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体检
“姓名？”
“京极理奈。”
“年龄？”
“5岁。”
……
“来，上这边。”
体检室，女医生把江奏抱上体重秤称重，在体检表上记下-体能数据，又牵着她的手走到另一间房里。
“田辺医生，身体的各项数据检测结果已经出来了，除了有点轻微营养不良以外，其他的没有什么问题。”
又嘱咐江奏：“要多吃一点海鲜类食品和牛肉补充蛋白质哦。”
一个慈眉善目、身材偏瘦的老年男人站起来迎接，把她领到了座位上坐好，妥帖周到得就像是幼稚园大班的老师，“辛苦你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田辺医生桌子上摆放了铭牌，全名是“田辺孝志”。
旁边是照片，头像下面有一行微不可观的字眼。
心理咨询师。
括弧，精神科。
江奏也没想到组织的体检项目居然这么齐全，简直堪比日本国考，而且，就算是国考体检，一般也不会包括心理测询类。
不过组织有钱，细致点也不是不能理解，而且公司的主要业务都和刑法挂钩，心理素质差点的干这一行就容易压力大，常备个心理医师也很正常。
田辺医生笑眯眯地倒了一杯热可可，“小小姐，不要紧张，让我们像朋友一样随便聊聊天就好，玩问答游戏怎么样？我先问你？”
江奏没意见。
“平时喜欢和学校里的朋友聊什么？”
对方期待地朝江奏看过来，然后听见一道没有起伏的声音。
“不聊。”
田辺孝志追问，“为什么呢？”
“没朋友。”江奏道。
毕竟一个比琴酒还要大两岁、早就成年的大人，被送到幼稚园里、被一群会尿裤子动不动哇哇大哭的小萝卜头包围已经很惨了，还做朋友，饶了她吧，这个世界的小孩又不是人均柯南。
田辺孝志眉头一跳，笑容不变，“没有朋友啊，是因为没有找到投缘的人吗？”
“不需要。”江奏简单地解释，“没有话题。”
和小朋友们聊聊动漫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之前待的那个幼稚园里面的小孩子大多都喜欢假面超人特摄片——就是后来少年侦探团那群孩子最喜欢的片子。
问题是假面超人不是现实中存在的剧目，而是名侦探柯南里的特摄剧，她根本看都没看过！
没看过当然找不到话说，也犯不着为了有共同话题特意把假面超人看一遍……
田辺孝志点点头，在心里记了一笔“聪明”、“不合群”。
“除此之外，还有性格方面的原因吗？你觉得自己的性格怎么样？”
“我觉得我是一个活泼的人。”江奏道。
田辺孝志看着江奏可以和雕像媲美的神情，陷入沉默。
你管这叫活泼？
这不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医生忍住吐槽欲，没有在这点上多做评价，只是默默在心里又记了一条“自我认知有问题”，然后换了个话题切入，“小小姐，我看了之前的监控视频，我想知道你的手法是在哪里学到的？”
“夏威夷。”江奏随口道，看柯南说了这么多次，早就想试试这么说了。
事实证明，胡说八道果然很爽。
田辺孝志想起了京极理奈的资料表，对方根本就没有出过国，他在心里默默摇了摇头，京极理奈说了一句假话，这意味着接下来的沟通难度会加大，因为半真半假最难对付，需要花时间判断话语的真实和虚假性。
没想到这么小的年龄，就已经有了这么强的反侦察意识……
还真是让人头疼。
只不过他脸上也没有带出这种意思，顺着话题接了下去。
“你很喜欢夏威夷？”
“一般。”
“喜欢海滩吗？”
“还行。”
“海滩上可以享受到美好的阳光，不过在天气不好的时候风暴天也更多，但不管哪种天气，都是平时在陆地上难以看见的风景，你喜欢晴天还是雨天？”
“晴天。”
“为什么呢？”
江奏不紧不慢地端起面前的热可可喝了一口，“这个世界的阴雨天已经够多了。”
哦？田辺孝志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江奏，试图从这张脸上读出点什么，但没有成功，他当然能听出这是一个隐喻，一个双关，同时也是象征话题深入的信号，能挖掘出更多的情绪讯息，于是顺势深入，笑道，“确实是这样，日本的确是温和多雨的气候，雨天是比较频繁。”
“不过，彩虹往往出没在风雨之后，阴雨天只是一时，晴天很快就会来临……你觉得呢？”
“我不这么觉得。”
江奏已经基本确定了现在的经济背景——泡沫经济开始的头几年。
泡沫经济给日本带来的负面影响时间长达好几十年，现在才刚刚开了个头，谈雨过天晴还为时尚早。
就算抛开泡沫经济不谈，再过个几年，柯南轮回开始，日本人民就得开始过“今天周一明天周日”这种没完没了的生活了。
虽然说节日会重复，但加班同样也会重复！
这可算不上什么好日子。
田辺孝志压下心里的担忧，对现实和未来表现出的心态可以从侧面反映出一个人的性格内心，如果一点都不积极、正面，无疑是个可怕的信号，“这个世界并不糟糕。”
“不，相信我，”江奏道，“这个世界比你想象的还要糟糕。”
平均每天五六个案件，那还只算柯南解决掉的，要是再把服部平次负责的关东和其他地区的生态也算上去，数量就收不住了。
这可是“杀手多如狗、侦探遍地走”的柯学世界……
田辺孝志沉默了一下，不予置词，只点了点头以示认可，表示自己和她是同一边的，在心里给江奏记了一笔“心态负面”、“不够积极阳光”、“需要正向引导”，又继续对江奏提问。
“那你认为，是什么导致出的这种情况呢？”
“人。”
田辺孝志笑了一声，“因为认为是人导致的，所以你选择把他们都解决掉？”
江奏：“……”
怎么这件事从他嘴里说出来就那么怪呢？
如果从结果来看，这么说也不算错，但总感觉田辺孝志跟她想的不是一个东西。
“挺好的，这也算是知行合一。”田辺孝志夸道，又一转话锋，“只是，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说。”
他见缝插针地灌一点鸡汤，“虽然这个世上确实有一些糟糕的人和事情存在，但你还是可以对未来抱有希望……”
“随你怎么想吧。”江奏放弃解释，反正事情确实做了，就算解释估计也会被当成是掩饰，天知道对方脑子里在想什么。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那些人确实不足为惜，”田辺孝志道，“就算按照正常的公检法程序审核，他们也犯下了重罪，会得到重惩，不过日本很难判死刑，你这么做，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江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看不出来田辺孝志还挺有正气的，“我们是组织成员。”
田辺孝志：“所以？”
“不要替天行道，要逆天而行。”
身为组织的一份子，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身份，少干人事，多损阴德。
田辺孝志：“……”
没想到还挺中二。
“我了解到一件事，是关于小小姐你的，”田辺孝志及时把话题拉回来，以免坠向什么奇葩的深渊，“可能会有点冒犯，不知道该不该说。”
“那就别说。”江奏不吃虚假的客套。
田辺孝志：“……”
盯——
瘦猴一样的脸，头上顶着让患者非常信服的、主任医师的发型——枯枝败叶三两根随风飘摇，再配合下面那双眨巴发亮的大眼……
这画面实在有点辣眼睛，江奏妥协了，“……问吧。”
田辺孝志收放自如，“谢谢。”
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谁想这样，但短暂的沟通已经让他充分认识到一件事——
那就是对江奏拐弯抹角没用，人家不吃那一套，不如直接问。
“是关于京极老夫人的。”田辺孝志脸上挂着笑，认真观察着江奏的反应。
如果对那些无关紧要的小混混动手还可以说是情势所迫，也没什么感情，下手的顾虑少，可是对关系最紧密的亲人也下手，性质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田辺孝志一边想着，一边不经意地对上了江奏的目光。
没有温度，也没有情绪的目光，像黑洞一样吸纳着其他人的情绪，感觉他再多看一眼，魂都会被吸走。
江奏察觉到对面投注过来的视线忽然变得警惕、紧张，平静道，“没什么好说的。”
尽管田辺孝志身在组织，不过从他刚才的言论来看，三观和普通人差别不大，甚至还秉持一般的善恶论。
对普通人见死不救都能引来争议，更别提对象是外祖母，哪怕其中有内情，但这件事仍和深受儒教文化影响的东亚地区一贯以来的孝道理念相悖，如实交代，说不定田辺孝志会给她在心理健康一栏打叉。
没必要说得太过详细，以免节外生枝。
“是啊，没什么好说的……”田辺孝志移开视线，脸上一副“你心虚转移话题我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显然心里还有别的想法。
“外祖母是自然死亡。”
田辺孝志顿时看过来，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江奏看了一眼就知道田辺孝志想歪了，而且还歪得很离谱，只能出口纠正，“人不是我杀的。”
“我也没说是你杀的。”田辺孝志表情无辜道，心虚了吗？
江奏：“……”
这什么见鬼的小学鸡吵架发展。
察觉到江奏表情不是很好看，田辺孝志连忙调整了情绪，好不容易和患者建立基本联系，可千万不能出问题，就算对方说牛在天上飞也得认了，现在为了维-稳，只能暂时甩个锅。
“可能这其中有什么理解差？我听伏特加先生说，你送京极老夫人上了天堂——这是原句，我想我的记忆力目前还没出问题。”
“嗯……”这家伙怎么什么都说，原作里有这么喜欢八卦吗？江奏皱了皱眉，随即松开，“是有这么回事，不过他误解了我的意思。”
“对有些人来说活着就是地狱，脱离这个世界，对他们来说就相当于上天堂……并不是指杀人的意思。”
田辺孝志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这样！”
是啊，不是杀人。
这个世界是地狱，既然都地狱了，把人送到天堂上的事哪能叫杀人呢？那叫普渡众生！
“不信你可以去调查，就算去做尸检，外祖母的死也不会查出任何疑点，更不可能和我有关。”江奏觉得话说到这个程度也差不多了，看田辺孝志点头也就收回眼神。
至于他们会不会去撬坟掘尸进行尸检，江奏并不在意。
反正她也确实没有动手，检查也检查不出个什么。
而且田辺孝志不会那么做。
“请千万不要这么说，我当然相信你不会这样做，也绝对不可能再去打扰老夫人的安宁，这太丧心病狂了。”田辺孝志微笑道。
完全没那个必要，对方的话不是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吗？
就算他们去把尸体刨出来检查也检查不到什么东西，就算查出来了什么疑点也绝对不可能跟她有关系。
那还有什么好查的，不用查了，看京极理奈如此笃定的口吻就知道她肯定已经把所有的证据都抹消掉了……
多么严谨的计划，这是何等的心机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