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第 69 章 封喉(二合一)
一语毕, 满殿惊。 自温月声接手了守卫军后,给人的印象皆是她行事捉摸不定,对底下犯事的一干官员和将士, 下手极重, 几乎称得上是说杀就杀。 可今日突然按照了流程来走,倒是叫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了。 就连那自诩准备好了一切的武安侯,此刻都变了脸色。 他回头看向了温月声, 满眼惊诧。 待得反应过来,怒极:“郡主斩杀了一个忠勤伯还不够,如今竟是还要对旁人下手?” “三大守卫军共计万余人, 莫非要都杀尽了你心中才舒服?” 那些原本预备跟他一起联名上书的人,此刻亦是心底发沉。 反应过来,快步上前道:“启禀皇上, 思宁郡主手段残暴, 残杀将领近十人, 如今又在没有半点证据的情况之下, 随意弹劾朝中重臣, 此举实在是令人发指!” “便是那些将领有错, 也不该这般肆意杀人,惹得朝中臣子是人人自危!长此以往, 朝中之事,岂不是都是她思宁郡主一个人说了算?” 武安侯亦是回过了神来,他沉了沉心神,高声道:“臣幼年便入军队, 自问这些年为了军中之事,殚精竭虑,从未有过一日放松。” “此番忠勤伯所行之事, 臣确有失职,但若说臣与其同流合污,臣是万不能够应的。” “还请皇上明鉴!” 他话音刚落,便有不少臣子上前道:“武安侯年少入伍,至今已有几十年,多年来,劳苦功高!只错信了那忠勤伯一回,便要抹杀掉武安侯多年功劳!” “郡主此举,正是应了臣等此前所言,她行事偏激不留情面,但凡抓到了丁点错误,便要致人于死地!须知,朝堂之事并非是郡主的公主府,行事若这般狠厉,那岂不是大多数的臣子,都得要沦为其的刀下亡魂!” 这话一出,不少人应和。 都认为温月声行事太过狠辣,不适合手握大权。 “不错,凡在其位者,不说都如武安侯这般劳苦功高,却也是兢兢业业,从不松懈。” “郡主眼中这般容不得沙子,所行之事,便只是无意义的屠杀。朝中这么多人,谁敢说自己是全然没有犯过错的!?” 却没想到的是,这番话一出,那个对于这些事情,一向都置身事外的吕阁老,骤然开了口:“犯错?” “在诸位大人眼中,草菅人命,虐杀将士,甚至乃至是贪墨军饷,都是寻常的小错吗?” 殿内倏地安静了下来。 那说话的臣子从未想到过这番话会惹得吕阁老开了口,甚至不只是他,那位大学士王进之亦是道: “寻常犯错,大抵不过是政务上的些许差池,似忠勤伯这般,已经将皇上、律法、军规视若无物。” “这同寻常错误是可一概而论的吗?” 他二人言语不似他们这般慷慨激昂,但却字字珠玑。 他们将温月声所为,与真正的胡乱杀人混淆在了一起,试图拉着所有的臣子来弹劾和反对温月声掌权。 却不知,恰恰是这一条,是吕阁老等人最为不能忍耐的。 他们既是自诩清流一派,怎可能将这等恶事视作平常? 武安侯面色难看,沉默片刻后道:“忠勤伯所为,确实该死。” “可三军汇演在即,郡主这般不留情面地杀人,是为惩处,还是为了夺权?” 他看向了殿上的皇帝:“郡主如今还将忠勤伯所为之事,均是扣在了臣的身上。” “皇上,臣老了,有些事情确实是力不从心。郡主为了夺权,已是诛杀了太多的人,如今三军汇演在即,又有那昊周五十万军队在边疆蠢蠢欲动。” “为了平息争端,让军心稳固,臣可以将手中军权让渡出来,只求着郡主看在了臣已经主动让权的份上,莫要再添杀孽了。” 殿内一静。 忠勇侯身边的武将轻声道:“这老东西倒是能耐。” “他这般说,倒是显得郡主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逼着他退位一般,当真可笑。” 同为武将,忠勇侯与武安侯却几乎没有任何的来往。 武安侯手底下的人不干净,他们皆是心知肚明,但这么多年来,这老东西倚老卖老,加上从前确实有过不少的军功。 只是身处的位置差得不多,是以就算是忠勇侯,也将他无可奈何。 何况,他身边还有不少的党羽。 果然,武安侯这一招以退为进一出,他那些党羽瞬间门就不干了。 纷纷上前,抨击道:“皇上,此事万万不可!” “不说三大守卫军,殿前军今日能够这般,皆是武安侯之功劳,如今却要武安侯卸掉手中所有的权柄,这是何道理?” “郡主行事无章,还要以这般恶劣的方式夺权!若此番真正将武安侯手中所有的兵权交予郡主,岂不是要寒了底下所有将士的心?” “以这般方式上位之人,为军中所不齿!还请皇上三思,军中不可以一日没有将领,以郡主之能,以及眼下所表现出来的野心,只会对军中不利!” 甚至还有人同武安侯站在了一起,同时开口道:“我等与武安侯共同进退,今日起,一并请辞,还请皇上应准!” 这些人都是殿前军的主要统率,说是一起请辞,只不过是想要倒逼温月声投降罢了。 然他们这般激动,那温月声站在了殿上,却是一点情绪都没有,她脸上的表情甚至格外的寡淡。 只在这些人说完话,要与武安侯共同进退的时候,她方才不疾不徐地道:“观各位所言,我都要以为,此前昊周一众武将来京,同那些武将比武时,都是你们赢下的了。” 满场死寂。 这殿内的人,都以为温月声不熟悉权术,为人冷淡不屑于开口和解释。 毕竟上一次她在朝前的表现就是如此,所以他们才能够这么肆无忌惮地,往她的头顶上扣帽子。 却万万没想到,温月声不是不说话,而是但凡开口,就切入致死点。 温月声瞭起眼皮,扫向武安侯:“武安侯劳苦功高,所以姑息养奸,为守卫军养出来了一众大奸大恶的将领,并且养出了一群张口仁义,闭口道德,却连昊周最差的武将都打不过的废物。” “而诸位亦是在军中声名赫赫,所以贪墨军饷,一个个吃得膀大腰圆,房中养着一十八房美妾,连刀都拿不动的蠢货。” 她这一开口,还真并非是瞧不起谁,就是说他们这群武将,都是群没用的酒囊饭袋而已。 周围安静得可怕,那些个文武百官,何时见过这么不留情面的说话方式。 想要反驳,都找不到任何的字句来与其对峙。 为什么? 因为昊周来时,唯一赢下了比武,让场面不那么难看的人,是温月声手底下的章玉麟。 因为温月声自己能骑马射箭一箭穿日心,因为在之前的四大守卫军演练中,被她训了不过十几日的城北校场,已经一跃从最差,晋升成为了最优。 他们能有什么脸去反驳她的话? 是说自己不是废物?不是蠢货,还是说自己真的能够与那章玉麟一战? “皇上。”温月声声色冷淡:“今日诸位大人所言,亦是我想说的。” “凡官员,亦或者是将领,在其位无法谋其政,而是中饱私囊,蠢笨如猪的,都应该滚。” “军中不缺将领,更不缺勇猛之士。无能无用还利用职权贪墨军饷,结党营私的,不光要退位,还得要死。” 见得武安侯还要开口,温月声冷声道:“怎么?你还想要证据?” “你是要你贪墨军饷所得的账册,还是要你笼络兵权强求底下的将领为你所用的证词,或者是可以指认你一切所为的人证?” 那天被拖走的,不只有忠勤伯,还有他家里堆积如山的金银,还有那些可以堪当一切证据的证物。 她让人呈给皇帝的,仅是冰山一角。 而没在军中直接杀他,是因为杀他一人不够,要杀,就要杀尽所有为他所用,一直以来利用军权,压榨底层将士,剥削普通将领,尸位素餐的所有人! “来人,给武安侯好好看看他的证据!”她一声令下,外面候着的武将,便将此前就已经备好的账册、忠勤伯府内查抄出来的一应东西,甚至还有那日在城东大校场上,温月声特地留下没杀的将领。 她所掌握的,远比这些人所想象的还要多,且从物证到人证一应俱全,甚至还有着一套格外特别的东西。 那便是—— 武安侯私藏着的一套黄金甲胄。 大徽甲胄,一向都有规制,各个将领能穿什么不能穿什么,皆是写得清楚明白。 这套甲胄,在他年纪渐大,忠勤伯得用之后,他将其赐予了忠勤伯。 忠勤伯将其藏在了自家的密室之中,还有专人看管着。但这甲胄是谁所赠送,又是谁差人打造,均是有迹可循。 这是一套用纯金所打造的甲胄,上面镶嵌了各色的宝石,其奢靡程度,就已经远超过了许多人的想象。 更别说,这套甲胄的存在本身就是越轨。 多年以来,能身披金甲的人,皆是皇室中人,而他武安侯,又算是什么皇室中人? 上首的皇帝,神色瞬间门冷沉如霜。 其实多年以来,皇帝未必不清楚这武安侯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大徽武将之中,能用之人实在是太少了。 武安侯若是身死,在他之后能够用的人,怕也是不多。 却没有想到,他之容忍,便让他越发蹬鼻子上脸。 “皇上。”温月声转过头,看向了殿上的皇帝:“如他们所言,若一并将他们拿下,少不得要造成了军中混乱,人心动摇。” “是以,我的建议是……”温月声面无表情地道:“一个一个地杀。” 满殿死寂。 那些个因为她确实手握切实证据的将领们,正在惶恐不安,慌乱至极时,听到了她的第一句话,还以为自己还有存活的可能性。 毕竟一次性处死了这么多的将领,对于殿前军来说,也是极大的损失。 可谁知,她竟是说出了这么一番话来。 “你……”那武安侯指着温月声,险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想说这个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狠厉毒辣,做事情这般赶尽杀绝的人。 可在温月声的目光之下,他连带着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甚至说着自己从军多年的话,那隐匿在了官袍底下的腿,都在隐隐颤抖。 一个个杀?她真的当他们这些个人是猪吗? 然而武安侯等人,一直以来因为掌握了极大的军权,是以将自己的位置看得太过重要了一些。 守卫军中的将领已经被温月声大换血了一番,如今尚且还跟着他的,除去了一些站在了同一个利益链里的权贵之外,大多数都是他身边的,或者是那殿前军的将领。 他们的影响力,还没有到了扩散到了整个朝堂的地步。 殿前军只是禁军之中的一个,并且还不是影响到了大局的皇帝亲卫军。 而这个京城里,也不只是他武安侯一个人能用。 镇国大将军、忠勇侯等人在,大局之上不可能混乱到了哪里去。 反倒是他,只要丢掉了手中的权柄,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以为自己是在以退为进,殊不知,温月声等着的,就是他带着他身边的人一并跳出来,然后,再一个个地,将他们所做的事情全部清算。 他们不是章玉麟,并非没有不可替代性。 更重要的是…… 温月声目视着那武安侯身侧的那些将领,目光扫过了他们,落在了外面一个个穿着甲胄的殿前军的身上。 她冷声道:“凡所空出来一个位置,在接下来的三军汇演中,表现优异之人,皆可争夺顶上。” 静。 有那么瞬间门,虽然隔得很远,但是在这殿内的许多人,都清晰明白地听到了那些将士兴奋的呼吸声。 而与这些人相比,武安侯所感觉到的,是一种确切的窒息之感。 他从前肆无忌惮,利用职权便利而行事,且高高在上,凌驾在了这些将士之上,将他们当成是牲口一样呼来喝去的时候,大概从未想到过,有遭一日,他会有今天。 他与那些个受身份地位所限制,只能够屈居他之下的将士的身份,彻底调转了过来,他才是那个真正意义上的鱼肉。 而旁人,则是成为了那把悬在了他头顶上的刀。 温月声说得再过清楚明白不过的了,只要有人能力手段均能够在他之上,那便是他的死期。 说一个个的死,且还是要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份地位和拥有的一切,被他人所侵占吞噬之后,再走向了死亡。 “每死一个废物,就能够多一个可用之人。”忠勇侯反应过来后,眼中划过了无数的情绪,最后那瞬间门,属于军人的亢奋和热血涌了上来,他高声道:“好!此计甚好!” 在他身后的吴勇,亦是满脸兴奋之色。 他都能够想象得到,武安侯自来赖以生存的,就是他建构之下的整个军权,可今日温月声的话传出去之后,他们需要面对的是什么。 他们的命,将会是别人平步青云的阶梯。 而他们从前施加在了旁人身上的恶意,将会以十倍、百倍甚至是千万倍地折返回到了他们自己的身上。 是死,但比起凌迟,还要更加痛苦。 因为他们将要看到的,是从前一起作恶的人,如今一个个被宣判死亡。 而最为恐怖的是,上首的皇帝在听到了温月声这一番话后,竟是应道:“准了。” 满殿皆惊。 那武安侯当下已经是惊慌失措,他高声地道:“皇上!臣是冤枉的,那些事情皆是忠勤伯背着臣做下的,跟臣没有任何一点的关系啊皇上……” “皇上饶命!”他身边的那些将士,更是疯了跪下磕头求饶。 他们皆不明白,事情怎么会突然一下子就变成了这样。 “冤枉?”殿上的皇帝冷眼看向了武安侯:“这甲胄之上,还有多年之前,朕赐予你的东珠。” “张丞,你真的当朕已经年老不中用了吗?” 那武安侯听到了这番话之后,当下便是腿一软。 他在朝为官多年,当然知道这样的甲胄他碰不得,是僭越。 但掌握权力多年,人早已经不是当初那般,什么碰不得的东西,什么明令禁止,他就偏要去碰。 若说他因此产生了什么谋逆之心,那是全然没有过的。 他只是贪婪,贪婪地想要一切所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且过后他也隐隐察觉到了不妥,方才会将这一套甲胄赐予了忠勤伯。 可笑的是,早些年他想起这套甲胄,问忠勤伯时,对方信誓旦旦地告知他,因为这个东西逾矩,他早就已经让人秘密销毁了。 也正因如此,忠勤伯被斩杀之后,他气恼愤怒,却唯独没有恐惧。 因他在军中德高望重,因他有功在身,更因为殿前军绝大部分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皇帝要用他,自然不会轻而易举地让他死。 他想到了一切,唯独没有想到。 他年轻的时候都会被权力所迷,而造出了这一套黄金甲胄,忠勤伯的如今,比起他的从前尤甚。 他会造黄金甲胄,忠勤伯又怎么可能将这个东西销毁? 眼下此物一出,就成了他一切谋私的铁证! 将会成为夺取他性命的最后一根稻草! 武安侯紧盯着那套黄金甲胄,盯到了双目刺痛,方才一口血喷涌了出来。 殿上瞬间门乱成了一片,慌乱之际,这人竟是还恶从胆边生。 那双昏沉沉的双目,在扫到了旁边穿着笨重的礼服,并不方便行事的温月声身上。 他脑海里不断回想着他这些年所经营得的一切,那双眼睛变得赤红。 在所有的人皆未有反应过来,大殿内人来人往,身边许多人都在跪着求皇上开恩时,他竟是骤然从自己的皂靴之中,抽出了一把短刀。 这刀很小,今早在上朝之前,他心绪不宁,是以将其捆在了那皂靴的内侧。 却怎么都没想到,他这胡乱之下的一举,今日竟是真正地派上了用场。 在那混乱之中,他疯了似的举刀,疯了似的往温月声的身上刺去。 她的出现,拿走了他这辈子最为看重的权力,且还要让他身处在了权力的最底侧,受那样的凌迟。 那他今日,就要她血溅大殿之内,死于当场。 武安侯已接近于疯癫,他年轻时武艺确实极佳,骤然爆发之下,殿内许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到看到了他手中高高举起的短刀之时,已经是来不及了。 “郡主——”当下,无数人神色大变。 眼看着那泛着冷光的刀,将要落在了温月声雪白的脖颈之上时。 离着那边很远的渭阳王眼眸瑟缩,他听到了身旁被温月声打至重伤,至今都还只能坐着来参加早朝的萧缙高声道:“思宁!!!” 声音尖锐刺耳,令得殿内之人皆心头发麻。 然就在萧缙喊出了这一声之后,在这殿内无数人的注视之下,那个对于危险仿若一无所知的思宁郡主,竟是在那冰冷的刀刃将要刺入了她的喉咙时,抬手—— 她那只素白纤细的,仿若一点力气都没有的手,直接握住了武安侯那只行凶的手。 随后轻撇,带着那只手,笔直且准确无误地,直接贯入了武安侯的咽喉之中! 满殿死寂。 咔擦。 那把短刀,直接断裂在了她的手中。 武安侯的眼眸大睁着,似是致死都不清楚方才那片刻之间门,究竟发生了什么,整个人的身躯就已经轰然倒下。 砰! 他倒地之后,发出了一声无比巨大的沉闷声响。 而在他跟前,温月声面无表情,目光冷睨地看着前方。 这所有的事情,皆是发生在了一夕之间门,待得反应过来了之后,无数人皆是神色茫然。 只因…… 就在刚才,他们所有的人,亲眼看见了这位状似柔弱的思宁郡主,在大徽的皇宫中,皇帝跟前,这太和殿之上,亲手杀了一个欲将她杀死的人。 出手利落狠辣,且不带任何的犹豫和丝毫的表情。 她就这么毫不拖泥带水地,用武安侯带入进来的刀,直接贯穿了他的咽喉! .w.co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