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海女巫没听过
“我没听说过这种要求。”
海女巫双手环胸, 一脸诧异。
“我也没有。”
妮娜在她的屋子里巡逻似地游动，最终拿起一块焦黄的金枪鱼饼干咔咔啃起来。碎屑在海水中浮了一大圈, 像是小行星周围的光环飘在她身边。
“但他是我的朋友。”妮娜继续道, “所以即使这个要求听起来非常愚蠢，再愚蠢不过，我还是把他带来了。”
“嗯……”海女巫沉吟片刻, “我一直以为不会有人鱼喜欢腿的，所以那个神秘的魔法我很久没用过了。”
她一边说着话, 一边摆动比妮娜和诺维要大两倍的彩虹色尾巴，用拍起的水流把饼干碎屑给冲出房间去。
“上一个用它的人鱼是谁？”
“我自己。”海女巫说，“为了去陆地寻找更多的草药来熬制药剂，我对自己施展了魔法，靠着双腿在各大王国旅行了整整五年。”
“海神啊。”妮娜游到她面前，“你是怎么熬过去的？那一定很痛苦。”
“还成吧。”海女巫拨弄了几下黑色的长卷发, 把它们从身前捋到肩膀后头去, 带着点骄傲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为什么我不知道你这样做过？”妮娜不满道，“我还以为我们是好姐妹呢。”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再说了，你不是不喜欢腿吗？”
“可我喜欢你！”妮娜诚恳地喊道, “我只是觉得腿不好看, 并不是讨厌它们。你把尾巴变成腿是你自己的选择, 你是为了你的魔药！我怎么会有意见呢！”
“现在我知道了。”海女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对我们友谊的信仰不够坚定，理解也不够纯粹，我会改正的, 下次有什么问题发生, 我一定找你。”
“这就对了！”
妮娜高兴地挥舞手臂, 用尾巴尖勾出一道爱心的水流，送到海女巫跟前。
海女巫欣然接受，然后对一直安静等着的诺维说道：“说说你想要什么腿吧。我这里种类很多。”
“有什么样的？”
“这种。”海女巫游到身后的格子架边上，捧起一块白色的石板。
密密麻麻的步骤公式和材料被用上古文字写在上面，普通人鱼来了根本看都看不懂，她把它展示给诺维看：“这种是粗壮的、有力的双腿。你可以用它们轻易踢死一整条鲸鱼。”
“这个好！”妮娜拍拍手，“这个可以保证安全，让他不会在陆地上被人类欺负！”
“还有这种。”海女巫拿起另一块石板，“这种是纤细的双腿，能跑得很快，你们知道什么是跑吧？陆地生物把双腿快速，呃，那个词怎么说，快速摆动？他们就会跑起来。”
“这个也不错！”妮娜说，“这个能让他遇到危险时很快躲起来。”
“最后是这个。”海洋女巫拿起最大的石板，“这种腿并不特殊复杂，但最难变化，因为这种腿最美丽，最符合陆地生物的幻想。”
诺维聚精会神地看了过去。
“哦……”妮娜皱着眉道，“诺维，你该不会想要这种吧？这种一点用也没有。”
“诺维？”海女巫瞪大了眼睛，“他叫诺维？”
“是啊。”
海女巫又看向诺维：“你就是国王的儿子，那个不愿意继承王位的王子？”
“是的。”诺维紧张地搓搓手，“请您放心，我来找您和我父亲半点关系也没有，他绝对不会知道这件事，甚至不会知道我来过这儿。”
“别做梦了。”海女巫翻了个白眼，“我不是害怕他，但是你知道吗，小王子，海里的每一滴水，都是国王的帮手，别说你来过我这儿了，他连你一段饭吃几条海草都知道。”
短短几句话饱含巨大的冲击，诺维和妮娜立刻愣在原地，过了好半天，妮娜才率先回过神来。
她尖叫着说道：“我从来不知道陛下还有这样的能力！诺维，你究竟是怎么离家出走的？”
“我也不清楚。”诺维拼命摇着头，“我就只是游出来而已，游得越快越好，每次都能成功。”
“那是因为国王在放纵你，你毕竟是他的孩子。”海女巫说道，“他不想真的把你逼走，他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年少时总会干些冲动的事，把世界看得非黑即白，他只是在等你变得成熟起来——而只有父母会愿意等待。”
诺维懵懂地看着他。
海女巫于是叹了口气：“好吧，说说吧，我本来不该问客人的事，但你身份特殊，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需要一双腿？”
“因为爱情！”她的话音刚落，妮娜就替诺维做出了抢答，“诺维爱上了人类，他在地上走是需要腿的，人类能反过来爱上他，也是需要腿的！”
妮娜以为海女巫听了这些话以后会和她一起劝说诺维，没想到她反而恍然大悟，打量了诺维几眼后，露出了笑容。
“这个年纪再正常不过了。”她说，“我提前祝你好运。”
“你支持他？”妮娜恨不得揪住两条人鱼的脑袋撞在一块，然后一起摇一摇，“你们真是疯了！”
“为什么不呢？我可是海女巫，都来当巫师了，为什么不支持点有趣的事？”
“你也说了是有趣的事！有趣并不代表幸福，对不对？”
“但是不有趣，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海女巫邪恶地笑起来，笑容妩媚动人，“谁规定幸福就该是安稳的？”
“我说不过你。”妮娜生气地离开，“你去给他调药吧！”
她游到里屋门口时，又停了下来，转身指着诺维道：“还有你，你也先不要和我说话了！我需要冷静一会儿。”
她关上了门生闷气去了。
“一会儿我会去安慰她。”海女巫对诺维道，“妮娜是条好人鱼，只不过有点古板。按理说年轻人鱼不该这样的，但她祖母总对她说人类世界的坏处。”
“她的奶奶？”
“你应该知道人鱼和人类结婚的那个悲剧故事。”
“我知道。”诺维说，“那位人鱼公主是我曾祖父的妹妹，我还听说她是找海女巫换的腿呢。正因为这个故事，我才——”
“那都是扯淡。”海女巫打断了他的话，“我想告诉你的是，妮娜的奶奶就是那位人鱼公主的侍女，所以才知道那么多，也告诫妮娜那么多。其次呢，那位公主根本没找任何海女主换腿！事情发生后，我们海女巫开过会，大伙儿根本没见过她！”
“那她是怎么——”
“谁知道呢。最关键的地方在于，变化双腿的魔药是最近几十年才研究出来的，那位公主一开始就没任何机会做人类。”
“她是用尾巴在岸上生活了那么久吗？”
“这应该是唯一的答案了。”海女巫说，“也是悲剧的源头。小王子，你该庆幸现在我们的技术有了进步，选一个吧，是不是要最美的腿？”
“那种腿会软弱无力吗？”
“和普通人类一样，多锻炼锻炼还会有肌肉。不过一碰水就会变回尾巴——这是死功能，我们可不想让客人恨我们。”
“多少钱？”诺维打开了自己带来的袋子，露出一大堆珍珠。
“不要钱。”
“不要？”
“我要另一种代价。”海女巫神秘地微笑着，“你要把你们相处的过程讲给我听，完完全全地讲给我听，如果你们相爱了，你们得把你们的第一个孩子送给我，让我来教导。”
“孩子？”诺维眨眨眼睛，“可我们都是公的！”
海女巫的笑容僵硬了，“神秘”在她嘴边碎成一片一片：“你爱上的是男性人类？”
“是啊。”
海女巫为自己无所不能的形象破碎而感到懊恼和尴尬，连带着看诺维也有点烦躁，她一把抓住诺维手里的袋子，又快又急地收进抽屉里，装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咳咳。”她说，“那就这个吧。”
“我什么时候可以拿到药，海女巫女士？”
“明天，明天就行。”
“明天也会是个坏天气！”
盖比大声抱怨。他裹着厚厚的毯子，把自己缩成一个球，团在牧师身边，听他用抑扬顿挫的语气念着祈祷词。
艾德正在用雪球堵住山洞的门口，只留下一点换气的通道，这样他们就可以在呼吸顺畅的同时，不受寒风与冷空气的虐待。
这个山洞大得吓人，是卡修刚刚才“凿”出来的，近卫骑士用了不为人知的技巧，硬生生把剑使出了爆.炸物的效果。此时此刻，他们的马、行李、还有物资，都整齐地列在洞穴最里端。
卡修蹲在地上，把他们在上山之前砍下的干柴用火石点燃，一开始只有细烟冒出来，很快，木头们就烧起了熊熊大火。
“这里的暴风雪从没停过。”巴里说，“明天肯定还是坏天气，不过我们很快就能离开了，下了山就是海瑟尼克尔。”
“那再好不过了。”盖比说，“其实这里也挺漂亮的，如果我能像熊一样，有厚实的毛皮，说不定我愿意一直住在这里。白色的雪，冰河，还有那些粉红色的花，真的很漂亮。”
“你应该采点那些花的。”艾德道，“它们的止血效果很好。”
听着身后队友们的窃窃私语声，卡修放任精神进入回忆和思考的世界。
作为一个知行合一的人，他实在没什么可想的，他正在做的，就是他需要做的，他需要做的，是他想成为的。
卡修把自己活得明明白白，所以在生活中的短暂安宁里，他不太构想未来的事情。
不过这时他想到了吉奥尼斯和维拉米德，这两个关系和他最近的人。哦，或者是精灵。
维拉米德陪伴他的时间当然没有吉奥尼斯长，但老师和学生，求助者与帮助者的身份，让卡修对他的情感大大增加，变得在乎和关心。
吉奥尼斯如今怎么样了呢？他上次的反应很奇怪，是不是有了新计划，在做新的打算？
维拉米德呢？他走到哪里了？他和他的族人坦诚相待了吗？
想着想着，卡修突然感到身边传来热度，他抬头看去，发现是茜拉正低头蹭他，一边蹭，还一边发着抖。
“很冷吗？”卡修低声道，“近一点，来火边。”
茜拉向前走了几步，蹄子在洞底的石头上敲出几声清脆的响动，然后卧了下来。
卡修摸了摸它的鬃毛里，从上往下替它顺毛。
“有情况！”在这温馨的时刻，山洞里的人都快要睡着了，门边负责前半夜岗哨的士兵却大喊了一声。
艾德一个翻身拿起长剑：“是敌人？雪妖还是雪狼？”
“不知道，队长！看着像是有东西倒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