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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玄门问心(三十一) 【一更】我日后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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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昨夜喝过酆业的血的缘故, 第二天早上一醒来,时琉便发现昨日大比所受之伤竟然全部愈合了。

连一点疤痕都未曾留下。

时琉觉着神奇,拉着亵衣薄衫看了许多遍, 才确认无误。

她早便记得,传闻里中天帝确是一身神脉、仙骨、混沌之血, 却从未想过他的血不但能为人续命, 竟是连比斗受伤都能一并治愈、完好如初的。

这样算来,他与她这个九窍琉璃心, 也算差不多的存在了。

时琉想着想着便多了, 又摸了摸断相思, 这才稍定心神。

大比结束,但修炼仍是不能停的。

昨日和时璃的比试, 也让她生出许些新的剑道感悟, 时琉拿起断相思,朝弟子殿后的竹林里走去。

时琉却未曾想到,“林叔”,便也是玄门小师叔祖蔺清河,已然在竹林里等她多时了。

见了林中那道麻衣身影, 时琉连忙快步上前,躬行剑礼:“林叔。”

“不用多礼。”蔺清河正以神识扫过她身体,随即神色略微显出意外,“你的伤全数好了?”

时琉迟疑地点了点头,不知该如何解释。

她不想欺骗蔺清河, 但更不能对他说出酆业的存在。

好在蔺清河并未过问, 只淡淡颔首:“你的体质确有几分神妙。”

时琉见他神态,略微想了想,便恍然:“林叔是专程来为我疗伤的?”

“我听门内弟子说你受伤极重, 怕伤及本源,便过来看看,”蔺清河一顿,“既已无恙,那你便练剑吧。道门大比之后仍有仙门大会作庆典,届时我会到场,若你这几日有什么剑法未通,可等那日找我相问。”

蔺清河说完并未直接离开,他温然垂眸,等时琉的回话。

“我知道了,林叔,”时琉小心抬眸,“……您昨天去看道门大比了么?”

蔺清河眼尾微泛起笑纹:“你这是想与我炫耀表现了?”

“弟子当然不敢的!”

时琉慌忙否认,脸颊也有些红了:“弟子是想问,您不怪我昨日出第二剑吧?”

“嗯……”

蔺清河故意神色淡淡地拖慢了语调。

直到小姑娘有些着急了,捺不住低着头,轻翘起乌黑澄凉的眼眸来翼翼又期盼地看他——

蔺清河慨然而笑:“问天剑能得你传承,我也算此生无憾了。”

“!”

少女眼眸晃起细碎的亮光,笑意也难耐从她少有情绪的清丽面庞上浮现。

只是刚笑过没一会儿,时琉又想起什么。

她微侧过视线,看向蔺清河的鬓角——几缕白发藏在黑发间,向后束整成冠。

在化境修者的世界里,白发的存在只意味着一种可能。

那便是寿数将尽。

酆业曾几次偶然提起过,蔺清河未破天门,便是凡人,大限将至,必将天人五衰。

少女安静望着,笑意淡了,眼神也难过下来。

蔺清河侧了侧身,触及时琉的那双眼睛,他忽地一停。

失神了几息,蔺清河轻声笑叹:“可有人与你说过,你的眼睛,不该多看人。”

“啊?”时琉正沉浸在难过里,有些回不过神。

她不记得有人说过。

倒是记着,酆业有时候会忽然遮起她的眼,不许她看他。

“神识越是强大的人,与你对视,越能感觉到被你窥视内心,”蔺清河轻拍了拍她的肩,“同样的,在这些人眼里,只要与你对视,几乎能很轻易便感知你的情绪、甚至被你影响。”

时琉回忆了下:“从未有人说过,应该是林叔你神识太厉害了。”

“那是因为你以前未曾修炼,如明珠蒙尘,神物自晦。”蔺清河语气转深,“所以,今后尽量不要与你不熟知的化境巅峰以上的修者对视,他们能够轻易发现你的体质特殊。”

“……”

时琉眼神一颤,下意识抬头。

蔺清河无奈笑了:“你看,我刚说完。”

时琉反应过来,然后固执地仰脸看他:“您是我师父,是我林叔,怎么会是不熟知的。”

她一顿,声音又小了些:“林叔已经知道我是……”

“嘘。”

蔺清河截断她话音。

时琉停住。

绷了几息,她还是低下头去,咬住唇,也止住眼底微涩的潮意。

“突然哭什么?”蔺清河不忍地皱眉,揉了揉少女柔软的乌发,“害怕了?”

这一揉,时琉更是眼眶酸得厉害。

她憋着气往前,从第一次得知自己体质以来所有藏起来的情绪,在此刻忽然就像开了闸似的,难以抑制,她借着委屈也大着胆子扑进了蔺清河怀里:“林叔,我,我不想被人吃掉心……”

蔺清河心里一颤。

半晌,他轻叹了声,摸了摸怀里藏起来才敢掉眼泪,却还不敢哭出声的小姑娘的脑袋。

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想起面前只是个十六七的孩子。

“别怕,”蔺清河安抚地轻摸着小姑娘的后脑勺,“不怕。我们小十六啊,修炼这么快,剑法又这么厉害,将来总有一天,你就是这天门下最厉害的人,哪怕升到仙界,你也是修炼最快的神仙,是不是?”

“…………”

时琉哭得鼻尖微红,仰头看他:“林叔不想成仙吗?”

蔺清河没说话,眼神微黯。

时琉花着脸上没干的泪痕,擦了擦,又绷回去:“要是将来有一天,我…做了不好的事情,然后死了,那林叔可以——”

“嘘!”

这次声音稍沉,跟着时琉还被轻敲了下脑袋。

等她捂着仰头,就见蔺清河不虞又无奈地看她:“当我是什么?骗小孩儿吃的妖兽饿狼吗?”

时琉辩解:“不是,就是万一,我要是死了,那不吃多浪费呀……哎哟!”

左边刚捂上,右边又一下。

蔺清河神色稍肃,敲完她就背了手:“看不起你林叔是么?我若想成仙,那还需要这些旁门歪道?”

时琉一愣,刚哭过的眼睛又亮起来:“林叔的意思是,你能破境飞仙?”

“……”

蔺清河笑意淡了些:“非不能,实不愿。”

“为什么?”时琉不解。

蔺清河没有回答,只是反问:“若是你,想独自活一万年么。”

时琉怔然。

蔺清河却笑了,轻拍了拍她脑袋:“这就是我想收你为徒的原因。我们师徒啊,归根结底,是很相像的人。”

“……”

时琉咬住嘴唇,想说什么反驳的,却又说不出口了。

“好了,看来今日你也不用练剑了,”蔺清河远远地朝着竹林外的方向望了一眼,“你大师兄来了,应是为了带你去玄门宝库的事。宝库里这些年是攒下了些好玩的物件,你去选件你喜欢的。”

“…是。”

时琉犹豫了下,抽了抽鼻子,躬行剑礼:“那弟子告退了?”

“去吧。”

“……”

蔺清河站在竹林中,目送少女背影淡出林内。

他便要转身离去。

只是某一息,布衣执事忽感应到什么似的,心头猛地一跳。

蔺清河顿住身影,抬手掐算了几数。

然后他仰头望了眼青天。

——大劫将至。

不知是玄门的,还是他的。

可终究……还是他的。

蔺清河站在原地,想了许久,终于还是改了要回的洞府,转作宗主峰的后山,那个藏在瀑布后的地底水牢里。

他出现得突然。

牢中看守魇魔的弟子一惊,警觉回身:“谁?!”

不等蔺清河说话。

牢栏内,背对着外边的魇魔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你是越来越不行了啊,现在出现都能被看守弟子发——”

弟子惊声:“小师叔祖?!”

“——”

魇魔收得急,差点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她几乎是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起来,惊慌又惶然地望着牢外。

隔着牢栏,蔺清河正淡淡望她。

像听透了她方才说的话。

但蔺清河最终也未说什么,而是拂了旁边弟子一眼:“里面的人我这便带走,你记得与掌门通报。”

“这……”

弟子有些迟疑,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自觉低头应是。

牢门无风自开。

牢内的魇魔僵了半晌,自嘲笑笑,她冷讽地斜乜着那位仙风道骨的小师叔祖:“怎么着,都要对我动手了,还想让老娘自己走出去?没、门!”

“……”

蔺清河垂了眼,身影再动,便是已在牢内了。

面前人来得突然,魇魔没忍住,眼角轻抽了下:“你这修为怎么也能,视封天石如无物……你离天门到底还差多少?有一线么?你恐怕不止化境巅峰,已经是窥天门的境界了吧??”

话头没完。

小师叔祖轻叹了声:“多年不见。”

“如何?”魇魔听出没什么好话,冷眼看他。

“你还是那般话多,吵闹。”

“???”

魇魔气得不行,刚要撸袖子打死这个负心狗,却在扭过脸来时,看见了蔺清河面上轻淡的笑意。

魇魔一愣。

“走吧,”蔺清河停顿了下,有些陌生地上前,轻拥住面前的女人,“我带你离开。”

“——!”

魇魔一颤,额角都跳了跳:“你说清楚,是不是老娘今晚就要死了不然你怎么忽然这么——”

话声和人影一并消失。

牢门外,全程看完的弟子目瞪口呆。

-

入夜。

山外山里起了一片雾气。

时琉坐着断相思化成的巨剑,一路朝山外山的方向飞去。

从崖边下来时,她还遇上了一位弟子。

对方看到是她十分兴奋,喊着“封师姐”便上前行礼,还十分热情地询问她怎么突然来了山外山。

“我,之前落了件东西在这边。”时琉生涩扯谎。

“哦?那不如需要我为封师姐来寻吧?不知是什么东西?”

“不用,不用了,我也不记得落在哪里了,我随便找找,”时琉努力拉开距离,朝对方摆手,“你,忙你的。”

对方十分遗憾:“师姐若有需要,随时吩咐啊!”

“好的,谢谢,谢谢。”

时琉逃也似的快步进了林子里。

等做贼一样到了酆业的屋外,已是近一炷香后的事情了。

但好在谨慎为上,时琉这一路再未遇上旁人。

她站在门前,迟疑抬手,就要叩门。

“进。”

门内却已然响起声音。

时琉一怔,推门进去。

屋里亮着盏灯。

一进来就晃了时琉的眼睛。

不过不是灯的原因,而是屋内的陈设——从床,到桌柜,再到椅子,俨然是换了全套,甚至还有整块的白玉。

这魔……

时琉还未生出些腹诽,便撞上了酆业靠在桌旁,懒撑着额打量她的眼眸。

少女神色微敛,上前。

被她贴身收着的薄布包拿出,往桌上一搁。

酆业垂眸一扫:“这什么。”

话归问,他还是抬手拿起来。

然后修竹似的指节微微停滞——

布包上尚带着少女的体温。

但时琉显然没有察觉:“我在宝库内转了三遍,所有角落都找过,连灯芯都拔出来看过了,确定没有其他对小石榴有感应的物件了。”

酆业的手微微一顿,撩眸:“这个有反应么?”

“这个,它碰到小石榴以后不是亮,但给我的感觉很奇怪,”时琉不太确信地放轻了声,“它看着,也不像是块石头。”

“?”

最后一层薄布翻开,一把生满了铁锈的灰土土的匕首,在酆业掌中露出来。

酆业眼角兀地一抽。

时琉未曾注意,正蹙着眉看酆业掌心的匕首:“它锈成这样,像块废铁,但小石榴靠近它的时候,却有种很轻很轻的吸力。我也不确定是不是我感觉错了……”

“……无错。”

魔回了神,却哑了声。

“是这铁皮特殊,能隔绝粗略的探查。”

他垂手,凭空握出长笛,笛尾以极慢的速度掠过匕首。

铁皮剥落。

一把翠玉匕首,躺在了酆业掌心。

“……”

即便早有所感应,但看清这与劫境玉中少女所握一模一样的匕首,酆业的眼还是慢慢阖了下。

他薄唇轻勾,低头笑了。

时琉正惊叹望着那把匕首,听见酆业忽然地笑,她有些不解:“你笑什么。”

话声未落。

她被酆业抬手一拉,便跌坐到椅里的魔的怀里。

时琉眼神微颤:“你……”

“喜欢它么。”酆业问。

时琉轻蹙眉心。

“说。”

时琉扭头,看了眼翠玉匕首,迟疑过后,她还是点头:“喜欢。”

——

所有这种翠玉模样的东西,她都很喜欢,却说不出原因。

“…好。”

酆业拿着匕首的刃,刀柄朝向她。

不知有意无意,那尖芒刺骨的匕尖正抵在他胸膛前——

他眼睫垂扫,漆眸幽深地望怀里僵着身的少女:“拿走。”

时琉略微犹豫:“真的可以吗?”

“嗯。”

“……”

时琉握上凉冰冰的匕柄,刚要用力握住。

身前抵着匕尖的人忽向前倾身,作势吻她——可那匕尖在她用力下几乎就要能插进他胸膛去。

时琉慌忙松手,便再来不及躲。

魔狎近的一吻,险险停在少女微颤的唇前。

他低下眸,睨住她。

“为何不推不躲?”

“……”

时琉哪里还反应不过来,心头受惊过后便是恼意,她抬眸睖他:“你故意的。”

“我记得那夜后山之后,你就最厌恶我碰你,”魔轻哑着声,近在咫尺的眼眸里像藏着深若渊海的蛊意,“反正厌我,为何不推躲了,顺便杀了我?”

“——!”

时琉生恼,但得抑着眸子,低下头去不去看他。

她还记着蔺清河说的话。

于是少女别着眼眸,故意像块石头,不动也不躲,清丽漂亮的面孔也绷得硬邦邦的——

“你是主人,我不可能杀你。”

“若真是如此,”魔垂眸,捏着匕尖笑了,“这把匕首便不会在这里了。”

“……?”

时琉困惑又莫名地去看他。

她总觉着他这话,哪里有些奇怪。

只是不等时琉再细想,面前那魔就重撩起眼。

烛火下,黑漆漆的眼眸藏着她的影——

“小石榴。”

“你说,我日后若将你绑起来,就永远关在仙界哪座帝宫里……如何?” .w.co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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