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残阳的光辉透过了地平线遥远而持久的连绵铺盖而来。
红色, 殷红的色彩。
黑色的长发一丝一缕，凌乱不堪的粘黏在一起，有的挂落。交错凌乱的像是腐烂掉的植物絮丝。
棕发少年感觉到自己的右脸颊的位置传过来了一片湿热, 在他转过头的一瞬间好像有什么液体朝他喷洒了过来。
细小的, 如同泡沫一般的红色血珠落在了他的睫毛上, 沢田纲吉缓慢的，近乎是迟钝的眨了眨眼睛。发现右眼的位置看世界是一片浅浅的淡红色, 和夕阳的颜色相融, 近乎是滚烫的灼烧感, 视野连带着也变得模糊不清，我难道是瞎了吗？他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球，擦除一点猩红的颜色。
纲吉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哦，是刚刚, 刚刚那些液体有些不小心的溅到眼睛里面。
货车的声音带着浓厚的汽油和烟尘的味道, 像是一只由钢铁机械组装而成的怪兽, 马达疯狂旋转运作发出巨大的噪音伴随着货车红色的尾灯和喇叭在尘土中嘶吼嚎叫, 黑发少女在这怪物的面前就好像是一只弱小的动物。
她朝着沢田纲吉伸出了手, 只差一点伊藤绫子就可以抓到了对方的衣服。事实上她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其实已经碰到了，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的时间里面, 她的内心中又重新充满了一种希望的力量。
而世界则像是充满着恶趣味的导演, 将这个镜头, 无限的、缓慢的拉长了, 宛如电影的慢镜头一样放映在了纲吉的脑海中。
于是一切的细节都变得如此的清晰可见。
纲吉清楚的看到车祸来临的那一瞬间, 属于伊藤绫子的笑容、看向自己的表情、眼神、扬起的头发如同织网般的形状, 货车窗口处有一点尖锐的冷光, 纲吉没有仔细的辨认那是什么，看上去像是什么建筑用的小物件，露出来只有一根指节大小的宽度。它们在不断加持的速度下宛如一把来自死神的小巧镰刀刮过了伊藤绫子的头皮。接着是车身后方斜跨下来的玻璃棱角。
少女此时此刻不再像是一个人类。而是某种更接近于艺术风格的，带着不规则感的超现实画作。她被尖锐的物品和巨大的冲击撞飞出去了一半，剩下的一部分残留在了原地。
她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纲吉低下头看向伊藤绫子。少女的脸上露出了困惑之色，伊藤绫子不太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视野在突然之间矮了下来，她张开了口，似乎是想要说几句，随即口腔中溢出了血沫和黑红色的碎片，液体潺潺而铺满了地面，浸染了棕发少年的脚下。
纲吉突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哦，是那只乌鸦。纲吉想起了那只撞死在自己墙头的乌鸦。
她是在痛苦吗？伊藤绫子看起来似乎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她悲伤吗？脸上却是还带着笑的。那后悔吗？
太阳的光辉照在了她的身上，好像是披上红纱。
她还没有彻底的死去。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周围的一切都好像从视野中淡去了，他忽略了旁边狱寺隼人的声音，还有周边路人的尖叫声，怒骂声，汽车的鸣笛声，它们全部消失不见。
十字路口下的位置只剩下了黑发少女，巨大的来自天际的夕阳和身下流淌的血液将她彻底的照亮，于是肉|体的模样消减，露出其本来的面貌。
沢田纲吉低下了头，蹲下了身子，纤细的睫毛垂下，他仔细的端详着黑发少女的面孔，像是看见某种崭新的东西，于是他温和的，以着一种全新的，从未见过她一般的姿态凝视着她的灵魂。
伊藤绫子在抽搐中看到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瞳。
周围如此贫瘠而荒凉，只剩下那双望向自己的，如同火焰萃取过的双瞳。她的脸上依旧是迷茫，大失血让她依旧开始休克，伊藤绫子的手抽搐着，她想从地上站起来，可是奇怪的事情是自己好像没有感觉到自己的下半身。
伊藤绫子想要摸一下自己的腿部来确认一下自己的情况，却好像摸了一个空。
她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腿部，却碰到了某些还在跳动着的，湿热滑腻的东西，神经末梢的某一点开始跳动，她几乎是不可抑止浮现出了惊恐的神色。
“我的……我……”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气管和肺部出血阻碍了她发音。
纲吉主动的握住了她的手。
滑腻的血液在手心中。
“伊藤同学，你摔倒了。”纲吉声音没有丝毫的变化，他看起来平静而柔和，即使脸上还残留着鲜血。
纲吉用另一只手撩开了少女贴在脸上的粘稠发丝，用着近乎是温柔的语气缓缓开口。
“我们已经打了救护车，应该很快就会来了。”
“你接下来可能会感觉到寒冷，那是正常的。初春过后很快应该就是夏天了吧。”棕发男孩的眼眸如同是琥珀的色彩，定格出伊藤绫子的脸庞，亲切而温和的询问道：“你喜欢栀子花吗？”
他的样子实在是冷静了，如此的平静，仿佛并没有什么严重的事情发生，伊藤绫子想，或许是自己弄错了，摸错了位置。
没有发生什么事情，自己只是摔倒了，一切其实都很好。伊藤绫子的感知逐渐流失，她看着对方，像是重新回到了那个黄昏的教室，当时棕发少年也是这样看着自己，样貌温软。伊藤绫子不再慌乱，表情也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她的手被少年握着，黑发少女的瞳孔逐渐的扩散，失去了焦距。手腕的最后一丝颤抖之下，她停止了呼吸。
黄昏的最后一道直射的光芒从她的身上消失。残阳消逝，剩下的是月亮从天际缓缓升起，路灯接二连三的亮起。“晚安，伊藤同学。”沢田纲吉垂着眼眸，松开了对方，站了起来，退到了马路边上的一旁。有救护车和医护人员赶了过来，沢田纲吉表情看起来很冷淡，他捡起了旁边地上的手机。
屏幕上裂开了一条缝。
通话时间结束于10秒钟前。纲吉盯着那串陌生的电话号码，手指在拨号键的位置犹豫。
“十代目……十代目你没事吧？十代目！？…纲吉！”银发少年焦急的呼唤的声音从耳边响起，穿透了那一层隔绝着感知的膈膜。
沢田纲吉恍然从梦中惊醒，看向了他。
“伤者……已经死亡，周围还有伤亡人员吗？”旁边的医生在迅速检查完地上的少女无法抢救之后将视线转移到了同样一身是血的棕发少年身上。“你有没有哪里受伤…”话音未落就被不远处的一声惨叫给打断了。
“群聚。”穿着黑色的制服的风纪委员长一拐棍抽翻了一位想要强行围观的路人。车祸和尖叫声让这里周围已经密密麻麻的围满了人，造成了交通堵塞。穿着黑色校服的风纪委员拉起了禁止靠近的横标，将周围全封锁了起来。
这里离学校并不是很远，商业街是风纪委员常驻巡逻的地点，并盛的风纪委员在目睹到事件发生之后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将周围封锁了起来，可是即使是这样依旧是有不少人想要往里面探去，直到云雀恭弥的出现。
黑发少年暴力的直接把一个人打了出去，这种直观的威胁让周边的人都纷纷的惊恐后退几步。风纪委员们立刻一个个上前重新将秩序维护，并且进行警示。
看到情况稳定下来，黑发黑眸的风纪委员长提着浮萍拐朝着事故中心的几人的方向走来。
在赶到这的时候云雀恭弥就已经闻到空气中浓郁的血腥气味。不过当他看着地上的一堆作呕的惨样以及对方身上穿着着属于并盛学院的校服时，黑发的风纪委员长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凌厉的凤眸扫过了站在旁边的沢田纲吉和狱寺隼人，云雀恭弥的视线在沢田纲吉的身上停顿了一下，最后转头询问向身后也跟随进来的草壁哲矢。
“肇事司机在哪？”
“他撞击到头部昏迷了，已经被送上救护车了。”草壁哲矢在瞥到那一团猩红的东西的时候尚且没有反应过来，那是？在意识到那是什么后草壁几乎是立刻就移开了目光，面色忍不住难看了起来，那空气的味道几乎都快让他直接吐了出来。“警察那边已经赶到了……”
“把他们两个人带上。”云雀恭弥话音刚落就被狱寺隼人愤怒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开什么玩笑！？出了这种事情谁还有这个心思在乎那种事情！？”
“又是你。”风纪委员长的眼神不善，握住了浮萍拐，声音森冷：“你是在挑衅我吗？”
谁管你，十代目刚刚才遇见那种事情，谁要和你一起去那边？！狱寺隼人拿出了炸药，眼神阴霾。草壁哲矢看到这一幕吓了一跳，不知道为什么气氛突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云雀恭弥反握着浮萍拐，银色的铁棍在空气中发出凛冽的响声，毫不留情的朝着狱寺隼人直接袭来，银发少年咬牙点燃了手中的炸药，手臂往前格挡打算硬抗下对方这一招然后丢去炸药直接炸翻对方。
预想之中的哐当声响和疼痛并没有传来，狱寺隼人震惊的看着挡在自己的面前的棕发少年。
“十代目？！”
棕发少年略长的发丝因为他的动作微微倾斜，他一只手直接按住了袭击而来的浮萍拐。云雀恭弥用力想要抽走浮萍拐，他并没有多余的怜悯之心或者说照顾人情绪的想法，打算借用力道直接让对方退后，他的手臂往后屈力，但是银亮的铁拐却被少年的手指握住在对方的手中纹丝不动。
云雀恭弥微微眯起了眼眸。
“不是要去警察局吗？”沢田纲吉抬眼看向了他：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