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轰”——
惊雷落下, 猛然将夏清清从梦魇中震醒。
他猛地睁开眼，小声惊喘着，挨着侧脸的枕头早已被泪水打湿, 将原本浅色的布料濡湿成深粉，脸上也黏腻着要干不干的泪痕。
他揪紧了胸前柔软的鹅绒被，纤薄的身体曲成一团，不受控制的轻轻抽搐, 鼻尖也一耸一耸的，每微微哽咽一声，就有一颗珍珠似的滚圆眼泪横着落下，无声地砸进枕头里。
就连哭声, 也微弱得像刚出世的羊羔, 颤巍巍的咩叫。
没扎起来的卷发被泪水打湿后贴了几缕在脸上, 衬得那张漂亮精致的脸蛋愈发苍白脆弱, 娇嫩的唇瓣也失了血色, 褪成寡淡的蔷薇色, 委屈又倔强的抿成一条薄线。
夏清清几乎哭成了一个小可怜, 甚至分不清自己究竟在现实还是梦境里，只觉得又冷又害怕, 用自我保护的姿势缩成小小一团, 下意识的紧紧抱住了身旁□□的粉红猪玩偶。
打湿后的窗帘沉重笨拙，裹挟着吹进来的暴雨, 被狂风吹得荡来荡去，落在地上时就发出拍打地面的声音，仿佛有谁穿着湿透的皮鞋, 一步一步的靠近这间卧室。
闪电扭曲着劈过漆黑雨夜, 闪过刺眼的白光后便是震耳发聩的轰隆声, 每响一次，夏清清就跟着小幅度的颤抖一次。
他将自己完全藏在了被子里，像预知到危险来临就躲进洞里的兔子，以为将两只长耳朵把脸捂住，就可以抵御从心底、从灵魂上生出的恐惧。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这一次不是幻觉，而是真的有人过来了。
夏清清止不住的抽泣，咬着指甲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委屈、害怕等等情绪混杂在一起，在此刻达到顶峰。
俞深停在门口，曲起指节敲了敲门，刻意放低了声音：“清清？”
是……
俞叔叔……
夏清清紧绷的心陡然落回原地，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道熟悉的低沉男声后，莫名心安下来。
他想张口回应一声，但哽咽个不停，怎么都发不出一个音节。
“睡熟了吗？”
没得到回应，俞深还以为夏清清已经睡着了，于是将动作放得更加小心，借着壁灯微弱的光亮，悄声走到落地窗前，关上了屋外放肆的狂风暴雨。
他折返，在夏清清床边停下，本想看看小家伙睡觉老不老实，帮他盖一下被子，但却意外地发现床上没人。
怎么会？
俞深皱了一下眉头。
这外面电闪雷鸣的，小家伙总不至于半夜不睡觉，跑外面去了吧？
他低下头，仔细打量着床上鼓起的被子包，似乎在微微的发着抖。
俞深心中顿时有了答案，单膝抵在床上，俯身去拉被子。
“怎么蒙着头睡？”
俞深从没想过接下来，自己将看到什么画面。
他以为正在熟睡的夏清清，实则睁大了水光泛滥的蓝眼，眸子里还透着惊慌失措。
他看起来大哭过一场，眼尾拖着上扬的红痕，睫毛也不安地颤动着，挂着几颗要坠不坠的眼泪。
俞深心里一惊，将被子又往下拉了拉，露出小孩被憋得通红的整张脸，晶莹泪痕和凌乱发丝混合在一起，鼻尖哭得通红，双手还紧紧地攥着一方软被。
他好可怜，一下一下的哽咽着，几乎要顺不过气来，像受惊了的小羊羔，脆弱又无助的躲在岩石后瑟瑟发抖，只敢露出一双被水光洗过的蓝眼睛。
俞深心尖一紧，拉扯被子的手停在原地。
男人沉重的呼吸停了一瞬，黑眸中透出错愕和心疼的神色。
那一刻，他只觉得这样的夏清清，整个人都快碎了。
“清、清清？”
“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
俞深很快反应过来，眼神中满是疼惜，心里明明焦急无比，却又不得不克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以免对状态本就不好的夏清清造成更深的阴影。
他压低声音，尽量平稳，但仍听得出每个字都是颤抖的。
“做噩梦了？还是被吓到了？”
“别怕，别怕，是叔叔。”
俞深试探着靠近，生怕会惊吓到对方。但好在夏清清虽然不住地发着抖，却并没有躲开他的意思，只是无声的掉着眼泪。
“我在这儿，”俞深边哄，边挪到小孩身旁，“不用怕。”
柔软的床垫陡然下陷，接着便传来熟悉的、内敛的沉木香味，夹杂着男人温热的体息，将胆小可怜的小羊纳入保护圈内。
他替夏清清撩开黏在脸上的发丝，覆着厚茧的拇指替他揩去眼泪，擦过眼睑时把苍白的皮肤弄得微红。
俞深长臂一揽，将瑟瑟发抖的夏清清圈进怀里，低头贴在他耳廓，沉声问：“抱着你。”
“可以吗？”
他挨得太近，炽热的鼻息几乎贴着夏清清的耳朵往里面钻，激得耳洞附近的小绒毛都全立了起来。
他们从来没有离得这么近过，夏清清只觉得刹那间完全被男人身上的热气包裹了，皮肤所能够触碰到的地方，全都是能将人烫化的热源。
他意识还不太清楚，迷迷糊糊的想，自己是抱了个火炉吗？
他努力压下喉间无时无刻不往上涌的哽咽，单薄的小肩膀一抽一抽的，短短几个字也说得断断续续：“抱、抱……好……”
夏清清睁着幼圆无辜的眼睛，哭过后的蓝眸像雨后一碧如洗的天空，又亮又新，看得俞深既心疼，又忍不住被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吸引。
他将夏清清抱得更紧了一点，直觉自己这样趁人之危的举动简直卑劣到了极点，却又完全没有办法停下来，一边自我唾弃，一边心存窃喜。
怀里的人哪儿都很软，小小一个，因为害怕而无比依赖的蜷缩在他怀抱里，连抽泣都是小声的，听得人心尖又软又疼，只恨不得把全世界的珍宝都堆到他面前，只祈求别再哭得那样可怜委屈了。
天知道俞深废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吻上去。他深知现在的夏清清有多脆弱，一点半点的刺激都不能再有，只是很心疼的将他抱紧在怀里，一只手轻轻拍着薄背，替他一下一下的顺着气。
“不哭了，不哭了清清，”俞深轻声哄道，“叔叔抱着你，不害怕。”
“下雨……讨厌……”
夏清清虽然备受宠爱，但绝不是很娇气的性子，大概是在这样特定的环境下，有人抱着自己轻轻安慰，心中那点委屈就被放得很大。
他仍在发抖，但幅度已经小了很多，说话时也哽咽的没那么厉害了。
“不喜欢……”
俞深从始至终都蹙着眉头，听到夏清清这几句话后，皱得更深。
他抬头看了眼窗外，仍旧是电闪雷鸣，那石破天惊的雷声即便是他，听得也心惊无比。
“没下了。”
双耳忽然落入麻麻匝匝的白噪音中，连同周遭的一切环境音都变得微弱，仿佛世间都在这一刻停止了，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也跟着忽远忽近。
“你听，雨停了。”
夏清清微微睁大了眼睛，暂时停住抽泣。
俞深轻轻捂住他耳朵，温热的大掌将耳廓完全包裹住，把外界的一切噪音都隔绝在外。
夏清清的世界里一下子变得安静，少了没完没了的雷雨声，只听得见自己胸膛里心脏匀速跳动的声音。
他也奇异般镇静下来。
果然有效。
俞深紧悬的心终于落回原地，他的唇贴上手背，隔着障碍，温柔的哄道：“不骗你，没有下雨了。”
“闭上眼睛，我们乖乖睡觉好不好？”
纤长浓密的睫毛随着话语颤动，但并没有如他所说那样安心闭上。
俞深知道怀里的人还在害怕，语速放得极慢，耐心的说：“别怕，叔叔一直在这里陪着你，不会离开的。”
不会离开……
夏清清垂着眼，睫毛眨动间落下几颗眼泪，在昏暗的灯光下明亮得像珍珠。
即便俞深一遍又一遍承诺他，但在那个始终挥散不去的噩梦里，失去一切的感觉那样真实。
“还是害怕吗？”
俞深试着带夏清清躺下，过程中小心翼翼，生怕会遭到对方的抵触。
但好在，小朋友很乖很乖，在他怀里一点都没有乱动。
躺进柔软的被子里后，俞深将夏清清按在自己胸膛上，一只手充当枕头圈住他肩膀，另一只手捂住他另一边耳朵。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在白噪音中时远时近，但莫名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总会天亮的，雨也会停。”
“清清乖，睡一觉就好。”
夏清清贴着他左侧胸膛，耳朵下是男人强壮有力的心跳，强势侵占了他所有听觉。
触感也滚烫，像沉入了岩浆里。
他不冷了，也不发抖，安安静静的蜷缩在俞深怀里，今晚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安心。
他来得那么及时，将脆弱的月亮揽进怀里，融化他的不安，给予他温存，费尽心力没让月亮真的碎掉。
于是月亮也向他靠近。
只是夏清清之前哭得太厉害，即便现在安静下来了，单薄的肩膀也会时不时抽动一下，微弱的幅度带动着俞深的心脏重重一跳，心尖又酸又涩。
他可怜的小朋友，该被捧在手心里的宝贝，永远也不应该掉一滴眼泪的。
“以后清清害怕的时候，可以在心里默念叔叔的名字，我会听到的。”
俞深向怀里的男孩保证，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和认真。
“我会听到你喊我名字，我会不顾一切赶到你身边。”
不会再让你害怕，不会再让你难过。
不会再让你受一点点委屈，流一滴眼泪。
他这样承诺他。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而后，夏清清揪紧了俞深的衣服，委屈的皱着鼻尖，很小声很小声的喊了他一声。
俞叔叔。
小猫崽似的叫唤，发着抖，过分招人怜惜。
俞深闭了闭眼，心疼得不知道该怎么办，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克制住吻他额头的冲动。
最后，也只敢在夏清清的发顶，偷偷落下隐忍的一吻。
“安心睡吧，我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