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
林肆这个请君入瓮的把戏非常简单：
具体方法就是信息差。
所有与会者都会知道的消息：林肆发现自己被AP组织盯上, 准备返校。这回她不坐列车了，而是和学生们一起开车回去。此刻她正躲在休息室里，何会长安排了一些心腹保护她。
这意味着, AP组织的人不会有直接下手的机会。最好的送林肆上路的方式，就变成了对林肆的车动些手脚。
但协会给林肆安排的车是哪一辆呢？
每个人得到的情报都是不同的。
何力的心腹们会知道的消息：林肆会在休息室里藏一段时间, 但其实是为了挖出卧底。他们不需要保护林肆，而是埋伏。谁去动车, 谁就有问题。
而且，林肆根据那些异能者受何力的信任程度，给出的是不同的参考答案：
所有人基本都会知道林肆乘坐A车。
但她告诉一队人，A车是障眼法, 她真实乘坐的会是B车；告诉另一队人，A车假的, 她真实乘坐的会是C车。
这两队人，需要负责在会场内传播消息，让人知道她要乘坐A车。
再告诉何力的真正心腹, 根据卧底的动手目标，也就是ABC车溯源找同伙。知道不同信息的人动手的方式会不一样，剩下的摁人、筛卧底的工作量已经大大减轻。
而这部分人会明白, 最佳动手方案不是对车下手, 而是直奔休息室杀人。因为“保护林肆”的队伍根本不存在。
“要不还是真的安排几个人去保护你吧？”有人提议。
林肆身边只有几个青涩的学生，看起来不太靠谱。
林肆一脸顾全大局的表情，“不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卧底, 人手紧张, 我不能在这种时候添麻烦。而且, 真正知道我的处境的, 只有你们几个，何会长和我都没啥好怀疑的。”
几人听得深有感触：林肆这人能处啊。
不说别的，这说话的方式，够上道，让人听了觉得很舒坦。
本来她莫名其妙地就成了团队核心，大家是有点不爽的。但现在他们理解何力为啥会将她拉进来了。
看着大家都各忙各的去了，林肆脸上的笑容加深：何力信任的跟她信任的当然是两码事。
她只是想保证，每个人都可以找到她的破绽，找出“安全动手”的方式。也就是说，让每个人都产生一种信息优越感：我知道的最多，这样动手更安全。
就算AP组织在异能者中培养出了死士卧底，让他们不顾一切都要动手。但人嘛，除非本来就活腻歪了，不然的话，死路中出现一丝生机，怎么可能不去把握？
没人会想白白送死。
当然，这一小部分人有问题的可能性不大。
从逻辑上讲，AP组织渗透进来的人不多、地位不高，连异能者抑制剂都搞不到，就证明了这一点。
但林肆还是尽量缜密地找出所有有问题的人。
如果是平常职场上的一些针对与刁难，林肆另有一套解决法子，也不用这么着急。
想想看，就算她同事们对她不客气，但她还是很客气的吧？嗯，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但对于枉顾人命的人身伤害，林肆的还击手段更干脆：要让他们会怕。
对那些缺少敬畏心的学生，林肆就是这么干的。他们敢下狠手，林肆只会比他们更狠。
成为刀俎、宰割鱼肉的感觉很爽是吗？那你试试被当成鱼肉宰割的滋味吧。
普通人和异能者面临的问题与处境有很大的不同，跟他们说什么共情与理解都是虚的，最好的换位思考，就是“物理”换位。
AP组织虽然不是以异能者为主导的组织，但那态度也是类似的：林肆相对于组织来说，只是一个渺小的普通人，只要有足够的利益驱动，谁会在乎她的生死与意愿？
但很遗憾：林肆不是一只会乖乖配合的“蝼蚁”。
乱伸手是吧？我会砍断你们的手。
让他们痛了，下次再有类似的情况，他们就会考虑，与她为敌，拿她的生命做赌注，是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
“何会长，这些就是你，啊不，是林肆让我们去做的事情。”那异能者本来是想邀功的，看何力的表情，察觉到了不妙，连忙改口。
这、这该不会是林肆假传旨意吧？
何力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不，这就是我让你们去做的事。但我之前不确定你们是否能好好执行。”
正如林肆所说，现在箭在弦上，他不可能去否认这些，那等于打他自己的脸。
那人松了一口气，“何会长您放心，绝对不会有任何纰漏的！”
何力笑了笑，勉励道：“那就拜托你们了。”
他现在听到的消息版本是：A车是诱饵，C车是林肆真正准备乘坐的车。
但正因为知道他自己没有做出任何安排，所以何力很清楚这些都是胡说八道。他又另外找人考校一番，就听到了不同的版本。
那些异能者为了在行动中崭露头角，只要不是卧底，绝对会将自己掌握的真实情报瞒得严严实实——除非是情报的“源头”，何会长亲自过问。
何力听得那叫一个嘴角抽搐，也大概拼凑出了事情的全貌。
林肆的狐假虎威用得贼溜。大家相信的不是她的人品，而是相信何力的权威。如果他不是被林肆当枪使的那个人，他都要忍不住拍手叫好了。
这个方法的效果显著：那自以为得到了可靠消息的人兴冲冲地赶到停车场动手脚，谨慎地屏蔽掉监控信号，又打出重重障眼法。
然而，在情报错误情况下，他们自以为的谨慎，其实是明牌。
他们最大的优势是没人知道身份，可在这种全是异能者的地方，一旦暴露，一对多能有啥优势？
刚动手，就落得个满身大汉的下场。
何力神色晦暗不明地看着这一幕，“带走，好好查。我倒要好好看看，协会有什么对不起他们的地方，让他们吃里扒外。”
林肆让他有火发不出，但对这几个，那就没啥好客气的了。
何力扭头去找林肆，她送了他这么一份大礼，怎么着也得好好“感谢”一番不是？
只是，他有点怀疑林肆的去向。
虽然条条线索指向的都是林肆在休息室内，但以她这段时间的处事风格来推测：她真的会给自己留下这么大的一个安全隐患么？
与其相信这些不靠谱的情报，不如问，“有看到A校的那几个学生吗？好像是叫姜泽什么的……”
“他们在楼上休息室。”
何力稍微有些惊讶，这家伙，留下这么大的漏洞，是觉得没人会折返去刺杀她么？又或者说，她有信心解决“刺客”？
真不知道该说她的赌性太大，还是该说她太自信。
何力敲开了休息室的门。
姜泽他们都在。
但何力没有看到林肆，“她人呢？”
姜泽看了眼时间，“呃，这个时间的话，老林应该已经快到A市了。”
他嗫嚅两声，还是老实地说出了林肆让他带的话，“她说您如果想感谢她的话，不用客气，这都是她该做的……”
在何力的死亡视线下，姜泽的声音越来越小。
这些话很明显是在火上浇油，姜泽本来也不想说的。
但林肆告诉他，“姜泽同学，知道我为什么不让冉冉和王言做这件事，而是选择你吗？”
“为什么？”
“因为你比他们更有勇气。你连程队长他们都敢挑衅了，区区何会长而已，不在话下。再说了，个性是异能者的标配。比起刺儿头，更怕庸才。比起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更怕没有印象。”
所以，姜泽就晕乎乎地揽下了这份得罪人的活计。
何力好像没准备为难他，只是问：“有其他异能者护送她？”
“没有。但她还说了，在一堆石头中，一块金子太显眼。但在江河湖海中找到一滴水很难。”看何力没生气，姜泽的勇气又回来了，将个性贯彻到底。
嘿，林肆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像何会长这种大人物，怎么可能随便迁怒呢？只会因为他表现得特别记住他。
在布置完后手后，林肆就跑路了。
有一堆异能者可以为她所用，她还有必要单打独斗或是拿自己的小命冒险吗？
她还有必要留下来承受何力的怒火吗？
她就是在众目睽睽下去的二楼，然后在姜泽他们的掩护下溜走的。姜泽等人还时不时出来要个果盘、要杯香槟，作为证明她还在这儿的障眼法。
谁也不会想到，林肆竟然大胆到放弃最信任的、最能保护她的几个异能者，自己一个人行动。那不是等于让自己更危险吗？按照异能者的逻辑就是这样的。
但按照普通人的逻辑，截然相反：在这里，只有林肆一个普通人，只要距离拉近，她就会被精准定位。
而她只要回到普通人的人群中去，精准定位？笑死，你先分辨出谁是谁吧。普通人的身份，就是她最好的保护色。那儿也是她的主场，林肆哪里还需要所谓的“异能者的保护”？
离开异能者的圈子后，她大大方方地上街吃吃喝喝，然后刷了张普通人的列车车票，直接回A市去了。
弄人脸识别、指纹识别，都比异能者的气息锁定可靠。不过等他们意识到这一点，八百年都过去了吧。
当然，林肆金蝉脱壳的计划得以完美实施，同样要感谢协会的建筑设施给力，密闭的休息室都有一定的防窥效果。
何力听得眼皮直跳：金子在石头中十分显眼，不就是说他们在场的异能者都是顽冥不化的石头吗？
可真够敢说的！
还有这个叫姜泽的，是缺心眼还是咋的，是怎么自豪地说出这种话的。你也是被归为顽石的一员啊！
“呵呵，姜泽同学是吧，很好。被林老师看上的学生，肯定是有两把刷子的。”何力脸上挂上了笑容，“我有一个重要任务交给你，可以吗？”
姜泽心中一喜：诶？难道这才是上位的正确方式？不愧是老林啊，懂得就是比他们多。
他拍着胸膛保证，“您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只听何力继续说：“今天协会的清洁工放假了，收尾工作就交给你了。对了，尤其是洗手间。”
姜泽的表情绿了。
你说我有两把刷子，没说让我刷马桶啊！
何力的目光扫向另外两人。
王言和李冉冉一惊，唯恐被扯下水，连忙帮好兄弟保证，“何会长您放心，他保证完成任务！”
何力满意一笑，背着手离开了。
姜泽用死亡视线凝视那俩坑货。
两人赶紧憋住笑容，语重心长地拍肩，“老林不怕得罪他，是因为无所求。你想要在何会长面前露脸，还敢这么肆无忌惮……啧啧，下次带你去吃点烤脑花，补一补。”
林肆那就是错误示范！
姜泽挠头，“可是老林为啥挑我上啊？就因为我适合成为她的接班人，所以特意锻炼我？”
总不能是故意坑他的吧？
可是这段时间他的表现相当良好啊。
看着这个毫无自觉的家伙，两人齐齐一叹：这家伙，会不会拉低全队智商啊？
林肆这明显是提醒他，下次管住自己的嘴！
“你是不是忘记之前在列车上，说老林抠脚了。”
“卧槽，当时她又不在！总不至于有顺风耳吧？”
而且她一路笑吟吟的，完全没有生他的气的感觉。
王言和李冉冉的眼神游离：咳咳，他们只是想帮队友纠正坏习惯，怎么能叫卖队友呢？
一看这个表情，姜泽啥都明白了，他狠狠勒住两人脖子，“有福同享，有马桶一起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