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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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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潭秽气消散。

这块千百年来压在山海界身上的巨石,终于被摧毁。

凡界与山海界骤逢新生,那种感觉就像是——悬了几百年的心,等到一个契口,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都准备舍生取义了,突然头顶的乌云散了,最大的危机解除了,而他们别说丧命了,连力都没来得及出。

柳暗花明,绝处逢生,形容的,大概就是这种境况与滋味吧。

凡界热闹极了。

五世家在弄清这曲折离奇的真相之后,出了不少力。神主与楚明姣的所作所为都被一五一十地解释,澄清,他们各有各的为难,可初衷却都一样。

如今仍处于封闭之中,却无一人死亡的山海界,就是最好的证明。

二界众生有着最柔软仁爱的神主。

而山海界,楚家,也拥有最合格的守卫者与剑主。

一座座神祠如火燎春风般破土而出,而劫后余生的无限唏嘘感慨与欢喜下,五世家家主们聚在一起,个个愁眉苦脸。

从前些年开始,除了晚年散子的楚滕荣格外凄惨一点,其余几个,基本已经将族中大小事宜都丢给了少家主处理,这次谋划整个山海界出逃的事,就是这群孩子们在全程把控。

可他们到底还担着家主这身份,赔罪领罚这事,得他们来。

神主脾气好,不拿重刑压人,更不会阴阳怪气给人一顿痛批,他只是安静坐着,或站着,不会无视他们,而是极有耐心地听他们说完每一个字。而这种情况下,他们话往往才说到一半,就心里发怵,说不下去了。

四位家主眼神交流过一番后,都看向楚滕荣,眼里的意思大概是“靠你了”

,楚滕荣本就黑的脸更黑了一层。

宋茜榆拦住了垂头丧气的家主们,话说得十分不客气:“现在干什么去?天青画说秽气才消散,山海界都还没开。再说,就算开了,也总得给人点疗伤休养的时间?人家两口子,好不容易冰释前嫌,谁想面对你们听忏悔赔罪啊。”

话音才落,就见宋玢,楚南浔和苏韫玉同时朝着天空某一处看过去,天青画嚷嚷:“界壁破了!”

=

界壁破了,山海界因为一番打斗,满目疮痍,遍地狼藉,绿植都被镰刀收割过一样,花和枝叶身首分离,反正都不怎么能看了,但神灵禁区还在。

江承函和楚明姣都在里面。

闻讯匆匆而来的人面面相觑,好在都有点眼力见,耸耸肩后纷纷散了。

后面还有的是事要他们忙。

神灵禁区里,江承函是被楚明姣绷着脸拽扯进来的。这姑娘脾气拗上来的时候,力气大得很,其实用不着这样的气力,他全程十分配合,但楚明姣好像被他二番两次的擅自行动吓到了,全程紧巴巴扣着他的手腕,直到冰雪殿出现在眼前,她才松开手。

她看着他,脸都扭成一团,是那种恨不得抽出本命剑,用剑尖指着他胸膛戳的愤愤神情。

江承函已经做好被她逮

着痛骂一顿,或者跳上来胡乱捶一阵的准备,但她只是盯着他,拧着眉,眼皮透透一层薄红,半晌,张张唇,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不知是认为那些话已经重复说过很多遍,没有再说的必要,还是觉得他就是这个性格,这样的事再来一次,再来一百次,他依旧会这样。

他对别人太好,对自己又太狠。

总之,她只慢慢地吐出一个字音:“你……”

“?”

江承函见不了她这样,顿时没辙了。

他上前两步,圈着她,低声说:“你说,我都听着。”

他去牵她的手。

“姣姣。”

“能给的保证,我都给。”

保证都说出来了。

江承函生性沉稳,极少给出承诺,可只要是说出的话,无一例外,最后都兑现了。

楚明姣看着他的眼睛,乌溜溜的眼珠转了一圈,有那么一瞬的时候,她是真想借着这个机会,揪着他让他许下十分多的承诺。

让他保证以后别将什么都揽到自己身上,这片天不是他一个人的。

让他保证,以后什么事都不准瞒着她,道侣之间,不说完全坦诚,至少做重大决定之前,应该提前给个信吧。

还有。

她不需要以撕裂本体为代价取出的圣蝶庇佑;不需要以丢弃流霜箭矢而得来琴修辅佐;不需要他费尽心力筹谋,重重算计,想着自己与深潭同归于尽去保护她岌岌可危的剑心。

她是他的道侣,不是小孩子,她有足够的力量,能抗击一切迎头打来的风浪。

这些话到了嘴边,却没有吐出字音,她最终定定看着他,半晌后,终于动作了,不是气势汹汹地揪着他要保证,而是自暴自弃地扯着他,自己踮起脚去亲他。

说是亲。

不如说是发泄情绪的啃咬。

江承函按理是不会陪她这样闹的,但事态确实在她唇瓣贴上来的时候就失了控,这个吻不带一点情、欲的意味,反而充斥着血腥味,最后她红着脸颊和耳根往后撤的时候,唇瓣娇嫩欲滴,燃着血。

血是江承函的。

他被这一通毫无章法的吻咬破了二道小口子。

属于神主光风霁月,渊清玉絜的一面彻底碎裂了。

“你保证。”始作俑者终于闷声闷气地开口了:“从今以后,不许为任何人,任何事伤害自己。”

江承函顿了顿,抚着唇边联排的二道裂口,将这句话一字一句照着说了遍。

楚明姣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这件事才勉强算完。

江承函起先以为,这件事会就这么过去。

毕竟这次平息深潭之祸,他们只受了点轻伤,他

有神诞月的滋养,

⑺(),

甚至更上一层楼。楚明姣是典型的记吃不记打的性格,一点甜就能美滋滋品上很久,从前练剑,试炼,她都乐呵呵的。

这次应该也是一样的。

确实,她表面上没什么变化,冰雪殿因为她的回归而重新焕发生机。

她每天带着春分和汀白在禁地里乱逛,将被战斗波及,已经毫无生机的灵植都清理出来,并且重新敲定了严密的安排,将禁地各处都布置起来,还新换了套桌椅,每天太阳落山,她就懒骨头一样盘在秋千上,神使们准时送上香喷喷的点心和热茶。

神殿恢复正常秩序,要管的人和事越发多,江承函也开始眼看着忙碌起来。

倒是成为新任大祭司的宋玢来找江承函商议事情,几次见她这样,都忍不住咬咬牙,冲她比鬼脸,时不时顺走她几块刚出炉的糕点,摇头晃脑,无不羡慕地道:“你过的这是神仙日子吗?”

楚明姣只嗤嗤笑。

刚开始的异样,是江承函发现自己不管多晚回来,楚明姣都在禁区里待着,要么就是殿内那张美人榻上,要么就是殿外的秋千架上,总之,是他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她跟突然间多长了一根懒筋似的,不爱用一个灵力漩涡跑天下了,如今凡界与山海界彻底放开,多少山海界的人往外跑,对外面的世界是满心憧憬与好奇。她从前最好奇这个,现在居然能耐下心天天待在神灵禁区。

连剑都不练了。

宋玢来旁敲侧击过好几次,江承函琢磨了几回,得出的大概结论是:他们以为楚明姣真的接受了某种惨无人道的惩罚,暂时被锁在神殿里“自我反省”了。

江承函头疼地揉揉额心,想,再过一两天,用柏舟的身份带她去凡界玩一玩。

但还没有等到这一天,他就发现了更为异常的端倪。

夜阑人静,更深露重。

江承函从神主殿回到禁区,先去沐浴,洗漱一身后散去满身湿气,转到内殿,撩开珠帘,发现她还没睡,春分在替她涂抹头油,两人小声说些什么,她很快弯着眼,咯咯笑起来。

很开心的样子。

他一回来,春分就很识趣地退出殿外,楚明姣撩了撩自己的长发,朝他伸出胳膊,被他毫不费力地从床上捞起来,两条腿缠在他腰侧,用鼻尖去蹭他规律跳动的侧颈。

“回来得晚了点。”他问:“今天宋玢来找你了?”

“嗯。”楚明姣含糊地回:“他想法设法勾搭我出去鬼混。”

宋玢如果在这,听到这句,能原地跳出二尺高来喊冤。

知道内情的江承函很识时务地沉默,配合着二姑娘谴责宋玢这种行为。

今夜楚明姣一如既往不安分,她睡不着,就往他怀里摸摸蹭蹭。

她不安分,江承函却不得不安分。

之前两人冷成那样,十二年间唯一一次近身,还是因为楚明姣中了情蛊,如今误会解除,小别胜新婚,在她身上,他有时候确实也不

太能克制得住。

就比如昨夜,

她嚷疼一直到早上。

他捏着再一次伸到胸膛上的那根手指,

紧了紧,问:“还闹?”

楚明姣抱着半圈被子滚了滚,又慢吞吞哦了一声,这次倒是乖了,很快闭上眼睛,陷入梦境之前,她伸出两根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让自己的灵力在浩海般的神力里游了一圈,才满意地收回来。

这是她最近养成的新习惯。

她最近很是粘人。

江承函也并不排斥这种水乳交融的小动作。

半夜,楚明姣又做梦了。

梦里的江承函正在承受所谓的神罚,那种情形,她看过一眼,不敢再看第二眼。

梦境让楚明姣睡得很不安稳,中间不知道又见到了什么,她猛地坐起身,怔怔看着床幔上的花纹,双目无神,怔怔好半晌,用手一擦额心,全是汗。

她咽了咽口水,艰难平复呼吸。

“姣姣。”江承函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他也坐起来,与她面对面坐着,看着那双惺忪的,明显被惊吓到的眼睛,心头一紧,去牵她的手,问:“怎么了?”

楚明姣还有点懵,反应过来后只是摇摇头:“没事。”

说完,她反手捏着他手腕,磨磨蹭蹭地又把自己的灵力注进去游了一圈,整个人才好像得到安抚一样稍微松懈下来。

江承函注视着她的动作,好像感知到什么,心头陡然冲上一种巨大的酸涩感。

他突然明白,这根本不是什么新养成的习惯,这是她确保他安全,与梦魇里完全不一样的笨拙方法,是安慰自己的定心丸。

时间恍若静止。

他喉咙滚动了下,音线微低,有些压抑:“多久了?”

楚明姣心中惊悸感消下去,正抓着他好看的手指翻来覆去地把玩,闻言抬头看他,迟钝地啊了一声。因为睡相不好,她左边头发翘起来两根,整个人懵懵懂懂的,还在梦里一样。

江承函只好将她捞过来,抱着,下颌抵在她发顶上,顿了顿,说:“……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明天,我们去凡界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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