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起名
吃午饭的时候, 陈宝音忽然没胃口,看见满桌子的菜,一口都不想吃。
顾舒容以为她累着了, 加上天儿热起来了,别是中暑了。熬了一锅绿豆汤,给她喝了一碗。
才喝下去,倒是舒服了些。但是没多大会儿, 仍是难受,总想吐。顾舒容吓着了, 忙请了大夫回家。
“好,好!”送走大夫, 顾舒容喜得不知怎么好,在屋里走来走去,“咱家要添丁了!要添丁了!”
爹娘, 你们在天有灵,一定保佑宝音,保佑这个孩子!
“还不到两个月,不能张扬。”顾舒容默念着从别处听来的讲究。
“得仔细些, 屋里要打扫干净, 地上不能有水。”她视线在屋里仔细扫视, 嘴里叨念着。
“吃食要滋补, 宝音如今是两个人, 等会儿买只老母鸡来煲汤。”想起什么,又皱眉,“宝音害喜, 怕是喝不下。加点什么, 能去腥味呢?”
原先因为搬家, 而生出的惶然不安,一下子不见了——仆人们再能干,她哪放心叫他们照顾宝音和孩子呢?这事儿,还得她自己来!
顾舒容一下子忙碌起来。
先是收拾屋子,容易磕着、摔着、碰着的,统统收起来。什么剪刀,针线,一股脑儿都收走。
“以后这些信呀,叫兰兰给你看。”她说道,“好的才给你看,坏的不能给你看。”
她怀着孕,不能生气,那些读者寄来的信,常常有些叫她不痛快的,气着了可怎么好?
陈宝音还没从怀了身子的消息中回神,整个人还懵着,就见她收拾这里、念叨那个的,不禁好笑:“姐姐,不碍的。”
“你怎么起来了?坐回去。”顾舒容板着脸,严肃地说:“前三个月是坐胎的时候,你给我床上躺着去。”
陈宝音撇撇嘴,非要杠:“我就算躺床上,兴许床塌了呢?哪有万无一失的事儿。”
“拧嘴!”顾舒容斥道,“不许胡说。”
陈宝音便不杠了。摸摸有些小肉的肚子,有些奇妙。她真的怀了?
杜金花念叨她好些遍了,叫她赶紧怀孩子。陈宝音不着急,一是急也急不来,看大嫂就知道了,这不是想怀就能怀的。二是,她自己都没准备好当娘。
但他就这样来了。月信儿没来时,陈宝音便疑心过,只是没敢想。原来真的是他来了。
“不知道你是什么脾性?像我,还是你爹?”她低头看着肚子,小声说。
“你长得像谁?像我,还是你爹?”她又问。
“你是男孩,还是女孩?”
等到顾亭远回到家来,陈宝音站在院子里,一手轻轻覆在小腹上,目光闪亮又喜悦地看着他。
“啊。”顾亭远的脚步当即顿住了。
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想问又不敢开口。
“是我想的那样吗?”他慢慢走近她,目光落在她覆在小腹上的手背上,眼里满是惊喜。
陈宝音咬了咬唇,然后笑弯了眼睛,点点头:“是!”
“哎呀!”顾亭远惊喜交加,不知道说什么好,捉过她的手握在手心里,笑得咧开嘴巴,“太好了,太好了。”
他和她,有孩子了!
前世,他们有一个孩儿。今生,孩子又来了!
一个融合了他们骨血的孩子,来到了这世上。只想一想,就叫人心中感动。顾亭远不由得想,还是安儿吗?
上辈子,他跟宝音有一个儿子,叫安儿。但这一世,怀孕的时间不对,不知道还是不是他?
他既期待,又忐忑。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顾舒容见两人说完了,才从旁边走过来,脸上是止不住的欢喜,叮嘱道:“阿远,从今往后,你可不能任性,气着宝音了。她怀着孕,万万不能生气的。”
顾亭远在她心里,还是从前那个倔起来说不听的孩子,是会惹老婆生气的。
“是。”顾亭远郑重答。
她是他的妻,是他孩子的娘,不论多么小心,都不为过。
家里有了喜事,人人都喜上眉梢。就连兰兰,都高兴了不少。
小姑娘早熟,很知道一个妇人盼孩儿的难处。常常在晚上抱着黄豆,为钱碧荷祈福的同时,也给姑姑祈福:“希望姑姑肚子里的是个弟弟。”
有一回,兰兰对着陈宝音的肚子说话:“弟弟乖,不要折腾姑姑,姑姑要吃饭,你才能长大呀。”
陈宝音害喜日渐严重,整日吃不下东西,偶尔胃口好些,能多吃半碗,但是过不多久就会吐出来,很是折磨。
她刚刚吐过,这会儿胃里空空,倒是舒服一些。闻言,她笑了笑,眼神柔和:“许是个妹妹呢?兰兰不想要个妹妹吗?”
兰兰一怔。
家里只有金来银来两个弟弟,娘肚子里的她已经许愿是个弟弟,家里只她一个女孩儿。姑姑肚子里的这个……
“我都喜欢。”她神色认真。如果是个弟弟,因为是姑姑的孩子,她当然会喜欢。但若是个妹妹,兰兰心里想,她会更喜欢的。
陈宝音便问道:“兰兰希望弟弟妹妹喜欢你吗?”
兰兰还没想过这个问题。弟弟妹妹会不喜欢她吗?这样一想,竟不禁局促起来。
她揪着小手,脸儿看上去有些不安,陈宝音拍了拍她的肩,笑着说:“叫宝蛋儿吧。我是宝丫儿,我生的孩儿,就是宝蛋儿。这样不论是弟弟还是妹妹,都不会叫错了。”
兰兰明白了。倘若是个妹妹,她总叫弟弟,妹妹会以为她不喜欢她,也不喜欢她了。
“嗯。”她点点头,想叫“宝蛋儿”,却又有些难以启齿,“姑父也知道这个名字吗?”
姑姑和姑父都是读过书的人,怎么起名字,如此的……
“他不喜欢。”陈宝音笑笑,“但他不敢说。”
同床共枕了这么久,顾亭远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她很轻易就能看出来。但是起名字这件事,她说了算。
兰兰表情扭了一下。她也不喜欢,她也不敢说。
“宝蛋儿。”她看着姑姑的肚子,小声叫道。心里说,希望你喜欢这个名字。
待过了头三个月,胎相坐稳后,陈宝音便去信一封,告知老家。
她终于怀了孩子,该叫杜金花知道。杜金花那么惦记,知道她怀了孩子,不知道多高兴。
杜金花可太高兴了,没几日就来了。
“娘?!”陈宝音打开家门,看着门外的杜金花,以及她身后的骡车和陈二郎,惊讶道:“二哥,你们怎么来了?”
杜金花立刻竖起眉头:“咋?不想看见我?”
“哪儿的话?”陈宝音笑道,挽住她的手,“快进来,进来。”
陈二郎牵着骡车跟在后头,笑着说道:“听说你怀了身子,娘是一刻都坐不住,立刻要来京城看看。”
“我好着呢。”陈宝音感动,更加抱紧了杜金花的手臂。
杜金花抬手就想拍她,想到什么,没拍下去:“还害喜不?咋不早说?不知道头几个月最要紧?你坐稳胎了才告诉我,你胆子不小。”
妇人家怀身子,头几个月很要紧,有那身子骨弱的,打个喷嚏都能把娃儿给没了。虽则知道宝丫儿身子健壮,但杜金花还是不放心。
“不都说头几个月不能往外说吗?”陈宝音道。
杜金花跟看傻子似的看着她:“是不能往外说。我是外吗?我是你娘!”
闺女头上又没婆婆,谁照顾她吃喝?她那个大姑姐?自己都是个没嫁人的姑娘家,懂个啥?
“你这个娘,糊涂得紧!”杜金花对着宝音的肚皮,数落道。
陈宝音忙捂住肚子,说道:“宝蛋儿不听,姥姥胡说呢。”
“……你叫他啥?”杜金花一言难尽地看着她问。
陈宝音骄傲地挺胸:“宝蛋儿!宝丫儿下的蛋,就叫宝蛋儿!”
杜金花顿时举起巴掌:“你,你还能起个更难听的吗!”
就连陈二郎都在后头哈哈大笑,说道:“不愧是读书人!起得好!”
这话就纯粹是嘲笑了,陈宝音回头哼他一声,说道:“好听,咋不好听?皇后娘娘都喜欢呢。”
她住进来的第一天就诊出身孕,被皇上和娘娘知道了,都很高兴。因为这宅子,是他们赏的,可不就叫人高兴?
问顾亭远,给孩子起名儿了没有,顾亭远说大名还没有,小名儿已经有了。一说宝蛋儿,皇后顿时笑倒了。
“哼。”听她这么说,杜金花就不吭声了。她再说不好听,岂不是不敬皇后娘娘?
进了屋。
“不知道您来,什么都没准备。”顾舒容歉然道。
杜金花看看她,又看看家里,脸上没露笑影儿,只淡淡说道:“是我们来得突然了,你别见怪就好。”
顾舒容忙道:“哪能呢?”
家里来了客,顾舒容立刻挎上篮子,出去买菜。
杜金花让闺女歇着,自己挽起袖子,把带来的一筐瓜果蔬菜洗了,叫她吃黄瓜,自己去杀鸡,她带来了两只鸡。
陈宝音仍害喜着,不想喝鸡汤,小口小口啃着黄瓜,对她笑:“您不是说,不能吃太好,免得孩儿长太大。”
“你还说呢。”杜金花板起脸,“你给你大嫂买那些做什么,她整日偷偷吃,肚子跟吹气儿似的长起来了,到生还不知道长多大。”
陈宝音吓了一跳,不禁站起来:“啊?”
兰兰也担心不已:“奶奶,我娘不好吗?”
杜金花看她一眼,说道:“咋不好?好着呢。她可高兴呢,整天红光满面的,看着肚子跟看金疙瘩似的。”
兰兰仍面带担忧。
“你娘没事。”杜金花没好气地道,“她能有啥事?到这会儿,肚子都要大起来的。”
“嗯。”兰兰终于小小松了口气。想起二婶,似乎也是忽然有一天,肚子就鼓起来了。
陈宝音也松了口气,坐回去,说道:“我差点儿成了罪人。”
“关你什么事?”杜金花不愿意让闺女背责任,“她自己要吃,谁也拦不住,且怪不到别人身上。”
她说话惯来不好听的,兰兰早就习惯了,不吭声,蹲在一旁帮奶奶洗菜。
陈二郎逛了一圈回来了,赞叹道:“宝丫儿,你家真大啊!”
想当年,他还惦记顾家在镇上的那座两进院子。才过去几年,妹妹就住上这么大的院子了?
陈宝音道:“皇上赏的。”
“妹夫能干。”陈二郎由衷佩服。
他刚刚逛园子时,还被仆人们恭敬地叫老爷,当时就差点飘起来。
“大也跟你没关系。”杜金花扭头看他一眼。
陈二郎委屈道:“娘,我说啥了?”
杜金花懒得搭理他:“滚一边去。”
陈二郎却是个脸皮厚的,凑到妹子跟前,说道:“宝丫儿,你家这么大,二哥二嫂来住住呗?”
陈宝音看着他,啃黄瓜。
“你金来银来侄子还读书呢,叫他们在乡下读去,我跟你二嫂来,照顾你跟大外甥,怎么样?”陈二郎嘿嘿笑道,“你看,你那仆人还要你养着,我跟你二嫂不要你养,也能把你跟大外甥照顾得好好的。”
杜金花不干活了,扭过身,看着自己这两个孩子。
只见陈宝音一笑,轻轻摇着黄瓜,说道:“二哥,你想住大宅院,就敦促金来银来好好读书。他们两个,不论谁读出来,都能给你住上大宅院。”
陈二郎道:“那都啥光景了?我都成老头子了。”
“嘿嘿。”陈宝音只笑。
倒是杜金花,见闺女拎得清,面上舒展些。踢了陈二郎一脚,说道:“滚出去,没出息的东西,给人当奴仆,还是亲妹子,你咋说得出口?”
陈二郎不觉得丢人,还嘴道:“就因为是亲妹子,才不丢人。”
顾舒容买了一篮子菜,做了一桌好菜,还给陈二郎备了酒,热情招待。
“您能来,真是太好了。”饭桌上,顾亭远举起酒杯,敬岳母,“宝音想您想得不得了,时常叨念您。”
杜金花耷拉着眼皮:“嗯。”
能看得出来,她应得很勉强,明显是不高兴。顾亭远跟妻子对视一眼,担心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了岳母不满。
陈宝音对他摇摇头。
是夜。
顾亭远睡书房去了,陈宝音跟娘睡一张床。
“我打鼾,你非要跟我睡,吵得你睡不着。”杜金花别别扭扭地上床。
陈宝音贴过去,偎着她肩膀,甜蜜蜜地说:“娘好容易来,我才舍不得睡。”
哎哟!杜金花的心,一下子就化了,再也绷不住脸皮,叹口气:“你啊,你啊。”
“娘,是我们哪里做的不对,惹你不痛快了?”陈宝音便问出口。
杜金花道:“哪是你们。”她原不想说,但如今闺女都嫁人了,还要当娘了,不再是从前的小姑娘,她也就吐露几分,“还不是你大嫂,着了魔似的。”
钱碧荷太在乎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了。平日里小心谨慎,倒是应该,杜金花说不得什么。但她生怕孩子亏着,不停地吃,说也不听,让杜金花很心烦。
“但凡孩子多动两下,她就觉着孩子饿了,要吃。”杜金花心烦地说,“白天吃,晚上吃,兜里揣着,枕边搁着,就是住不了嘴。”
说她,她还不听,或者嘴上听了,但该吃还吃。
若钱碧荷的亲娘还在,杜金花就把亲家母叫来,劝劝她了。但亲家母走得早,钱碧荷的娘家靠不住,有什么话都得杜金花来说,显得她特别坏,不给儿媳妇吃饭似的。
这不是杜金花最烦心的,她握着闺女的手,苦得不得了:“她是个不省心的,但凡她省心点,娘就能来伺候你了。”
她想照顾宝丫儿啊!宝丫儿又没婆婆,多需要人照顾?
一个是儿媳妇,一个是亲闺女,偏偏怀孕差不了两个月。等到生的时候,也是前后脚的事。她伺候完钱碧荷的月子,才能脱身来伺候宝丫儿。
“娘,你别担心我。”陈宝音只得劝道,“我在京城里,万事都便宜得很。顾亭远又是个仔细的人,您知道的,他隔段时日就请大夫来,给我瞧瞧肚子,再妥帖不过了。”
不得不说,这个女婿还是很让杜金花满意的,她终于松开闺女的手:“唉,这日子过的。”
陈宝音想了想,说:“娘,我在京城还有座宅院呢,二哥也提了,想来京城住……”
“你别搭理他。”杜金花打断道,“他还想上天呢,他上得去不?”
陈宝音笑道:“娘,我不是说他。那院子不大,但也能住开两家人,之前就是我和顾亭远、顾姐姐、兰兰住着。我想着,大嫂这样子,临生未免叫人担心。不如你和爹一起,跟大哥大嫂都住过来,有事方便照应?”
杜金花听了,本能想拒绝,但话到嘴边,又犹豫了。
实在是钱碧荷的那肚子,太吓人了。这才五个月左右,就那么大了,到生得是啥样啊?
“得叫京城的大夫瞧瞧。”她说。
事情就此暂定下来。
“回头还得跟二哥说,叫他别生气。”陈宝音笑道,“等大嫂生了,换他来住。”
杜金花嗤道:“他才舍不得呢,就那么随口一说,你听他的。”
陈二郎不是个野心大的人,他就想在镇上混上一套宅院,就满足了。现在镇上做着买卖,赚几个钱,他挺知足。
事实证明,杜金花没那么了解小儿子。或者说,人随时都在变。
“你说的啊,宝丫儿!”陈二郎目光灼灼,“二哥可记住了,你不能忽悠二哥!”
陈宝音笑道:“我怎会忽悠你?你可是我亲二哥。”
陈二郎顿时喜滋滋的:“哎!我的亲妹子哟!”
杜金花没好气:“你来京城干啥?你能干啥?”
陈二郎这回正经下来,说道:“京城这么多人,要吃要喝的,哪不要人?”他若是来京城做事,保准比镇上赚得多。
杜金花没话说了。
“宝丫儿,你放心,二哥不白住你的,二哥给你租金,就当租的你家院子。”陈二郎拍着胸脯道。
陈宝音便笑道:“二哥这样说,不是见外了吗?”
杜金花和陈二郎在京城待了几日,见陈宝音一切都好,顾舒容把她照顾得很好,顾亭远也一如既往的好性儿,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