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妖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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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谣陡然看清眼前情况。
妖族军阵幡旗林立，臣民匍匐在地，看起来仿佛无边无际的蚁群，自有庄严雄浑的气势。
他们在狂热的呼喊。
“尊上万胜！”
“妖族万年！”
热情激动如沸腾的开水白气，唰得扑面而来，将所有人裹挟洗刷。风尘仆仆的妖族士兵被族人的热情感染，纷纷挺直胸膛，面露自豪。
清谣耳边轰隆隆作响，这宏大欢庆的一幕，令她紧张之余，心里也颇多冲击震撼。
当然，大家样貌也是别出心裁，各有新意。
兽形态外表的属于标配，不稀罕，而瓶子上面长颗人头，飞着的纸人，青面獠牙的琵琶……就没有像个正常人的么？
清谣纳罕地打量周围人。
——直到她的目光发现站在面前的高挑女子。
清谣脸上的好奇僵住了。
——直到那女子看清渊辞身边的清谣。
女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额心的火焰纹记，红发金眸，姿容明艳张扬的高挑美人……
清谣脑海里瞬间蹦出她的身份。
荼离。
荼离冰冷审视的目光，仿佛捕食前的毒蛇，在瞬间死死盯住了她。清谣脊背发凉，心跳加速，那是猎物被天敌锁定时的本能。
她本能地想后退，手腕却被紧紧攥住，无法挣脱开。
——渊辞始终捉着她的手腕。
大妖淡淡道：“躲什么？”
清谣在心里大喊，荼离就在那里用眼神杀我呢，我还不躲？
这话没法当面说，而渊辞似乎也没有那么贴心，理解她想低调行事的心态。
荼离的凶悍，残桃二人事先与她讲过，并安慰她“您没有非分之情，妥当行事，荼离大人也没法说什么”。
估计渊辞也是这么想的。
但清谣没法说自己的担忧。
因为荼离并非单纯的嫉恨渊辞身边女子，而是……深深的憎恶人类。
雪凤珍贵，荼离与同族幼年期时，遭受过人类修士的折磨虐待，所以对人族态度非常极端。
残桃觉得她会没事，那是她们觉得渊辞喜欢她，一定会护着她。
可清谣还不清楚自己的分量么？
如果把荼离得罪惨了，诅咒解除之日，便是她的死期。
人类少女的畏怯，让荼离轻嗤，不感兴趣地转开目光。
她略微整理仪容，铿锵有力地行军礼，单膝下跪道：
“恭迎尊上，我族万胜！”
渊辞唇角大略弯了弯：“免礼。”
“启禀尊上，大巫祝请示您，是否与全军演说。”
“嗯。”
这是惯例，振奋士气，分发赏赐，接着允许将士轮番返乡，如此才能使军心稳固。
他松开了清谣的手，吩咐内官道：“安置好她。”
荼离素来有什么便说什么，于是直接问道：“敢问尊上，这个人类是？”
“夏国九公主，为我宠幸。”渊辞自然道，“你们不得无礼。”
……
周围死寂无声。
能在妖族当上贵族的，谁还不是个出窍期强者？
渊辞这番言论，自然被听得清清楚楚。
夏国公主。
宠幸。
不得无礼。
……这可是尊上后宫的第一位美人啊！
万众看好的荼离少主一直未能成功，便叫一个人类得手了？
不少人都以看好戏的目光看向荼离，等这个出名的疯美人闹出笑话。
荼离也感受到了那些不算隐晦的兴味目光。
妖族结构松散，上下尊卑并不明确，除了唯一的王外，其他臣子大多以身后部族势力决定地位高低。
她此刻当然羞怒至极。
她视尊上如心中明月，一直羞涩不敢碰，却叫这个平平无奇的人类女子尝了鲜？
不，外表平平无奇，反而容易隐藏最深重的心机。
清谣这时候憋闷的难受，额头汗大颗大颗流下。
荼离动怒后，周围气温跟着她的灵压一起上升，清谣没有修为，自然被——
她身上陡然一松。
渊辞挡下了荼离的灵压，淡淡一眼扫过，便叫荼离神色顿变。
“同样的话，不要让我重复第二次。”
“她即是我。”
渊辞目光缓缓从重臣身上扫过。
他平静地陈述。
“若有人因清谣是人族而伤她。”
“本尊会让他后悔。”
*
清谣来妖族前，其实没想这么兴师动众。
她是想安稳发育，等和渊辞一拍两散，就悄悄离开妖族，如今渊辞的表态，实在过于扎眼。
但他的举动不是不能理解。
妖族整体氛围，渊辞不可能不知道，而这种狂热情绪，对于妖族对外扩张极其有利，渊辞也没想着控制。
——或者说，非人、非仙、非妖的他，根本不在乎其他人。
然而如今不行。
如果不能强调明确清谣的重要地位，妖族的极端分子随时会刺杀她。渊辞再强大，防护再周密，也总会有疏漏的时候。
毕竟清谣没有灵力，又体弱多病，就是琉璃做的脆弱小姑娘。
可他又不能表现出极端重视清谣。
妖族内部并不稳定，若被反抗者意识到清谣是他的生死关窍，反而不顾一切，那便更糟。
好在，至少眼下，渊辞的言语压住了一切不满。
在大妖平静陈述完这个决定后，现场蠢蠢欲动的暗流，顿时为之一静，众人表情驯服恭敬，仿佛所有不满都消失了。
但清谣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压抑。
她目光转向现场最不会遮掩情绪的人。
……
荼离站在原处，神色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渊辞。
尊上从未如此表现出对一个人偏爱。
她知晓自己作风激烈，为此有过不少纰漏，但尊上从未重罚过她，她以为自己是特殊的那个。
外人都说尊上冷酷残忍，可荼离知道，那只是盲从者的偏见。尊上分明是天上的月亮，公平无私地照耀着每个人，清冷平和。
是尊上将她从那个魔窟中救出来。
她以为，月亮对她投有一丝月光。
她以为，自己和尊上志同道合，要将所有异族征为奴隶臣妾，让妖族重现娲祖辉煌。
但今日……尊上失约了。
他身边居然出现了一个人类。
——如果是仙族或者妖族女子，荼离一句话都不会说。
哪怕是妖族与人族的混血，她也能捏着鼻子认了。
但，她是人类。
尊上忘记七年前向族人的承诺了么？怎能被一个人类蛊惑心神？
人类如果实力强悍到压制她，或者容貌美丽到举世无双，荼离也可以理解尊上的违约。
可她分明感受到，这个人类少女没有丝毫灵力，行动虚浮，乃是体弱的表现，自己大略一拳就能将她锤成饼。
外表尚算美丽，但绝不至于令自己毫无可比性。
若是在过去竞争残酷的妖族，像清谣这样体弱废物的孩子，出生时就要被溺死！
尊上为什么要用这样的人类羞辱妖族？玷污血统的纯洁？
所有人都已匍匐行礼，唯独荼离怔怔站在原处。
身旁的长老没能拦住她出列，此刻也没能拽下她行礼。
“荼离。”渊辞点了她的名。
军人本能令她下意识大声回答：“臣在！”
但尊上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望着她。
荼离知道，尊上，还有其他人，都在等她的一个回答，一个态度。
什么回答？
——“夏国人，倒是也有样貌美丽的。”她平静道，“充斥尊上后宫颜色，是不错。”
什么态度？
——她解决不了违约的尊上，那就解决造成尊上违约的人。
“不过我与人类，没什么好说的。”
“放肆。”
渊辞神色微沉，斥道：“日后清谣身边侍女亲卫，会优先从你率领的红眉军中择优挑选，你务必认真审查。”
“是！”荼离爽快道。
……
清谣站在渊辞身边，看着他刚一到族地，甚至顾不上全军讲演，便立即着手安排自己的安全。
一切对话都没有问题。
渊辞没有给任何人面子，甚至将自己最信任的部下荼离作为典型，用以表明决心。
如果她有事情，妖皇不追究别人，只找负责的荼离。
可她总觉得心里毛毛的。
荼离可是经典的疯美人，心理扭曲，能笑着下令屠杀的狠角色。
就在此时，荼离开口道：
“说起来，我军中正好新到了批好货。其中琵琶鬼与青灯鬼还算雅致，正适合贵女赏玩护身。贵女亦可随我前往挑选，初来乍到，正好见识我妖族人情。”
见识？挑选？把妖鬼当物件？？？
清谣听着不妙，当即想拒绝，然而——
渊辞稍作思忖：“可。”
清谣：？？
她二话不说，手悄悄背过去，狠狠戳了自己腰一下。
渊辞：……
只见妖皇不动声色，补充一句道。
“白洛，今日你无事，便随着同去，务必慎重挑选。”
人群中，俊美风雅的白狐公子挑眉，随后啪得一合折扇，爽快道。
“小生领命。”
抬眸时，他正好对上荼离投来的冷冽目光。
一双含情桃花眼中，当即浮了几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