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第 103 合章 昊周求和(三合一)
整个陲溪镇内, 共计三千多昊周将士,倒在了温月声身侧的人无数,另还不断有人前仆后继一般往她那边飞扑。 然而在这些人的围攻之中, 她竟是还能做到游刃有余。 刘奕一眼看去,只觉得震撼非常。 此前他们都知道温月声强, 但是从没有想到她会有这般强。 因为被包围的人仅有她一人的缘故, 所以哪怕有再多的人, 这些冲向了她,向她动手的人, 不会超过百人。 但是因为人多, 所以会有一茬又一茬的人,接连交替。 恍惚间, 好像是她身侧的天地之间,都只剩下了对方挥舞下来的兵器, 和泛着冷光的刀刃。 这般场面, 任由着谁人,看着都会觉得触目惊心。 唯有温月声伫立在了正中央, 神挡杀神, 佛挡杀佛。 他们赶到及时,在刀营众将加入了战局后, 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地, 就将整个陲溪镇内的昊周将士镇压。 天边泛起鱼肚白之时,一切终是沉寂了下去。 温月声将手中的刀扔掉, 叶秋云慌忙上前,等她快步上前后,才发现那把被温月声扔掉的刀,刀刃都已经打了卷。 她面色紧绷, 忙问道:“郡主可有受伤?” 一抬眼,就看见温月声的右臂之上,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了她瓷白的肌肤和深红色的血痕。 叶秋云当下变了神色,忙回头跟刘奕道:“随性的军医呢?郡主受伤了。” 刘奕忙让人去传军医。 却听温月声道:“不必。” 她眼中的情绪比往日里的更淡一些,那双眼眸漆黑如墨,黑黝黝的一片,像是寂静无声的深夜一般。 她手上的这道伤,是她强行穿过所有的昊周将士斩杀吉兰而留下的。 吉兰身边的昊周猛将,共有七人,其中有一个人,亦是天生神力。 对方手握大刀,欲直接斩断她的手臂,另有其他六个人,和她身后无数的将士配合。 她看见了,却连躲都没有躲,在他大刀落下的瞬间,同时结果了他跟吉兰。 那把刀是奔着斩断她的手臂去的,最后却只是留下了这道长长的血痕。 她是实验体,也有血肉,但较之旁人,她的身体更不易受伤,并且在成年后,经由4号多次改造,她身体的恢复速度也会比一般的人要快。 她是整个实验室中,注入过多种病毒,强迫进化次数最多的实验体。 昊周将士被镇压,那些惊慌失措的镇民,此刻终是回过了神来。 在天边晨曦将明之时,他们抬首看向了那个一身黑裙的女子。 百姓淳朴,在这般情况之下,能够想得到感谢她的方式,便是牵着自己身边的家人给她磕头。 没等他们跪下去,就被她差人拦住了。 天边将明不明时,温月声一半的面容隐匿在了黑夜之中,眼眸依旧淡漠,声音冷淡地道: “至多不超过两个月。” 陲溪镇的百姓闻言,皆是抬眸看向了她,却见她神色笼罩在了夜色里,看得不甚清晰,声音很轻地道:“日后便再也不必过这样的日子了。” 这番话算不得什么承诺,可落在了这些饱受战火摧残,今日还险些葬送于敌军之手的百姓们来说,却是一种他们从未看到过的曙光。 不少人在她开口的瞬间,皆已红了眼眶,在模糊又朦胧的视线里,只看见了一抹金色落在了她的面容之上。 今日之后,整个陲溪镇的镇民,都会记住他们有个了不起的主帅。 她立于这混乱的战场之上,以单薄的身躯,护佑了他们安宁。 莫说是陲溪镇的镇民了,就连叶秋云都忍不住眼眶一红。 只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温月声那双眼眸里,带着些隐隐的燥。 这份燥,让她在天光彻底大亮之前,就已经带兵离开了陲溪镇。 于正午时分,赶到了离这边不远的荣安镇。 攻陷荣安镇的,亦是昊周五大名将之一,而来这边与其对抗的将领,则是陆青淮。 他们算是老对手,彼此都很熟悉对方,在僵持了一天之后,僵局终是被打破了。 陆青淮一路率领将士,击杀了对方身边的几大将领,将对方逼出了荣安镇。 若今日在这里的是陆庭玉,在蚕食了对方近一万多的兵马之后,他便不会再追了。 但他面对的是陆青淮。 陆青淮武艺高强,远胜于其兄长和父亲,此前又曾经遭逢过这个将领身边副将的毒手。 那个对他下巫蛊之毒的副将,如今就在对方的队伍中。 他在看到了对方的身影后,几乎是不带任何犹豫地,就率领了大军一路追击,今日这一仗他不仅是要胜,而且要亲手斩杀仇人。 只对方整个队伍都比较灵活,他领兵从荣安镇一路追击,眼看都要追到了昊周边境,却依旧没有能够将仇人斩杀。 陆青淮虽然年轻冲动,可到底在沙场上多年,也知道进退有度的道理。 即便是气得牙痒痒的,他也知道该收兵了,再追下去,已经进入了对方的国土范围之内。 昊周入侵大徽的队伍尚且还没有被剿清,这个时候追击,对方若是跟其余昊周的军队汇合,那他就是将整个队伍都置于了危险之中。 他有分寸,就只是纯纯地不爽而已。 尤其是那个给他下蛊毒,害得他险些身亡的副将,还在他最后命令大军停驻之时,朝着他比了一个轻蔑的手势。 陆青淮脸色发黑,目光沉沉地盯着对方。 他身侧的副将隐有些犹豫,低声问道:“小陆将军,再往前就是昊周地界了,观对方这般,应当是后方会有援军,咱们还要追吗?” 这副将是陆青淮父亲派来看着他的,就是怕他在关键时候犯浑。 但陆青淮岂会是个不知好歹的人? 他只冷眼扫了那个副将一眼,一字一顿地道:“吩咐下去,退……” 他说着要退兵,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那个副将,只想着下次如果见到了对方,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杀了这个人。 而且一定要他亲手杀。 可他那个兵字还没有说出口,忽而听闻一道破空声响。 刺啦。 箭矢带出的破空声,令得这边所有的人皆是变了神色。 陆青淮忙不迭回头看去,这一眼看见的,就是温月声率领着身后乌泱泱的大军飞驰而来。 踏踏马蹄声响起,颇有些震天动地的攻势。 但陆青淮第一眼看的,都不是她,而是她手里的弓箭。 弓箭?箭矢? 等等,她杀谁? 陆青淮变了神色,忽而反应过来,是又急又气地往那边看,这一抬眼,所看见的就是那个副将被温月声射出去的箭矢,一箭封喉。 陆青淮:…… 行,他的仇人死了,还不是他杀的,而是温月声代杀。 不是! 怎么还有人代杀的? 还有,她不是一向最为冷静自持吗?今日怎么比他还要冲动? 他还没反应过来呢,就看着温月声带着兵马,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直直地就闯入了昊周地界。 她骑着一匹黑色的战马,飞驰而来时,不光是陆青淮没反应过来,那些昊周的将士亦是愣了一瞬。 大概没想到大徽在明知他们有援军的情况下,还要进攻。 更没想到温月声会一言不发,直接冲了过来。 她冲入昊周军队之中,已经将手中的弓箭,换成了放在马背上的刀。 长刀出鞘的瞬间,这边的将士俱是变了神色。 抬眼就看见温月声冷沉着一双眼,手持长刀,一路毫不犹豫地劈斩着往前走。 她连马背都没下,就这么握着长刀,那挥刀速度之快,远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转瞬之间,便看到她疾驰而来,一路砍杀了无数的昊周将领,马儿飞奔的瞬间,那把长刀砍杀了主将身边的一众副将,冰冷的刀刃,越过了这混乱的战场,直指主帅。 而在她的身后,陆青淮与大徽众将亦是生猛非常,飞扑上来,在温月声的带领之下,迅速蚕食掉了这边的昊周将士。 温月声举起长刀,那冰冷的刀尖直接落到了主帅的面前。她抬手一挥,直接砍断了对方手中的长枪,那刀尖直直地抵住了他的咽喉。 她骑在了高头大马上,俯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一双眼眸里什么情绪都没有,只冷声道:“投降还是死?” 那主帅脸色巨变,他手中的武器已经被温月声斩断,而身侧的几个将领俱是都被她斩杀。 所率领的残兵,也在陆青淮的攻势之下摇摇欲坠。 逼不得已的情况下,那主帅在静了片刻后,扔掉了自己手中的枪。 哐当一声清脆的声响,长枪摔落。 温月声看了他许久,终是在陆青淮身边的副将赶了过来,将对方的手脚皆束缚住后,才将手中的长刀挪开。 日光底下,她眼中的燥意更甚。 因为温月声的突然支援,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陆青淮反应过来,满眼的兴奋之色,他看向了温月声,高声问道:“郡主,继续吗?” 陆青淮身侧的副将张了张嘴,再继续下去,必定会遇到昊周的援军。 只温月声在这里,她才是全军统率,副将便也没有多嘴。 “收兵,回主城。”温月声冷声道。 陆青淮的副将松了一口气,却见陆青淮忽而整了下面上的情绪,他轻皱了下眉头,问温月声:“你不舒服吗?” 他这一走近,当下也看见了温月声手臂上的伤,陆青淮脸色微变:“受伤了?” 他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温月声打断:“整兵回主城。” 陆青淮微怔,他抬眸看了眼面前的人。 其实温月声一直以来脸上都没有太多的情绪,她自来都是个格外冷淡的人,旁人从她冷淡的态度上,也很难看出她的心绪波动。 但陆青淮到底在公主府内住了大半年。 他总感觉,此刻的温月声,冷得不像是个活人。 这话听着莫名,她分明会流血,会受伤,甚至还会喘气,如何能够说不像是个活人? 可那眼角眉梢处流露出来的冷意,确实是格外强盛。 且……还蕴藏着巨大的杀意。 令得她那双漆黑如墨般的眼瞳,在看过来的时候,让人心头会不自觉地发沉。 那是一种人在看到了极尽危险的存在时,不自觉的心头发怵。 寻常的温月声虽然也冷淡,可却也没有这般冷滞。 陆青淮来不及多想,温月声已经整队离开。 他要收缴这边投降的战俘,落后了温月声许多。 他回到了主城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了周曼娘。 周曼娘人在军营中。 昨夜连着打了几场,伤员众多,她包括所有的军医都在治疗伤员。 陆青淮去的时候,她正一边泪流满面,一边给别人缠着手中的绷带,看到了陆青淮之后,她那双泪汪汪的眼还顿了下。 陆青淮皱眉:“你这什么情况?” 好端端的,她哭什么? 周曼娘闻言,动作无比自然地从怀里掏出来了手帕,将眼角的泪痕擦干。 她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总是很容易流泪,常常莫名其妙地就开始迎风流泪。 那日跟温月声站在城墙上时,她看着温月声的身影,是越看越想哭,但她都强忍下来了。 回来以后,她还以为是太阳晃的。 可这几日越发控制不住了,看见别人受伤,她就想哭,这一路下来,让那些她给治伤的伤员,都哭得不好意思了。 “没什么。”周曼娘神色如常地道:“许是因为春天了吧。” 陆青淮:? 春天了就想哭,哭什么?哭冬天就这么过去了吗? 他惦记着温月声的事,便没有深问,只道:“郡主呢?你给郡主包扎了吗?” 周曼娘一愣:“郡主受伤了?” 还没等他说什么呢,她眼中几乎是一瞬间就涌出来了泪。 陆青淮倏地往后一跳,满脸警惕地看着她:“你哭什么,郡主那不是个小伤吗?” 周曼娘一边擦眼泪,一边道:“我只是觉得心疼郡主呜呜呜……” 陆青淮:…… 那倒也不必哭成这样。 他从周曼娘这里没打听到什么,便打算直接去问温月声。 从军营中出来时,已经月上枝头。 等他穿着一身厚重的盔甲,跨入了城主府时,夜色已深。 陆青淮接连奔波几日,却连水都顾不上喝,便脚步匆匆地去了温月声的院中。 可人还没进去,就在院门口遇到了晏陵。 这深更半夜的,他看晏陵身后的小厮手中,还抱了一张琴,陆青淮皱眉开口道:“你怎么还没走?” 晏陵身后的涤竹:…… 该说不说,这位小陆将军可真会说话。 他说得倒也没错,晏陵是奉旨来送援兵的,援兵抵达了,他也应当回朝中复命才对。 实际上皇帝已经派人来催促过了几回,只是晏陵一直都没有动身。 原是打算明日一早启程的,但晏陵又临时变了主意。 估计还会在边疆驻留三日。 但三日便是最后的期限了,若再晚回京,只怕皇帝那边不好交代。 晏陵没回答他的话,只冷眼看向他:“夜已经深了,陆将军怎不回陆府休息?” 陆家一门三将驻守边疆时日久,皇帝曾给他们一家赐下过一套宅院,就在这主城之中。 陆青淮:“我有要事要同郡主相商。” 他说着,踏脚便要进入院中,没想到才迈出去了一步,就被晏陵拦住了。 这位生得俊美无双,瞧着风光霁月的晏大人,面上没太多情绪地道:“郡主有令,暂时不见客。” 他身后的涤竹眨了眨眼,何时的令?他怎么不知道。 陆青淮眉头一皱。 他想说什么,却突然想到,温月声既是不见人,那晏陵是来做什么的? 他这么想,便直接这么问了出口。 晏陵:“自是郡主相邀。” 陆青淮:…… 合着他的意思是,温月声只想要见他,不想要见别人是吧? 不是,这人怎么比昊周那个新帝还要讨厌? 陆青淮没好气地道:“晏大人确定郡主邀请你呢?这深更半夜的,你……” 他想说晏陵别是别有所图,却又想了想,以温月声的身手,别说一个晏陵了,十个晏陵都不够她杀的。 他只能将满肚子的话给咽了下去。 可还没等他想到更好的措辞反驳晏陵呢,就见眼前这位疏离冷淡的晏大人,抬手指了下身后的琴。 他淡声道:“郡主想听些禅音。” 不等陆青淮回答,晏陵复又道:“还是说,陆将军也会抚琴?” 陆青淮:…… 那确实是不会。 他这辈子唯一会弹的东西,大概只有弹弓了。 见他无言以对,晏陵便对他轻颔首了瞬:“更深露重,战事紧张,还请陆将军先行回府休息吧。” 说罢,当着陆青淮的面,领着抱着琴的涤竹,直接就进了温月声的院子。 陆青淮:…… 好好好,明天他就去学抚琴,温月声不是爱听吗,他一晚上给她弹八首! 看她还爱不爱听! 陆青淮气急败坏地离开了。 涤竹来传消息时,晏陵正在调理琴弦。 他闻言,神色冷淡不带情绪应了一声,随后自己拿着琴,进了温月声的房间。 涤竹在他背后瞧着,不由得啧啧称奇。 晏陵会抚琴,全是因晏贵妃的缘故。 大徽男子喜好风雅,皇帝也如是。 皇帝年轻时,就尤其喜欢抚琴,只是登基之后,便很少再碰琴,偶尔有之,也是因指点底下的几个儿子。 晏贵妃多年无子,有的只有晏陵这个侄子。 为了能让皇帝来宫中多看看她,晏陵便在很小的时候学了琴,且他不光要学,还要比几个皇子都学得好。 这样皇帝才会时常想起他来。 他幼时在宫中过得并不好,晏贵妃便是让他忍气吞声,稍大了些,又成为了晏贵妃的争宠工具。 他学琴,却也厌恶琴。 所以晏陵在步入朝堂之后,除了特定场合之外,几乎都不碰琴。 他入朝阁之后,晏贵妃再没听过他奏过一次琴,但每逢他的生辰,晏贵妃都会差人赠一把琴给他。 那些琴,大多数都被晏陵销毁了,少部分他奏过一次两次,最后也会被销毁。 次数多了,晏贵妃知晓之后,便未再送过。 也是因此,涤竹格外清楚晏陵不在人前奏琴的原因。 却没想到,到得如今,温月声连这个口都没开,他家主子就已经寻了一张琴来。 晏陵推开房门。 房间内未点灯,很安静。 温月声坐在了桌案后,两边的窗户大开着,浅淡的月色落在了她的身上。 月色之下,她瓷白如玉的手指,捏着一个雪白的茶盏,茶盏内盛着半盏清心莲子茶。 屋内的檀香已经燃尽,香味冷淡,萦绕在了晏陵的鼻间。 他眸中情绪涌动,抬眼看向了她。 在她的面前,放着碎裂的紫玉佛珠。 紫玉是边疆特有的东西,极为罕见难得。这串佛珠,是边疆寺庙里的高僧,供奉在了佛堂前,还亲自开了光的。 今晚回到了城主府后,叶秋云将佛珠还给了她。 佛珠落入温月声手中的瞬间,便碎裂了。 与之一起的,还有她心底那压不下去的燥意。 战事未停,温月声不可能脱离战场去礼佛,即便是真的去礼佛了,回来依旧会杀人。 而唯一的一串佛珠,也在今夜碎裂。 温月声从京城来时,带来了许多佛珠,但在多日来的战役中,大多都损坏了,少部分则是沾染了血迹,不能在用。 晏陵这次过来,姜露让叶秋云过来,给她送的东西,就有一部分佛缘之物。 但那些东西,在多日的战场冲刷下,终是失去了效用。 前世也曾出现过同样的状况。 而每次佛缘之物被损坏,无论当时所面临的是什么情况,她都会被联盟撤出主战场。 冷月之下,温月声瞭起眼眸,看向了他手中的琴。 她声色冷淡地道:“你也怕我会失控?” 屠诸计划的实验体,是杀人机器。 而最后一战里,战胜了所有丧尸的她,更是。 是机器,便会有出现故障,失控之时。 更别说她还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前世里,他们就总担心她会失去控制,会杀红了眼,会连无辜的人一并杀。 人们受她庇护,却又深深地忌惮着她。 晏陵闻言,只抬眸看向了她,他正色道:“自晏陵认识郡主以来,郡主便未曾错杀过一人。” “从前是,日后也是。” 他瞥向了桌案上碎裂的佛珠,缓声道:“佛缘之物,所带给郡主的,是心平静气,而未曾屠戮任何一个无辜之人,则是郡主自己的选择。” 晏陵微顿,他那双在这冷淡的月色之下,熠熠生辉的眸,落在了温月声的身上。 他素来冷静自持,为人疏离,这般温情几乎从未出现在他的身上,但从出现开始,便始终都只是对她一个人。 明朗的月色底下,晏陵温声道:“郡主可知,晏陵这一生,从未信过任何的神明。” 佛也好,神也罢,皆未曾庇护过他。 幼年时期,他被逼着在皇家国寺内,跟随高僧学琴时,曾抬眼看过那国寺当中供奉着的神像。 当时他便想,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明,那神明亦是从未眷顾过他。 只是高高在上地,看着他在泥泞之中翻滚,他都能够被所有人遗弃,被神明遗弃,又能够算得上什么。 所以他不敬神佛,甚至还曾以神佛之名,在那些曾伤害过他的人身上,施加过手段。 但…… “时至今日,晏陵依旧无法理解佛家所言的慈悲。”他转过头,那双素日里冷淡的眼眸,落在了她身上时,却是格外滚烫的:“但晏陵以为,如若俗世里有神佛。” “那这个神佛,便只会是郡主。” 温月声微顿,她难得勾唇轻笑:“人人都道我嗜血好杀,手段凶狠,唯有你将我称之为神佛。” 月色之下,她偏着头看他,面容昳丽,眼眸漆黑如夜:“你信的,可是掌生杀之恶佛?” 被她这般看着,晏陵眸中情绪剧烈起伏,他目光甚至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她的唇瓣上。 寥寥月色下,他转过了头去,耳边近乎被晕染了大片的薄红。 许久,他才哑声道:“晏陵为郡主抚琴。” 朦胧月色里,温月声房间内的禅音,直至后半夜才停歇。 翌日清晨,温月声难得好眠。 她晨起洗漱时,谷雨在一旁,一边拿眼看温月声,一边小声地道:“晏大人天刚亮便离开了。” 温月声来边疆时,并没有带上谷雨。 她这次也是和叶秋云她们一起来的。 温月声垂眸净手,闻言轻声嗯了下。 谷雨见状,忍不住张了张嘴。 就嗯一下吗?郡主难道不打算给人家晏大人什么名分吗? 这都陪了一夜了…… 但谷雨哪敢乱说,她只替晏大人可惜了下,就忙道:“郡主的伤势可好些了?” 她得了周曼娘的话,原本还打算给温月声上药。 没想到凑近了一看,却见温月声手上的那道疤,已经消退到了淡淡的一抹。 谷雨微愣,昨天说温月声受伤时,她没看到。 今日见到之后,发现并不严重。 这点小伤,寻常她磕碰在了柜子上也会有,何至于周曼娘哭得眼眶通红? 她未反应过来,外面已经有将士匆匆来报,说是陆庭玉和李庆元都回来了。 这几日之内,昊周五大名将,努烈近乎废掉,吉兰被温月声斩杀,乌戈与陆青淮对阵之时,不敌陆青淮,在逃脱之前被温月声生擒。 除此之外,便只剩下两人。 但余下的这两个人,都格外难对付。 只因这其中之一,是郁舜的心腹泰兰。 泰兰本身凶猛,他底下的将士亦是了得,陆庭玉跟他碰上之后,几乎没有在他手中讨到了任何好处。 而李庆元则是不敌另外一名将领,被对方击溃后,对方率领了自己的五万大军,跟泰兰汇合。 导致泰兰手中的兵马,超过了十一万人。 陆庭玉再也无法与之抗衡,在对方攻过来之前,先行撤退离开。 而他离开后,泰兰也没有继续贸然进攻,而是整合了大军,退回了昊周境内。 此番他虽是赢了,但是整个战场,除了他们一人率领的队伍之外,其余的皆是全败。 昊周一十多万兵马,只剩余了十一万人。 这般情况下,几乎可以称之为惨败。 且五大名将声名赫赫,可才对上了大徽,便立时折损了三人。 这对于整个昊周来说,都是能引发震荡的大事。 剩余兵马不多,在与大军汇合之前,泰兰只能退回昊周境内。 而那边,昊周三十万兵马被一分为三,于海城之外截堵江焰。 他们折返回昊周的同时,江焰从海城侧方撤离,撤离途中遇到了三大部族之一的金氏主帅,对方还率领了十万兵马。 对方欲在阵前取他的性命,好在大军之中立威,重振士气。 却没想到江焰手中的刀营众将格外凶猛,江焰本身强势,率领大徽兵马冲锋。 斩杀金氏将领过半后,金氏主帅仍然不放他们离开,拼死要将江焰及大徽大军留下,让他并着大徽精锐皆是葬送在了昊周境内。 金氏主帅此举倒也正常,但他忘记了眼前的人,是个不要命的。 他要耗死江焰,江焰就能不顾一切地杀了他。 他们在海城侧边这一战,江焰重伤昏迷,是被刀营将领拼死带着,从死亡沙漠撤退,方才能够折返回到大徽。 而昊周那边……金氏主帅被江焰击杀,十万兵马亦是被蚕食大半。 江焰算不得完胜,那昊周,就是完完全全的大败了。 昊周此番出师不利,折损了众多的将领,且在放弃主战场的前提之下,折返回都城,竟然没有能够彻底斩杀江焰,反而令得整个金氏元气大伤。 消息传入都城,郁舜盛怒,整个昊周内部,俱是陷入了无比低迷的情绪之中。 军中士气大伤,兵马亦是折损了十多万人。 五大名将一死一残一个被俘虏,近乎于元气大伤。 光是此番战败造成的影响,就已经足够整个昊周恢复许久。 更别说还赔上了一个博尔氏和大半个金氏。 在泰兰收到消息,折返回到了昊周都城的当日,朝堂之上,已经出现了向大徽求和的声音。 昊周大徽开战近一十年,几乎每一次都是昊周大获全胜。 而今,不过短暂的三个月之内,昊周就已经沦落到了要求和的地步。 这等事情,若非是亲自见到,只怕都不会有任何人相信。 但事实如此。 自那位大徽郡主出现后,昊周边疆频频陷入了劣势,而今损失这般惨重,有人会提议求和,是再正常不过。 可这个话几乎是一出,就遭到了整个朝堂的反对。 多年恩怨,昊周从未将大徽放在了眼中,如今因为暂时性的失利,就想要让他们求和,几乎是不可能的,昊周也还没有到了兵败如山倒的地步。 昊周内部有所争议,但最终的决断,始终掌握在了郁舜手中。 昊周以武治天下,朝堂内的官员,对于这位新帝,是格外信服的。 是以,当昊周向大徽求和的消息传出之后。 整个边疆之内都处于了一片震惊之中。 海城一战后,近十日内,边疆未再有任何的异动。 陆振国猜测,昊周应当要短暂地修整一一,再行出兵。 此前因为玉王镇的事情,昊周临时出兵,才导致了前次兵败,折损了十多万人的结果。 所以短时间内,他们有喘息的机会,昊周也有。 为此,他半刻都不曾松懈,日日都整合底下的将士进行练兵。 却没有料到,这十来日的时间,他们等来的,不是昊周再次来犯的消息,而是朝中传来了圣旨。 郁舜向京中递了求和的信,皇帝收到了信之后,欲召温月声回京,共商此事。 这是近一十年来,昊周第一次主动求和。 此事一经传出,整个边疆内外皆是震惊非常。 陆振国在收到了消息之后,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赶往了城主府中,刚一入府,他便正面撞上了此番来传圣旨的高泉。 高泉是皇帝身边最大的内侍,皇帝将他派了出来,足以说明对于此番昊周求和之事的重视之意。 他进城主府,高泉正好离开。 陆振国看了眼高泉的马车,复才抬步进入了城主府中。 他刚一进去,便看到几乎温月声身边的所有将领都到了。 陆青淮还翻了个白眼道:“你再来晚一点,郡主都要被高泉接走了。” 陆振国都顾不上骂他,只忙问道:“皇上是何意,莫非真的想要跟昊周握手言和不成?” 他们在边疆驻守多年,跟昊周已经算得上是不死不休的状态,而且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昊周的狼子野心。 如今答应求和,便是在给昊周喘息的机会,等到对方休养好了再行反扑,届时的场面,可就不会如同今日这般了。 忠勇侯道:“暂且不知,高公公只说命郡主回京商议。” 陆振国凝声道:“这如何能行?!” 所有的人皆是看向了他。 他却直接看向温月声:“郡主是军中统率,边疆战事能够连连取胜,皆是因着郡主坐镇的缘故,如今让郡主回京,主帅位置悬空,若昊周选在了此时反扑,战事失利,皇上当如何?” “郡主,此事万万不可。”他沉声道:“如若一定要去,可以让陆青淮回去,您必须留在边疆。” 对于陆振国所言,陆青淮倒是难得的没有什么意见。 忠勇侯却是神色难看地道:“可若是此番郡主不回的话……便是抗旨不尊。” 无论是在边疆,还是何地,抗旨不尊都是重罪。 他不清楚昊周皇帝求和之事真假与否,但对方手段确实了得,只用了一封信,便能够将温月声置于两难境地。 如若今日她回去,昊周攻城时,她便是罪人。 如若她不回,抗旨这座大山压下来,尚且还不知会如何。 郁舜那一趟大徽,并非是白去的,至少他现在清楚地知道,在大徽境内,皇权就是根本。 温月声可以战无不胜,但她亦是要受制于皇权。 求和的事重大,他给出的条件足够丰厚,而远在京城不知边疆艰辛的皇室,是感受不到战场艰苦的。 “郡主可要回京?”忠勇侯看向了温月声。 温月声眼眸冷淡,静坐于桌案前,闻言淡声道:“回,自然要回。” 满场俱静,却听她道:“不仅是要回,且还要大张旗鼓地回。” .w.co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