,今日不是要很早就下山吗?”
“你若想睡就睡,没什么行程规划。”谢观道。
谢观虽然这样说,沈聆妤笑笑,还是要起来。谢观便走过去,将她从被窝里抱出来放在轮椅上,如常那样端来水帮她梳洗换衣,再召小鞋子进来端来早膳。
沈聆妤瞧着月牙儿没有跟小鞋子一起进来端膳食,心里一叹,有些记挂月牙儿,不知她昨天晚上是不是吓着了。先是被醉酒的洞湘人吓着,紧接着又被谢观吓着……
沈聆妤瞧着谢观吃的东西并非洞湘的饮食,道:“看来陛下是真的不太喜欢洞湘的吃食。”
谢观“嗯”了一声,当默认。
他不是吃不惯洞湘的吃食,毕竟吃了十年,可也正是因为以质子身份吃了十年,反倒对这地方的吃食十分厌恶。也不仅是吃食,他对洞湘的一切都很厌恶。
谢观已经在思量压缩停留在这里的时日,早些将事情处理完,早些回京。
沈聆妤与谢观出帐时,其他人已经早就出了帐,立在那里等候帝后。
巴兴修道:“给陛下和皇后娘娘准备了轿子。”
这是他昨天连夜派人去山下支会,令人抬上来的。
谢观与巴兴修闲谈着。
沈聆妤转头环顾,在人群里找寻月牙儿的身影。随着她将周围人群扫过两圈,她脸上温柔端庄的笑容慢慢消散。
谢观与巴兴修的谈话停了,正要准备下山。
“月牙儿呢?”沈聆妤转过头,去问魏学海。
魏学海愣了一下,环顾左右,这才想起来一早上没见到月牙儿。
“是不是还没起……小鞋子你去月牙儿账里看看。”
小鞋子领令,小跑着去了。
小鞋子很快跑回来,摇头说:“没人!月牙儿不在帐内!”
沈聆妤脸上最后一丝笑容也消失。
“什么事?”谢观回头,一眼看见沈聆妤发白的脸色。
魏学海赶忙说:“月牙儿不知道哪儿去了,奴这就派人去找……”
巴兴修也愣了一下,那个侍女昨天晚上刚被当地人酒后调戏了,这一大早又出事了?他笑着说:“是不是迷路了?我让侍卫去寻找,陛下,咱们先下山。今日山下还有为陛下特意准备的宴席!”
谢观盯着沈聆妤。沈聆妤慢慢抬眼,压下心里的慌乱焦急,勉强对他笑了一下,说:“陛下先下山吧。我在这里等一等。”
她语气温柔,却噙着一种即使不熟悉她的人也能听出来的坚决。
巴兴修脸色微变,立刻去看中原皇帝的脸色。
说这话的人,毕竟有着中原皇后的身份。
众人皆寂声。一阵长久的安静之后,谢观盯着沈聆妤,冷声:“找。”
这是谢观也不会立刻下山,要等找到那个婢女了。巴兴修黑着脸,吩咐属下让所有侍卫去找人。
巴兴修从一开始就怕出任何纰漏,成为中原起兵的借口。昨日已经怕了一回,那侍女今早怎么又不见了?不应该啊……他派了那么多侍卫夜间不停巡逻。
巴兴修用斥责的目光瞪向莘昊力。
莘昊力也懵得很。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不应该啊!
沈聆妤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月牙儿不是个任性的人,就算这段时日她没有贴身照顾她,月牙儿也总是待在沈聆妤一抬眼就能看见的地方,绝对不会乱走。她攥紧俯首,问巴兴修:“昨日那几个醉酒的人现在在哪?”
“他们已经死了。”巴兴修道。
确实死了,调戏个侍女不算事,可这个侍女是皇后身边的大红人,在这个关节,巴兴修下令乱棒打死,也是一种表态。
“奇怪……”巴兴修一双粗眉打了卷儿,“一队队的侍卫不停巡逻,不会发生有人故意报复的事情!何况那几个人都已经死了……”
莘昊力忽然说:“会不会是夜黑风高,失足跌下山去了?”
沈聆妤搭在扶手的手攥得越来越紧,尽量支撑着自己。等待搜寻度日如年,一队又一队的侍卫陆续回来禀报没有线索。
眼看着半个上午都用在寻找一个侍女,巴兴修再次提议:“侍卫会山上山下地继续搜寻,咱们先下山吧?”
谢观看着沈聆妤为月牙儿六神无主的样子,心里嫉妒得发疯。可他又不得不压着火气,咬着牙下令:“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谢观忍怒朝沈聆妤走过去,山上风大,他想推沈聆妤回帐中等消息。
可是沈聆妤避开了他的手。
她自己挪着轮椅转身,谢观的手擦过她的手背,空空悬在那里。
沈聆妤转过头对魏学海说:“推我去月牙儿昨日睡的帐。”
魏学海看了一眼谢观的脸色,才应了声“是”,匆匆过来推沈聆妤。
沈聆妤向来不太喜欢不熟的人靠近,平日里也不喜欢宫人帮她推轮椅。她想自己推轮椅过去找,可是她的手在抖,她没有力气推动轮椅。
寒冷的山风吹在沈聆妤的脸上。
沈聆妤忍不住去想,若昨天晚上坚持让月牙儿待在她身边,月牙儿现在是不是正站在不远处对她眯着眼睛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