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 2023.03.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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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在鹤见川刷新出一只太宰治, 于织田作之助而言，是相当正常的事情。

尽管这个太宰治看起来有点奇怪。

红发青年虽然在某些方面被朋友定义为丧失了吐槽能力, 但是不代表他察觉不到首领宰的异常之处。

织田作之助无比确信, 正处于昏迷状态的少年就是自己的朋友太宰治。

要说差别……至多只是不同世界归属而已。

红围巾的太宰，应当是其他世界穿越而来的吧。

寻常人可能不会往这个方面猜测，甚至会把对方当作是刻意伪装成好友的敌人, 然而织田作之助不同。

最好的证明便是异能力。

刚把人捞起来的织田作之助很清楚，在他与黑发少年产生肢体碰触的那一刻, 他的异能力消失了，而唯一能造成这种效果的，只有「人间失格」。

另外，他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

对于世界的认知，接触过本源的人了解得远比正常人多。

太宰的情况不太妙，还是先找与谢野医生治疗吧。

红发青年有些担心地想, 随后直接将人背起, 往武装侦探社的方向走去。

***

没有人能描述出死亡的尽头的真实模样，那是人类以“存活”状态无法到达的彼岸，所有文字记载都是想象之物。

对于首领宰而言，死亡是一场神赐的长眠。

如果真的完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的话。

偏偏世界不让他如愿以偿。

耳畔隐约听见了男人和女子的对话, 两道声音都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谁……？

有谁在说话？

“……他身体情况如何？”

“问题不大, 也就只是长期没有睡觉, 身体机能存在严重紊乱, 部分器官功能开始衰竭，加上饮食不规律，机体营养不均衡, 贫血, 有一定凝血障碍, 患有慢性胃炎，骨骼有些咯吱脆，生长不足罢了。”

与谢野晶子语气虽然说还是蛮平淡的吧，可是细品之后，又不难发觉其中夹带的阴阳怪气意味。

在检查身体，排除遭到他人虐待的可能性后，推测到大概率是首领宰自己作妖作出来的结果，医生心情自然不太好。

她许久没碰见类似这样一身坏毛病的家伙了，身为医者，与谢野晶子讨厌不尊重生命的人。

然而，就连太宰那家伙都没令她如此生气过。

面前这个躺在病床上，来历不明，顶着一张和太宰治长得一模一样的脸，织田作之助将他带回来，一口咬定对方就是“太宰治”的少年，却轻易激起了她的怒意。

啊，听起来并不是“问题不大”的样子。

织田作之助头顶的呆毛动了动，像是接收到什么信号一样：“与谢野医生是在生气吗？”

“这种情形下就别问这样的问题吧，”与谢野晶子有时挺佩服织田作之助的天然属性的，稍微上头的怒气被这么一发问，无奈消散了许多，“没错，就是在生气。”

“这家伙即便不是故意的，肯定也是什么都不做，一直放任下去，全然不顾及自己的身体健康。”

“我之前给他注.射了一支营养针，剩下的等后期调理吧，注意下他待会儿有没有发烧，先走了。”戴着蝴蝶头饰的短发女子摘下手套，走出医务室，顺手关上了门。

医务室内又恢复了寂静。

被剥夺的五感一开始回归的时候，仿佛漫无边际的夜幕撕裂开了一道口子，一缕天光照射进来，刹那间颇有刺痛感。

随着感知的渐渐恢复，那道裂缝越来越大，白光也愈发强盛，浑浑噩噩、不知年岁的灵魂被缓缓地唤醒。

首领宰感觉自己犹如沉溺在深海之中，四肢被压强禁锢着，沉重得可怕，使得他皱起了眉头。

下意识地，深海里的潜水者往上尽力游动，终于把头探出水面，大口喘息着，呼吸新鲜空气。

灵魂扎实地落回躯体内，意识慢慢回笼。

鼻端那股淡淡的消毒水味久久挥之不去，睁开眼的瞬间，眼前白点黑点在躁动，许久未接触到光线的眼睛流出生理盐水，鸦色的睫毛被打湿，顺着眼眶滑落，无端有那么点可爱可怜。

……最后还是没有死吗？

挣扎着半起身的时候，首领宰立刻察觉出了不对劲。

他的身体变小了，而当前所处的地方，大体和印象中某个地点如出一辙。

听到了身后的动静，站在门口的那人转过身来，快步向他走近。

“太宰，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黑发少年眯着眼，明明视野里的一切由于先前泪水的润湿，有些模糊不清，可他偏偏抓住了那一抹仿佛象征着生命之火的红。

他死死注视着，脸上竟然出现了鲜少看见的神色。

【书】所记录的内容，即为命运。

尽管首领宰不愿相信这个事实，但他从不否定宿命的存在。

有形之物终将消散，首领宰很早之前就知道这个道理了。

有些人的死亡是注定的。

譬如其他世界的“织田作之助”，无论那些“太宰治”做出怎样的行为，那些世界里还是少了那个人的身影。

“太宰治”愈是想要抓住、握紧不放的东西，愈是容易失去，如同指间沙，握得越紧，漏得越多，最后什么也没留下。

他们似乎永远也跳不出“织田作之助”必定在MIMIC事件中死亡的怪圈。

因为红发青年的死亡是【书】上的内容。

一个人的生死，居然由一页轻飘飘的纸张决定，多么讽刺啊。

若说命运是画在白纸上的、向前延伸但终有尽头的一条线段，那么，它的起初和终局，便是白纸上的两个墨点——无论是否是他人所期望的那样。

在宿命面前，在万千宇宙之中，一个人是何其渺小。

十五岁那年打开的潘多拉魔盒，漫天白光中闪过的一幕幕，是首领宰无法忘记的影像。

无穷可能性中，“织田作之助”的存活排除到了最后一个分支，而那便是他所在的世界。

过去已然无法改变，他窥见的未来，预知未来后为救赎织田作之助而改写的人生，说不定是更高存在的有意安排。

首领宰不过是被宿命的洪流裹挟向前，顺其自然，推动着做出了不同于其他世界“太宰治”的选择。

一个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在意，甚至厌恶世界的人，强迫自己去救赎他人，去守护世界。

听起来不是很可笑吗？

而他的确这么做了，认为自己达成“完美”目标后，首领宰强制自己销号下线。

刚刚用那样关怀语气询问他的，绝对不是他所在世界里的“织田作之助”。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其他世界里早该死去的“织田作之助”还活着？

这难道是他的幻觉吗？

亦或是说他在谁的梦境里？

首领宰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眸，生怕一眨眼面前的奇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段时间没有进水的缘故，他的唇部有些干裂，渗着血丝，微微翕动着，才吐出细不可闻的声音。

“……织田作？”

“嗯，是我。”

红发青年回应着，伸出右手摸上了他的额头，手指处的厚茧擦过皮肤，带来粗糙的痒意。

随后织田作之助才放下手，道：“还好，没有发烧，太宰你想吃点什么吗？”

是温暖的，鲜活的。

不是梦。

首领宰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织田作之助实在是无法忽视少年好友那炽热的目光，无端令他想到下雨天时，躲在屋檐底下瑟瑟发抖的小猫。

当然，太宰不似猫咪那样无害就是了。

“我杀了很多很多人，上位成为了Mafia的首领。”首领宰突然开口道。

等待着下一句，发现少年又不吭声了，抿着唇如紧闭贝壳的蚌，织田作之助不明其意，迷茫着试探性开口道：“嗯，那祝你升职愉快？”

首领宰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眼睛霎时亮了起来。

他习惯了自我贬低，尚未健全的人格祈求得到他人的信任和关爱，却又自虐般忍不住表现让人生恶的一面，当他获得他人的惩罚和敌意时，偏偏因为从其他世界的自己那里复刻的记忆，产生了被背叛孤立的痛苦感，如此循环往复。

最后得出结论，他们不会喜欢这样的“太宰治”。

“织田作，不会讨厌成为黑手党首领的我吗？你不是不愿意杀人，不想看到更多人死去吗？”

那双鸢色眼眸，恰如鸦类衔捡的枯枝烂叶，干掉的草色难以重焕生机，首领宰散发着令人生畏的气息，换作是旁人早已躲闪避让。

“作为首领，我可是掀起一场又一场风暴，害死了很多人哦，比这个世界的我杀的人更多。”

然而，对面那人是织田作之助。

红发青年能够分得清来自平行世界的少年好友，跟他真正交往的武侦宰之间的区别，不会移情于首领宰身上。

但他同样明白太宰这一生物的本质，不管是哪个世界的“太宰治”都共同拥有的性格特质。

他该说些什么呢？

织田作之助沉思片刻，道：“生命是很珍贵的东西，可我没有立场和资格评判你，身为杀手的时候，我也杀过很多人。”

“那些人大多掌握实权和财势，他们死亡后，政党斗争、公司倒闭间接着会害死其他无辜的人，我无法洗干净手上的鲜血。”

“我和你一样的，太宰。”蓝色眼瞳里清晰地映出黑发少年的模样。

“之后还是跳槽吧，武装侦探社就挺好的。”

被直球暴击的首领宰说不出话来。

织田作好天真，那个世界的武装侦探社恐怕都将他视为头号敌人了，全员厌恶感UP，怎么可能进得去。

终究是不一样的。

首领宰难免记起自己那个世界，被对方拿枪指着的回忆，又贪恋着这个世界织田作之助给予他的温暖。

到底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这个世界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和他记忆里截然不同。

他隐隐有种一旦戳穿真相，自己会后悔的预感。

医务室里的温馨氛围，下一秒便被“哐”的一声巨响破坏殆尽。

穿着沙色风衣的黑发青年摔开了门，熟练地运用自己的表演天赋扭成一团，带着强烈的争宠意图道：“织田作，你果然背着我偷偷捡其他太宰治回家！”

“好过分，是要找替身吗呜呜，正主就在你面前，怎么可以这样~”武侦宰拿着不知从哪里掏出的手帕，装模作样地擦着眼角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首领宰：“。”

这么蹩脚的演技，红发男子跟没发现似的，上前笨拙地安慰了几句，获得了好友的贴贴。

织田作之助背对着首领宰，自然也看不见武侦宰缠住他，从他肩部探出头来时，正面对着首领宰，脸上那了然神秘的表情，以及无声做出的口型。

——‘欢、迎、来、到、新、世、界。’

***

首领宰的存在得到了江户川乱步的认同。

名侦探一一道出了他身上的“痕迹”，推断对方确实是来自平行世界的“太宰治”，并没有蒙骗老实人织田作之助，侦探社成员们便放下心来。

——事实证明他们放心太早了。

一大一小两只太宰治，对织田作之助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武装侦探社的其他人几天下来，实在是受不了了。

虽然他们每次争吵内容绕不开争宠，可侦探社众人总觉得不仅限于此，话语里隐藏了什么东西，彼此交锋时用上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心机。

无形的刀光剑影中，旁人路过十分胆战心惊，那冰冷相对的氛围无人敢扰，连下午茶摸鱼都变得痛苦起来。

在接二连三被拜托化解两人之间的矛盾，拯救武装侦探社幸福感后，织田作之助恰好想要给喜欢的作家寄读者来信，顺道写下了自己当前的苦恼。

收到作家回复的红发青年，看着信纸上的那几行字若有所思。

原来如此，想要家庭和谐愉快，要从抱抱开始吗……

他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