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夜聊
当然，要制作可以建造摩天大楼的工业化水泥，周景明还没这水平。
他想做的是作为粘合剂的普通水泥，作为手工爱好者，制作普通水泥也在他曾经尝试过的趣味小实验之列。
普通水泥不需要掺太多增强硬度的铁矿石，研磨精度也不需要达到工业级别。
在没有合适研磨机器的情况下，粉碎石灰石只能用魔人的力气，粉碎的颗粒应该会相当粗糙，只能在烧制阶段多加一些火力，把混合物彻底浆化。
另外，制作水泥还需要一个前置条件，就是建造一座窑炉。
建造窑炉需要砖块，如果有水泥封住缝隙更好，不过这样一来，这就变成了一个死循环，为了造水泥需要窑炉，为了造窑炉需要水泥……幸好，也有一些其他东西可以堵住砖块之间的缝隙，比如砂浆。
这样一来，制作水泥的前置条件就都可以实现了，只需要把体力活排在三天内。
……
红月落山之前，周景明选定的空地上，堆起小山一样的石料、黏土和砂子。
魔人们面露疲态，一个个揉着肚子，用期望的眼神望着周景明。
周景明微笑着遣散了他们，加餐什么的是不可能的，还是趁着他们饿到兽化之前，让他们赶紧解散，去林子里自己打夜宵。
……
第二天一早，魔人们聚集在周景明营帐前，各自拿着石盆。
有了第一天的经验，今天的工作流程更加有效率，周景明叫符欣荣把切好的腊肉干分给每个人，等他们吃完，再把刚热好的水灌进他们的石盆里，冲起一层飘着油星的盐味热汤。
大家吃饱喝足，干劲满满地跟着周景明来到堆放石料的地方，一部分魔人用石盘压碎大块的石灰石，另外一部分魔人把黏土泡在水里，过滤掉砂石。
“这样来得及吗？”周景明有些担心。
佟九一直蹲在旁边看着进度，时不时指导一下魔人，听到周景明的话，沉声道：“来得及，一天烧砖，一天建窑。”
“看来水泥只能等到从赤月城回来再做了。”周景明叹道，又要浪费好多时间。
佟九抬头，直勾勾地盯向他：“你不是很急？”
周景明感觉佟九有点不高兴，大概之前他表现得太积极了，佟九以为他会在这里建完营地再去赤月城，人家情绪都调动起来了，他却说要先结个婚再回来干活。
“我是很急，但赤月城这一遭我必须陪相辰一起，如果让相辰自己一个人去，还不知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周景明对于这种事向来敏|感，深知第一次亮相的重要性，开场拿捏住了，以后再搞小动作也不会引起注意。
开场缺席，就相当于把主动权交到了别人手里，以后只会有无穷的麻烦。
佟九听到这话，又不吭声，他的脸本来就黑，很难看出情绪。
“不过你放心，我就去走个过场，等那边流程走完了，我们再回来继续建营地，不管怎么说，这个永夜，我们都要把营地建起来。”周景明安抚道。
这件事仿佛就这么揭过，大家又投入到热火朝天的烧砖工作里。
在佟九的指导下，魔人们用方形的模具套住黏土，把黏土塑成统一的规格，之后先垒出四四方方的外壁，再交叉垒出留有空隙的内层。
空地上出现一摞一摞像灶台一样的黏土块堆，每个黏土块堆外面围上柴草，里面空隙处添加木炭，再用打火石点燃。
火焰从黏土块的缝隙里透上来，随着温度不断升高，黏土块也渐渐变成焦黑色。
又过了一段时间，焦黑色的表层下出现亮红色的内质，从可以随意塑形的黏土，变成坚硬不易受到高温影响的砖块，这个过程就在颜色变化间完成。
夜幕降临前，砖块已经初步烧制完成，只需要再放上一个夜晚，明天就能用了。
石灰石基本碾碎成小块，砂浆也调和完毕，还有一部分用来做水泥的黏土经过沉淀法提纯，也准备好了。
周景明将大家请到营帐前的空地上，供应腊肉干，请大家饱餐一顿。
魔人们早就饿得不行了，这一顿吃得格外香，天完全黑下来，他们拖着疲惫但很满足的身体返回各自营帐。
周景明照例烧热水洗澡，白天又是砸石头又是弄沙子，头发上全都是灰，他受不了这个，用硫磺皂仔仔细细地给头发打沫，一直洗到热水完全凉掉，才披上衣服，出来晾头发。
营帐里黑黢黢的，周景明不想浪费灵力，没有动用夜视能力，只是凭着记忆，在“客厅”里踱步。
走着走着，突然撞到头。
“诶。”周景明揉着额头，疑惑地站住脚，他记忆中这里没有柱子啊。
“是我。”那柱子忽然说话了。
周景明吓了一跳，调动夜视能力，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佟九，你怎么摸黑站在这？你不洗澡么？”
“……洗过了。”佟九说道。
一股烧砖的味从佟九身上传来，周景明皱起眉头，正要指责佟九糟糕的卫生习惯，忽然听他说道：
“毁坏陪嫁财产，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周景明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说的是之前魔人吃马那件事。
周景明一直以为佟九对技术以外的事不在意，没想到他还挺记仇，对那天晚上相伯找茬给他们下马威的事耿耿于怀。
周景明当时说要修书一封，送到仙君那，不过也就是吓唬相辰和相伯的，真的修书一封，仙君只会趁机把人界和魔界的界限推到虞渊，才不管他死活。
“当然不是，这是我谈判的筹码。”周景明解释道，“不过，你也知道仙界是什么态度，我不可能真的写信过去，指望他们给我撑腰。”
“写一封。”佟九慢慢道，“做做样子。”
周景明愣了一下，很快明白佟九什么意思，他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只不过打配合的人选是符欣荣。
“我知道。”他观察着佟九的神色，这件事因为天色问题，变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明早就写，当着相辰的面给我。”佟九继续说道。
周景明有时候就很佩服佟九，明明只是个火工师傅，却有一种迷之自信。
有时候就会怀疑，到底谁是尊者，谁是陪嫁随从。
“给你干什么。”周景明失笑。
“……我假装回去送信。”佟九道。
话说到这地步，周景明忽然明白佟九想干什么了。
亏得周景明一直觉得佟九已经被他折服，以后都打算死心塌地跟着他了。
没想到佟九这个看起来老实的家伙，私心里还挺不老实，想着借送信的借口，溜回仙界去呢。
周景明轻笑一声：“你别不是假装，你真的想回去。”
佟九又不吭声了。
“怎么，说中心事了吧？”周景明推开他，掀开帘子，走出营帐。
外面四野昏暗，只有草地上飞舞的萤虫、河底某种闪光的矿石小范围地照亮周遭，周景明站在空地上，俯视着通往河岸的草坡。
一股温暖的感觉，沿着周景明的后背攀上来，本来在风中有些湿冷的头发，仿佛接近某种暖风机般，在干燥温热的气流中摇曳。
周景明回过头，看到佟九正站在他身后，宽大粗糙的手掌距离他的头发有三寸距离，不知他怎么做到的，没有火焰冒出来，却可以让周围的温度升高。
佟九这个家伙，竟然用这种方式讨好他。
周景明用胳膊肘拱开佟九的手臂：“别在这种没用的地方浪费灵力，你要出力的地方多着呢，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你都没法回到仙界，所以，还是省着点用吧。”
佟九垂下手，又换了一只手继续给周景明烘头发。
周景明刚才还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的话是不是有点过分，毕竟佟九一开始确实不是自愿跟着他来的，人家想找机会回仙界也很正常。
没想到佟九根本不听他的，不管他说好话还是坏话，都我行我素。
第三天早上，周景明从床上坐起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佟九帮他吹了头发的缘故，这一觉他睡的特别舒服。
早上起来的时候，他的头脑十分清醒，并且意识到了一个关键问题。
那就是，佟九是他陪嫁名单上的人，流明书院火工师傅的编制早就没了，想回去也回不去。
所以他昨天晚上一定是太累了，才会冲佟九发脾气吧。
早上开工前，周景明让符欣荣把相辰请来，当着他的面，将一封书信交给佟九。
“如今我身份特殊，也不方便直接跟仙君通信，这里修书一封，你带回去交给孟家主。”
周景明顿了顿，果然看到相辰脸上尴尬的神色。
“第一件，我也跟三太子说过了，就是陪嫁马匹损失的事，看仙君怎么定夺。”
“第二件，本来我想亲自过去一趟的，但是时间赶不及，请孟家主帮忙找一找当初那队袭击我们的魔兽埋葬的地方，如果方便的话，请他找人画下魔兽的样子。”
周景明话音未落，相辰已先一步捏住他握着信的手。
“景明，这件事我没忘，只是要赶在永夜前带着族人迁到赤月城，脱不开身。等我们到了赤月城，安顿下族人，我就带你上虞渊，到时，我们亲手把信交给孟氏世家的人，更为妥帖。”
周景明有些诧异，看向相辰，发现他的表情很认真，不是拿话忽悠他，可是，这么长的路，就算减掉游猎和扎营的时间，快马回去，也要半个月。
似乎发现周景明的疑虑，相辰诚挚道：“平时要和族人一起行动，不大方便变回原形，不过，我也是有原形的，等景明看到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