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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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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 楚独秀依旧在表演,她上场前的紧张被欢笑驱散, 话语及动作越发轻松自然。

“大家懂我为什么讲脱口秀了吧, 主要就是我会男人的幽默。”她微笑道,“当然还有个原因,是这个行业男女比例悬殊, 各位今天应该能发现吧,女演员特别少……”

观众席里有人点头赞同。

“男演员真的太多了, 我之所以讲脱口秀,也跟这点有关。男人很聪明,不会让自己吃亏,就连在地铁上,都要岔开腿坐,多占一些空间。”

楚独秀认真道:“因此, 我相信他们的选择, 男女比例越失衡的行业,我越要去选,绝对有利可图,比如单口喜剧!”

台下笑声阵阵, 甚至有人拍腿。

“再比如我最向往的岗位, 就是招聘时注明‘仅限男性’、‘男性优先’的那些。”楚独秀低下头, 叹息道, “好想选,但不要我。我问为什么我不可以做这个,他们说因为我是女生, 干这行会比较难。”

她诧异地抬头, 反问道:“这是什么逻辑?难道有人会说‘因为你是男生, 干这行会比较女’,话是这么说的吗?”

“语文老师听完都落泪了,照这个奇妙思维,我只能说……”

“男人不愧是男人,到处为我们制造不必要的难题!”

“对——”

场内有人大笑,只差起立欢呼。

“而且不光是说话逻辑,有时候他们听人说话,都能特别没有逻辑,还不懂幽默。真人真事,我写过一个调侃老总的段子,正式表演的时候,当事人坐在台下。”

楚独秀抱紧自己:“吓人吧,多尴尬啊,我都怕他上台揍我!”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眼神追随她的动作,嘴角也始终翘起。

“但令人惊讶的是,他看完没有生气,还邀请我去他公司入职。你们听到这里,是不是觉得特感动,宅心仁厚的老总,不拘一格降人才。”楚独秀见有人点头,无奈道,“我开始也这么想,但后来发现误会了。”

“真相是他没听懂,他以为我在台上赞扬他的行为,没明白有种艺术技巧叫‘反讽’。那一刻,我作为演员,真感觉输了!”

她愤慨道:“这个不懂幽默的人,他生活中随意流露的滑稽和离谱,是我靠矫揉造作的喜剧技巧都无法模仿的!”

“古人讲天人合一,我以为我和我的段子天下无敌,不料老总和他的可笑合二为一!”

激昂表演如巨石砸进海里,溅起层层叠叠笑的浪花,在封闭的剧场内回荡。

楚独秀等待观众笑完,她才收起愤怒情绪,慢条斯理道:“不过正因如此,我才敢写今天这个段子,这点得谢谢他。”

“我刚写完时,讲给室友听,她说非常担心我,害怕男观众骂我。”她耸了耸肩,迷茫道,“我当时特费解,不明白她的忧虑,我有冒犯到男观众吗?我明明都夸男人聪明又厉害,特别会做选择。”

“但我不忍辜负她的心意,就安抚道,‘哎呀,别这么说,男的才没那么小心眼儿’。”

楚独秀从容地摆摆手:“再说他们听不懂,我这是加密语言,就跟被我调侃过的老总一样。”

“等我讲完这一段,他们只会听到‘男人聪明又厉害’,只会赞同我的看法,不会骂我的!”

隐晦而锋利的笑话点爆全场,学员同样都被炸得头皮发麻。

开放麦时常会有些敏感话题,却难得激起如此大反响,场内的笑声就没有停过,完全超出其他演员预期。

小葱兴奋地抖腿,抱头道:“疯了疯了,这段杀疯了!”

路帆佩服地鼓掌:“都有点国外专场表演的感觉,完全不是几分钟的小段子了。”

“大家不要笑,你们笑什么啊,我对天发誓,我不支持男女对立。”楚独秀一只手指了指天花板,真诚道,“我觉得有时候彼此都有误会,其实跟部分男性很容易交流,换一种表达,双方就特友善。”

“比如你要坚持不婚不育,你别在网上直白地阐述,因为必然有男网友会在下面评论‘大龄剩女,凄惨一生,老了没人收尸’。”

她平和地建议:“你要换一种方式,换个角度表达人生理念,直接说自己‘不要彩礼’。”

“他们只会夸奖‘你是个值得幸福的好女孩’。”

“你看事情明明没变,单纯换一种说法,双方都变得友好。你不婚不育很幸福,他赞不绝口很友善,社会风气一下正能量起来!世界充满爱!”

笑声欢畅,掌声如潮。

楚独秀在满堂彩中下来,即便台上早就没她的身影,剧场的喝彩声却久久不息。

不少观众笑瘫倒在椅子上,两只手依然不停拍着,发自内心赞美她的表演。

沸腾的剧场内有人高喊“安可”,直到主持人露面维持秩序,才让爆笑的人群稍微平息。这无疑是红雁剧场今日观众情绪最高涨的时刻,明明还没有进行投票,就已经诞生无冕之王。

尚晓梅:“这回培训营的新人太强了吧!”

后台的工作人员盯着屏幕,赞叹道:“黑马啊,这绝对是这季节目黑马。”

观众席内,其他学员也被折服,热议楚独秀的表演,叽叽喳喳讨论不停。

“菜豆哥呢?”小葱看热闹不怕事大,幸灾乐祸道,“怎么没见他?”

旁边人不屑道:“听一半就跑了,没脸在这里待!”

“自尊心过不去呗,前半段风格相同,却被新人摁着打,那天还说人小姑娘不敢冒犯呢。”

菜豆狼狈而逃,让众人看笑话。

楚独秀前半段风格跟菜豆相仿,段子效果却比他强不止一星半点,连观众给的反应都不是同水平,更不用说后半段提升到新阶段。

菜豆自觉颜面无光,竟是不等投票结果,提前离开红雁剧场,以免被同行们讥笑。

*

化妆室内,演员们齐聚在屏幕前观演,有的在整理着装,有的跟同伴闲聊,场面称得上热闹。

“独秀!”王娜梨打开门寻觅一圈,没在屋里看见好友,挠头道,“奇怪,人呢?”

化妆室里人来人往,学员们都忙着上台。

王娜梨索性先去候场,打算过会儿再来找人。

后台的二层,被锁的逃生门前有个小楼梯,恰好跟墙壁形成隐秘角落,能在此处听到演出声响。四周没有光线,莫名显得幽深,不会被人注意。

“你躲在这里种蘑菇?”

楚独秀原本抱膝蹲坐在角落,她听到低沉的男声吓一跳,抬眼就瞥见白衣黑裤的谢慎辞。他从一楼上来,不知如何发现自己,真像神出鬼没的猫科动物。

楚独秀往角落里缩了缩,好似不想被人注意,嘀咕道:“我在恢复。”

谢慎辞:“?”

“你在紧张?”他纳闷道,“不都演完了。”

她的表演大获成功,观众反响特别好。

“不,不一样。”楚独秀捂住脑袋,自暴自弃道,“别人延迟满足,我是延迟焦虑,待会儿怎么见人啊……”

楚独秀承认,写这篇稿有赌气成分,她以前听过菜豆段子,故意向对方复仇,彰显自己攻击性。但演出爽完了,理智回笼了,她的热血也开始冷却,不知道如何面对旁人。

她居然真说了一些出格词汇,王娜梨等人会不会不舒服,觉得自己跟菜豆一样低俗!?

而且班里有其他男学员,一会儿势必得打照面,也不确定什么情况!

她句子末尾的“啊”还有颤音,像什么音色独特的咏叹调,别提有多诙谐幽默。

谢慎辞忍不住想笑,却怕被她视为嘲讽。他只得抿一下嘴角,故作平静道:“你准备焦虑多久才回去?”

楚独秀仍然在捂脸龟缩:“等男观众散场吧,我现在害怕被打。”

台上坦然表演,台下要苟一点,毕竟还没学搏击,多少得小心行事。

“这是法治社会,不会有人打你。”谢慎辞道,“真要这么说,我给你改稿,还算是男性叛徒,要打也是先打我。”

不得不说,这话挺能安慰人,让她躁动的情绪得以平复。

楚独秀都不明白自己接触单口喜剧后,为何总是自卑和自信中疯狂切换的状态,一会儿觉得自己的表演好放肆,一会儿觉得台上讲得特别好,简直是当之无愧的天才。

不过,谢慎辞的话转移她的注意力。谢总仪表堂堂,都曾帮她调整稿子,那内容应该不算太过分?

如果真的过火,他也被拉下水。

楚独秀撤下遮脸的手,踌躇地瞄他好几眼,像缝隙里钻出的小蘑菇,摇摇摆摆。她欲言又止:“嗯……”

谢慎辞挑眉:“这是什么表情?”

她眼神闪烁,偷偷摸摸道:“想要开个玩笑,但害怕冒犯您。”

“没事,就当你还在舞台上。”谢慎辞心生好奇,宽宏大量道,“这算是表演的彩蛋。”

楚独秀犹豫不决。

他坚持道:“说吧。”

楚独秀确认他敢听,这才慢悠悠道:“我想说,您改稿被男性视为叛徒,但是获得了女性的认可,没准还能拥有殊荣,一个只有真正优秀的男性,才配被女生这么叫的称呼。”

谢慎辞疑道:“什么称呼?”

“姐妹。”

“???”

一声姐妹大过天,这是多高的殊荣!

谢慎辞被她逗乐,都不知道她哪来的奇思妙想,好像永远没有创作瓶颈期。他眼看她蹲坐台阶上,索性伸出手拉她,淡然道:“走吧,姐妹,我护送你。”

居然就这么认下了。

楚独秀着实佩服谢总,相比大多数老板而言,他真没什么架子,脾气好到出奇。

他该不会是特意来找自己吧?

她望着他悬空的修长手指,又见他唇角似有若无的弧度,莫名就有点不好意思,没有拉着他借力起来,反而用手掌推着地面起身。

谢慎辞只得放下手。

楚独秀低头,盯着自己鞋尖,不太敢直视他。她故意拍拍裤子,抖落身上的灰,借此掩盖心跳,附和道:“走吧,姐妹!”

*

剧场内,座位上已经没有观众,只有扎堆玩闹的学员,聚在一起有说有笑。楚独秀和谢慎辞进门时兵分两路,前者去找其他演员,后者去找工作人员。

楚独秀遥遥瞧见王娜梨和小葱,她忙不迭小步快跑,过去跟同伴们汇合。

王娜梨朝她招手:“我们还找你呢,跑到哪里去了?”

楚独秀:“表演完冷静了一下。”

“杀疯了啊!蜜汁鸡排饭!”小葱终于见到楚独秀,迫不及待地分享快乐,“今天的稿子专治菜豆,你是没看到他脸色,最开始还是青的,听一半就涨红了!”

王娜梨哭笑不得:“感觉你比她还激动。”

“这是蔬菜演员的责任和使命感,菜豆要不处理熟,可是会食物中毒。”小葱道,“你作为梨子也该荣辱与共。”

菜豆就是四季豆,没熟生吃会有毒。小葱有点才华在身上,还玩起食材特性梗。

楚独秀:“所以别的圈子著书立说,脱口秀圈子是撰写菜谱?”

“没错,《单口喜剧王》别名《中华小当家》,其实也是烹饪节目。”

三人兴高采烈地讨论,让楚独秀放松了下来。她一向不怎么冒犯别人,还怕其他演员指责自己的稿子,没想到同伴们都接受良好。

路帆都走过来夸赞:“今天讲得好棒,不是零散的笑点,已经有明确主题和批判性思考了。”

虽然楚独秀前半段内容没法上节目,仅仅是对菜豆的反击,但后半段明显有升华,打磨后必然更不一样。

楚独秀不好意思道:“谢谢路老师。”

没过多久,谢慎辞、尚晓梅等工作人员过来,跟培训营学员们齐聚一堂。投票箱内的门票被倾倒出来,由专人来计票及唱票,选拔排名前三的学员。

“朋友们,下面来公布今日开放麦的排名。”尚晓梅眼看学员们围拢过来,她将手里纸条递给谢慎辞,“谢总。”

谢慎辞:“你来吧。”

“好嘞。”尚晓梅高声道,“今日门票总共八十张,每票能投三名学员,有效票数共计七十八张,首先是开放麦第三名的学员……”

王娜梨抱紧楚独秀,小声道:“有点紧张。”

楚独秀没说话,同样屏气凝神。菜豆的现场掌声也不少,不知道最终排名有多高。

好在尚晓梅连续公布两名学员,都没有听到菜豆的名字,反倒另一位熟人榜上有名。

“开放麦排名第二名,共计六十七票,小葱!恭喜!”

小葱喜笑颜开,连忙直角鞠躬:“谢谢谢谢,没写获奖感言,失策了……”

众人被他逗得笑出声。

楚独秀和王娜梨同样为他高兴,拼命地鼓掌,宛若小海豹。

“接下来,就是今天的善乐最强新人王。”尚晓梅望向楚独秀,笑道,“我觉得很多人都猜到了。”

楚独秀跟尚导的眼神接触,当即大气不敢出,紧绷地咽了咽。

周围人见状,索性抢先道:“楚独秀!”

“独秀——”

“尚导,不要搞综艺套路,还不是正式节目呢!”

众人在现场嘻嘻哈哈,学员们呼喊楚独秀的名字,如同声浪般一波比一波高,更让她心脏快从嗓子眼跳出来。

“看来是众望所归啊。”尚晓梅终于公布名字,痛快道,“恭喜楚独秀,开放麦排名第一,共计七十三票,当选善乐最强新人王——”

她笑意盈盈:“期待你在节目上的表现。”

楚独秀还没来得及回答,耳边就炸起狂欢的喝彩,被激动的王娜梨和路帆揉来揉去。

众人一窝蜂围过来起哄,所有的表演全部结束,欢乐和轻松也弥漫剧场。

工作人员们很快加入起来,轮番高呼着前三名的名字,一会儿喊着“楚独秀”将她拥住,一会儿喊着“小葱”将他抬起,别提多热闹。

培训营的课业也要告一段落,再碰面就是海城节目海选。大家借助庆祝的氛围告别,趁现在肆无忌惮疯起来,或许单口喜剧就是这样,笑中带泪,泪中带笑。

尚晓梅揉了揉眼睛,感慨道:“所以我每次看到这种画面都很感动。”

即便尚且不知脱口秀是否有明朗未来,但只要看到这帮青春洋溢的喜剧人,就会让人觉得一切皆有可能。

谢慎辞注视着欢闹人群,神色也难得柔和下来。

*

散伙饭后,培训营全体学员合照,老师及导演也参与其中,唯有菜豆不知所踪。有人还特意询问聂峰,要不要将菜豆叫回来。

“别管他,刚给我打电话,说不上节目了。”聂峰嗤道,“爱来不来,大喜的日子顾不上他。”

聂峰也不想将菜豆找来,培训营马上就要结束,不要最后弄得不开心。再说楚独秀的票数毫无水分,演员本来就靠观众获胜,菜豆输得彻彻底底,现在耍横也是玩不起。

工作人员呼喊众人照相。

闪光灯亮起,培训营照片被定格,学员们就要各奔东西。

楚独秀知道王娜梨订了明日的车票,对方是来燕城培训,现在只得依依惜别。

王娜梨掏出一个笔记本,将其翻得哗哗作响,炫耀道:“看看这是什么。”

“你还留着呢。”楚独秀定睛一瞧,发现是自己签名,是她们第一次上课时交换的。

王娜梨一抬下巴,得意道:“当然,这可是传家宝,我要等着升值。”

楚独秀笑了。

“我不是开玩笑,其实第一天见你,听完你课上的段子,我回酒店自卑好久。”王娜梨坦白,“因为从来没见过那么厉害的演员,你还比我年纪小,我都不知道大老远跑来燕城上课,是不是在浪费时间,白花了车票钱……”

这是王娜梨的心里话,怀揣勇气离开家乡学习,没想到同桌的新人演员远超自己,连她都不确定该不该继续坚持,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单口喜剧的天赋。

楚独秀一愣,不料有此事。

“不过现在调整好心态啦,你就是我觉得最牛的脱口秀演员,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王娜梨摸摸鼻子,她索性张开双臂,伸手抱住楚独秀,欢声道,“我们海城录节目再见吧,到时候我也给你秀两场,不能继续这样混下去了。”

楚独秀回搂住对方,不知为何眼眶发酸:“好,我就等着你签名升值了!”

“下回还可以给你带我老家的香肠。”

两人重新嬉闹起来,她们年龄相仿、性格相投,又是班里为数不多的女生,短暂的培训就建立起深厚情谊。或许靠相仿的笑点,或许靠真诚的态度,即使互相暴露弱点和瑕疵,也都可以凭借玩笑来消解。

楚独秀很难形容这种触动,不仅仅只是喜欢脱口秀,还喜欢借此接触的很多人。

如果非要描绘的话,那就是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正常,唯有她精神不佳、时常发疯,但现在却顺利找到疯人院,可以跟臭味相投的同伴们插科打诨、分享糗事,在这里没人嘲笑彼此又弱又没用,只会互相佩服地夸赞“你真幽默”。

一如她今日的表演,放外面保不齐被骂,但多数演员能一笑而过。

她不知道其他脱口秀俱乐部如何,但待在善乐培训营的日子快乐居多。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楚独秀和王娜梨告别后,某个犹豫许久的冒险念头,终于在喧嚣夜后有所决断。

夜幕降临,街边的路灯昏黄,不远处是地铁站,人来人往很热闹。

红雁剧场门口,学员陆续离开,唯留工作人员。

谢慎辞目送学员离去,突然见楚独秀折返,颇感意外地挑眉。他一只手插兜,以为她来道别,镇定地揶揄:“还是怕被打?”

楚独秀垂着眼,扭捏道:“谢总,我想上节目,该怎么报名?”

*

燕城的秋天总是短暂,炎热夏季一过,气温极速转凉。红叶的秋高气爽没坚持两天,凛冬的飒飒寒气就扑面而来,让早晚骑自行车的人都冻得打颤。

培训营结束后,楚独秀稍微安宁一段时间,主要忙着学校的毕业论文。她最近总算跟导师敲定终稿,又要等待各地考公报名开放,时不时跟家人汇报一番近况。

楚独秀背包从学校出来,路上跟楚双优打电话:“姐,我又不缺钱,干嘛突然转账。”

今日,她从宿舍醒来,刚一打开手机,就被转账金额吓到。楚双优还是凌晨掐点,无奈她昨晚早就睡了,居然没有看见。

耳机里传来温和的女声:“你不是过生日?嘘寒问暖,不如打笔巨款。”

“那不也是你生日!”楚独秀厚颜无耻道,“我可没钱还你双倍,眯了眯了。”

两人是双胞胎姐妹,生日本就在同一天。楚独秀早挑选好礼物,但是明天才能到手,还没来得及寄出去。

楚双优提议:“没事,我过些天到燕城,你陪我转转就行。”

楚独秀一怔:“你要来出差?”

“对,前两天会议比较多,但周末就有时间。”

“好的,正好我论文也定了。”

楚独秀在心底盘算起来,那礼物可以当面送出,等楚双优来燕城的周末,自己少去一趟开放麦,什么事情都不会耽误。

“那到时候见。”楚双优柔声道,“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姐姐。”

楚独秀愉快地挂断电话,在街角转过身,就看到了招牌。不知不觉,“台疯过境”的霓虹灯牌近在眼前,只是白天没有亮起,在小巷里朴素低调。

门扉被推开,叮铃一声响。

楚独秀踏进去环顾一圈,发现谢慎辞难得早到了。他陷进落地窗边的软沙发,正在懒散晒太阳,还朝她抬手打招呼。暖融融的日辉将他的白衬衣照得发亮,让她微眯起眼,如同直视阳光。

这是近日常见的景象,他没有回海城,时不时来酒吧。

自从楚独秀决心参加节目后,她向谢慎辞请教如何报名,但录制是在寒假抵达海城,距离现在还有段时间。考公日期目前没有公布,从往年看是在寒假前,她可以考完试录制节目,然后开学回校答辩毕业。

时间紧,任务重,毕业、复习和节目都不好耽误。

楚独秀偶尔还跟远在老家的王娜梨闲聊日常,她们相约海城重聚,最近都在试新段子。不过,楚独秀是来“台疯过境”酒吧,王娜梨是在老家的演出场地。

酒吧内,楚独秀跟陈静、聂峰打过招呼,背着包走到谢慎辞的身边。周围空间也不大,她左右思索一圈,没有坐在谢总对面,而是将包放隔壁桌。

谢慎辞眼看她拉开旁边椅子,索性将笔记本电脑挪了挪,腾出不少位置,一指对面沙发:“最近段子写得怎么样?”

楚独秀一听此话,微不可闻地叹息,当即领悟躲不过。她低头拿包跟他同桌,小声道:“还好,有几个了,但没有试。”

果不其然,他眨了眨眼,直接道:“让我康康。”

“……”

这个梗究竟要玩多久?他就没有新花样吗?

楚独秀强忍翻白眼的冲动,鼓起勇气吐槽:“看来蟹老板最近没写新段子。”蟹黄堡依旧是老配方。

“没事,我都直接看你们的段子。”

可恶的资本家。

楚独秀只得掏出电脑,将新稿子递到他面前。

谢慎辞兴致盎然地接过,他还抬起眼观察她一番,冷不丁道:“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了?”

楚独秀不料他看出来,忙道:“……我哪敢。”

“不要偷偷骂。”他面无表情道,“写成段子骂。”

“???”

这是多么荒谬又变态的要求!为什么他总会说些怪怪的话!?

这段时间,楚独秀对谢慎辞有新认识,双方基本就没有断过联系。即使开放麦没有碰面,隔一两天也会聊聊天,最开始内容比较官方,基本是谢慎辞突然发来一条“最近段子写得怎么样”。

她第一次收到微信时诚惶诚恐,那感觉就是论文被老师询问,恨不得从宿舍床上爬起来给他发新攒的稿。毕竟她已经决定参加节目,过去是无欲则刚,敢跟老板开玩笑,现在就该懂事些,平时交流客气点。

她第一次回复时,还编写客套的词,第一句就是“谢总您好,最近在忙学校论文,新段子还没打磨好,但是已经有初稿,请您过目”,那叫一个礼貌恭敬。

谢慎辞回得也很正常:[收到。]

片刻后,他就将批注过的稿件发回来,然后再跟她“辛苦”来“辛苦”去,双方假惺惺地寒暄两句。

然而,同样的事发生几次,楚独秀有点吃不消,感觉他问得好频繁。

善乐文化是在海城,谢慎辞经常两头飞,平时工作也挺忙碌,但一闲下来就问她。

按理说,这代表领导对下属工作的重视,只是楚独秀有两天忙着改论文,焦头烂额也没琢磨出新段子,索性破罐破摔说交不出来。她的用词相当委婉规矩,态度却是“要段子没有,要命一条”。

这是她第一次尝试反抗,不能纵容老板过度压迫。

但谢慎辞的回复却让她极度震惊。

他回道:[好的。]

接着发来一张图:[小黑猫流泪.jpg]

楚独秀看到黑猫流泪表情包都懵了,并不是高清真猫照片,而是低像素卡通小猫,黑色猫头泫然欲泣,眼睛里像含着泪光。

这玩意儿是谢总发的!?

谢总还能发这玩意儿!?

她看完整个人都傻了,一度不知道如何回复。

如果是王娜梨或路帆发来微信,楚独秀可以自然互发表情包,什么亲亲抱抱揉揉都乱用,反正女生间聊天没有顾忌,但谢慎辞是男的,还属于高层领导,并非简单的朋友。

谢慎辞确实帮她改过反击菜豆的稿,经此一役双方的革命感情有所升华。在她眼里,他是还不错的男性友人及领导,尽管一本正经冷幽默,但专业能力挑不出错。

只是互发可爱软萌表情包对她还是太超前了。

楚独秀忽略表情包,不失礼数地回复完,过两天有空就写稿,第一次主动发给他。

谢慎辞回应也迅速,风格甚至有所延续:[小黑猫比心.jpg]

黑色猫头的尖耳朵翘起,正上方蹦出一颗爱心,像被两只猫爪捧起来。

楚独秀看见他的回复崩溃了。

救命,难道他不是督促工作,而是单纯想看她的稿?

她那一刻才幡然醒悟,最初的客气好似笑话,据说谢慎辞一年高强度全国看表演,时不时还到国外看英文专场,他应该是发自肺腑喜欢单口喜剧,没准是蹲守着她想要读最新内容。

她就奇怪其他演员明明不常换段子,为什么他隔两天就要询问新稿子?

敢情拿她当晋江作者追更呢!

自此以后,楚独秀和谢慎辞网上聊天随意起来,很难再将他当老板尊重,只有面对面看到了真人,才会被其凛然气质所震慑,短暂遗忘微信的黑猫表情包。

酒吧内,楚独秀一边浏览批注完的稿,一边借屏幕的边缘偷瞄谢慎辞,眼看他专注地双手打字,衣袖口露出手腕骨节,俨然是高冷精英做派,她心里愈加觉得古怪。

无法想象冰雕有颗喜剧人的心。

没过多久,小葱准时抵达“台疯过境”,陪聂峰调试起现场设备。

今日照例是开放麦,演员们会来试段子。菜豆在培训营跟聂峰闹掰后,再也没来过“台疯过境”表演,楚独秀并不了解燕城的俱乐部构成,但她频繁地出入酒吧,跟陈静等人更加熟悉。

室内的白色幕布放下来,聂峰和小葱在摆弄投影。

“你们手机是什么接口?”聂峰拉扯着一根电线,问道,“能不能帮我试一试投屏?”

谢慎辞:“是需要转接口?”

“好像是,但我不确定线坏没坏,先连个设备尝试一下。”

楚独秀主动递出手机:“我的可以吗?”

聂峰瞄一眼:“这个好像就行。”

楚独秀正在用电脑,索性将手机递过去,让聂峰连接好电线。

只见白色幕布亮起,接着就有画面弹出,恰好是她的手机锁屏,写有“心平气和”的毛笔字封面。

聂峰见状吓一跳,嘀咕道:“好家伙,还没毕业的年轻人,封面已经大彻大悟。”

谢慎辞闻言也侧头看过来,瞧见幕布上老年人画风。

楚独秀无奈:“事情太多,心情就躁。”

聂峰:“现在操作正常?”

楚独秀配合地解锁,果然见屏幕也变换,出现她的微信聊天页面。最上方是一颗Emoji爱心,不知道置顶的是谁,最新聊天记录是[已收款5200]。

谢慎辞愣神,看了她一眼。

“可以,那我去找转接口,这根线没问题。”聂峰拍拍手,“谢啦,手机拔线吧。”

楚独秀作势要拔电线。

“啧啧,你说说,调试设备也不关掉微信,这不就被我们撞见隐私。”小葱站在幕布边,感慨道,“男朋友财大气粗,幸好我女朋友没来,不然我就撞上内卷!”

楚独秀满目茫然:“什么男朋友?”

“喏。”小葱猛然跳起,拍打幕布上方,显眼的爱心置顶。

谢慎辞见小葱戳破,不动声色地观察她,黑眸盈着光。他像在听八卦,又好似没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楚独秀撞上他们的目光,忙不迭道:“这是我姐过生日发的!”

这绝对闹误会,那人是楚双优。

“给你过生日,发那么多吗!?”小葱深感震撼,“你姐还缺其他兄弟姐妹么?”

楚独秀正要解释,她不知思及什么,又突然咽回去,犹豫道:“不是,算了,说出来好像段子……”

谢慎辞一听段子,顿时就来了兴趣:“说说。”

楚独秀见他坚持,她只得长叹一声,坦白道:“我姐说,我上大学后要有贵重礼物,才不会被男生的小恩小惠骗走。当然,她想象力也挺丰富,不懂她怎么想事儿的。”

别看楚双优谈吐不俗、进退有度,实际深受霸总文学荼毒,总幻想自家妹妹会遭遇入室抢劫式爱情,必须提前适应被人甩大额支票的剧情,才能在物欲横流、金钱至上的社会里保持自我。

因此,她挣钱后就时常拿钱砸楚独秀,凭一己之力活成霸道总裁样子!

对此,楚独秀只想说,姐姐想得太多,对方低估男大学生的抠门,还高估了男大学生的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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