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巳时二刻, 又是两声钟响。
望海书院早休结束,开始上正课了。
林岁晚他们在福满楼包厢里用好了早茶。
瞧着时间还早,众人又转头朝望海书院走去, 打算提前探探这座特殊官学的格局与环境。
武安侯老祖宗乃贫寒出身,靠蛮力谋生, 投效神武帝君后成了一杆战无不胜的人形利器。
林氏祖传神力,武勋传家,连着好几代人都跟“文”字沾不上边,直到林晔亭娶了赵婉娘为妻后,才勉强跟“文”字联上了姻。
可惜这姻联了, 也就跟白联一样!
亲家人丁单薄不说, 那唯一的人丁还是个作死的斯文败类,林家没被他连累就已是万幸了!
林晔亭能给孙儿请到落魄举人来家里担任西席, 却没有帮孙儿拜大儒为师的能耐与人脉。
原先安排孙儿去江南游学也不过是打算碰碰运气而已,如今望海书院就在眼前,自然没有错过的道理。
林岁晓似乎也是这般想法, 那温润的面上难得浮现出几分热切。
林岁晚对此很是能理解。
她上辈子那对爹妈虽不靠谱, 但好在都是有钱又爱面子之人。
林岁晚刚满两岁的时候,就被她那个忙着斗小三、小四、乃至于小五的亲妈给送进了一家条件十分顶尖的国际外国语幼稚园。
幼稚园条件很好, 老师温柔又有耐心, 小朋友吵闹却十分友好。
不过最让小死鬼怀念的还是那每日都不重样的三餐两点。
三餐荤素搭配, 两点中西结合,营养丰富, 味美价应该不廉。
在小饿死鬼的五年人生, 百年鬼生里, 灵魂深处第一渴望的是人间美味, 第二渴望的则是校园生活。
可惜这两样枉死城里都没有。
枉死城里都是等着排队投胎的冤鬼, 一碗孟婆汤下去,往事俱往矣,学什么都是白学!
卞城王宁愿花大把的阴币移植曼珠沙华,也不愿浪费一文一厘在冤鬼扫盲这种傻缺事上。
林岁晚对望海书院同样向往,但很快又心灰意冷起来。
她终于想起来自己穿越的是个封建古代世界,教育资源好像是不往女娃娃头上倾斜的。
望海书院就建在码头边上,占了一座宽阔又平缓的山头,铺开来大约有数千亩荒地。
林岁晚瞧着那汉白玉石建造的雄伟山门,只觉得心里很是不平衡!
正课时间,山门紧闭。
赵拙言跟角门处的守卫寒暄了两句,便顺利带着林岁晚他们走了进去。
山门后边是一个铺着青石板的宽阔广场,广场中间放着一块巨大的形状不规则的汉白玉石碑。
石碑正中间刻有几个大字,林岁晚一个都不认识。
她在变成饿死鬼之前,拢共也就认识八个华国方块字,林、岁、晚、一、二、小、口、天,然后……没了!
八个字不管是在阳间,还是在阴间,都是不够用的!
当初偷食曼珠沙华花蜜被罚写检讨时,任凭林岁晚绞尽脑汁地将八个字反复排列组合无数遍,都拼凑不出一篇万字文章来。
她只能一边在心里想好了检讨的内容,一边去求枉死城里识字的冤鬼们,教她如何将检讨内容给写下来。
万字检讨写完后,小饿死鬼也从只认识八个字的文盲,变成了认识几千个字的半文盲。
如今看着汉白玉石碑上刻着大字,林岁晚愤愤地想,都是方块字,这“点横竖撇捺折”的组合,怎么就完全不一样呢!
这个世界的方块字跟华国的方块字完全是两回事,当初藏金票不认识面额时,林岁晚就已经发现了。
一朝穿越,往事俱往矣。
当初在枉死城内学的那几千个华国方块字果然是白学了!
林岁晓不知小妹妹心中的悲愤。
他牵着小妹妹走在最后,看着石碑上的八个大字,自顾自赞叹道:“‘北望沧海,劈波斩浪’,这八字笔势飘若浮云,矫若惊龙!当真好字!”
小文盲不愿露怯,假模假样地附和道:“嗯,这字写得可真好,特别有气势!”
走在前边的赵拙言回头嗤笑道:“这字出自北疆之主,玄甲军大元帅之手,你说有没有气势。”
小文盲眨了眨眼,恍然大悟道:“我说这气势怎的这般摄人心魄,却原来是天潢贵胄之威啊!”
“……”
赵拙言一时无言以对。
林岁晓忍俊不禁,笑得肩膀直抖。
*
广场尽头有青石道蜿蜒而上。
绿树红花之间,青砖绿瓦墨漆的校舍错落分布,依山而建,瞧着很是雅致。
赵拙言明明在前边带路,可却又漫无目的,也没个方向,沿途看见了什么,便介绍什么。
朗朗读书声从一座小院里传来,赵拙言指着小院大门上的牌匾道:“望海书院内,按照年龄大小以及学识多寡,依次设有开蒙、青苗、青荫、立才、成才,五个子院,此处便是‘开蒙院’。”
赵拙言扭头对林晔亭道:“凭大郎的学识,二郎的武艺,考入‘立才院’,想来是不成问题的。青苗、青荫、立才、成才四院都会对外招生,只开蒙院不会,此院只免费招收军中子弟,外人想进开蒙院,除非交得起一年六百两银子的束脩,或者能得到书院夫子的举荐名额。”
赵拙言低声无奈道:“我去年初秋的时候亲自给维哥儿开蒙,可惜老夫满脑子的渊博学识,却不能长脚似的自个转移进稚儿脑里,当真是教的人暴躁,学的人痛哭,鸡飞狗跳教学小半年,险些闹得个父子反目!”
林晔亭闻言连连冷笑道:“说白了就是你赵黑狗空有满腹学问,却没耐心给孩子启蒙,直说不就完了!”
赵拙言摊手道:“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为了不损我与维哥儿之间的父子情谊,我打算送他来望海书院开蒙院进学,法子我都想好了!”
林晔亭笃定道:“出六百两束脩银子你肯定是舍不得的,难不成你跑来书院应聘上夫子了,手里正好有举荐的名额?”
赵拙言得意道:“正是如此!”
“你连给自己亲儿子启蒙都没耐心,怎么有脸来书院教导别人家孩子的?”
林晔亭脸上非常直白地写着“你个误人子弟的渣滓!”
赵拙言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冤屈一般,非常不服气道:“我提前跟山长说好了,每月只来上六日的课,只负责给立才、成才两院里打算走科举仕途之路的学生点评点评文章,再讲讲策问经略。这些可都是我的长项,哪里就误人子弟了!”
林晔亭没再继续质疑,只问他道:“你来书院上过几日课了,维哥儿何时来开蒙院进学?”
赵拙言回答道:“望海书院今年是二月初一开的山门,我来上过刚好六日的课了,维哥儿算是半道插班求学的,要等到三月初九才能安排授课呢。”
赵拙言提醒道:“望海书院如今勉强算是在大旻北地传出了一些名声,不少幽州、平州、雍州的学子慕名而来,因此望海书院对外招生也没个固定的时间,人来了就先报名,等到三月、六月、九月、十二月初八那日,书院会安排夫子统一进行考核,第二日就能出成绩,考过了初九当日便能直接入学。”
今日是三月初三,五日后便是初八。
林晔亭心里有了打算,却还是回头象征性地询问了一下两个孙子的意见。
林岁晓欣然同意。
林岁午却犹豫道:“孙儿又不考科举,也要来书院里呆着么?”
赵拙言又详细介绍道:“立才院内设有五馆,分别是弘文馆、弘武馆、弘农馆、冶器馆、格物馆,你小子就放心好了,没人逼着你去研究科举文章呢。”
此话一出,林岁午便也没了意见,只剩下林岁晚一人眼巴巴地羡慕着他们。
赵拙言却没忘记她,弯腰哄道:“晚晚也满六岁了,不好再整日就想着吃和玩了,你兄长们都来了书院,你也一起,好不好?”
“……?”
林岁晚不可思议道:“女娃娃也可以来吗?”
赵拙言笑着解释道:“北疆民风彪悍,妇人也敢上阵杀敌,玄甲军中更是不乏诸多女将士,因“二十军功制”而建的望海书院自然也不会将满足招生条件的女学生拒之门外,不过……”
林岁晚还未来得及开心,又因这转折瞬间提起心来。
赵拙言好笑道:“不过,女子想要出人头地,总归要比男儿更艰难一些,所以能入望海书院的女子大多都异常刻苦,极其坚韧,晚晚可不能被比下去才是。”
在枉死城内得过且过的小饿死鬼并没有叫作热血的东西。
林岁晚讪讪道:“那、那要不,我还是不来了吧,就在家里陪着祖父和外祖父?我只要能识得几千字就好,没想着要出人头地啊。”
“……”
赵华维在旁边实在听不下去了,出言指责道:“小外甥女,你真是太没出息了!我爹手里也就只有两个举荐名额,别人想求都求不到呢。”
林岁晚一脸无辜,心里愈加纠结。
林岁晚此时还不知道,自己想要又不想要的举荐名额,其实早就被他人视作了囊中之物。
赵拙言揉了揉她的脑袋,善解人意道:“离着三月初九还有五日呢,晚晚也不必急着作决定,咱们先去给你两个兄长报了名再说。”
赵拙言带着他们七绕八绕地来到了一处阁楼,里面有两位三十岁左右的助教负责登记报名考生。
两人并不多话,简单将姓名、年岁、籍贯、报考哪院哪馆记录清楚后,便不再多问什么。
至于考生家世清白与否,等考进书院后,自然会有其他人负责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