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97章
正月十六,皇孙大婚,宾客如云,太子李瑛终于再次在人前露脸,只是脸上的憔悴便是傅粉三斤也掩盖不住,应当是强打着精神接受长子长媳的拜见。 因为情况实在太特殊,所以东宫上下并没有太铺张,李俨这位新郎脸上也没有少年郎成婚时应有的喜悦。不过他一贯沉稳得很,小小年纪便有喜怒不形于色的好性情,是以也没人觉得不对。 李俅这个当弟弟的倒是帮李俨挡了不少酒,好叫李俨能醒着去洞房,争取能尽早为东宫生下个长孙来。 三娘已经回到任上了,自是不能回去向李俨贺喜的,但她送李俨的印章便有祝他们新婚夫妻俩百年好合的寓意,也算是把新婚贺礼送到了。 采薇学堂也在这天正式开始对生员开放。 除了识字算术这些基础课程以外,三娘还准备请云锦、康丽娘乃至于张婆婆她们来给她们教些技艺,哪怕不是人人都能学有所成,至少也让她们能多几个选择。 只是这些事一时半会急不来,先把基础打好再说。 须知许多手艺人讲究传承,并不是人人都愿意把自己的本事外传,便是外传了也不是人人都有那个天分能学,所以安排这类专业技艺相关的课程得再三斟酌,既能让生员学到点有用的东西,又不能轻易涉及别人不愿外传的东西。 只要有人愿意学,三娘还可以想办法邀些外援来授课! 比如发展一个雕版印刷产业链。 蓝田县人比起外头的人多了个优势,那就是许多人都是玩过刻刀的。 手艺这东西只要练习得足够勤,往往能做到一通百通,既然有过雕玉的经验,雕字版和画版当然也不在话下。 大唐经过百余年的发展,士农工商的界限已经不复最初那般鲜明。 这会儿工商两类人虽还是有诸多限制,相对唐初而言灵活了许多,至少工匠不再是必须随时接受官府征调,而是可以纳钱免役。 这样就涌现了一大批拥有“自由身”的手艺人,他们相当于雇佣工,有活就接活,没钱还是照常生活,而不是直接入了官府让干什么就只能干什么的匠籍。 尤其是长安城这样的繁华都会,对于手艺人的需求那更是旺盛至极,这让许多人即便脱离了田产也有能靠自己的双手养家糊口。 雕版印刷这一块的人才缺口 是非常大的,即使已经由朝廷大力发展了将近十年,流通在市面上的印刷书籍还是供不应求,远不能替代手抄本的存在。 三娘觉得这个产业大有可为! 她是亲自跟进过雕版印刷过程的,实在不行还能托李俅请一批东宫老雕版师父过来教学,所以想在蓝田县构建雕版印刷产业链完全不成问题! 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奠定人才基础。 三娘不知道自己能在蓝田县这边干多久,反正先循序渐进地进行扫盲教育就是了。想要搞雕版印刷,你总得识字吧! 既然钦天监那边给李俨选的吉日是正月十六,三娘觉得这一定是个好日子,便麻溜地让采薇学堂正式展开迎新工作。 不少人陆续带着孩子来报名。 有些小孩子实在还太小的,便只能等下一批了。 卢氏第一天便与其他县官家眷一起对第一批生员进行初步筛选,本身就学识不错的拉拢过来看能不能留着当夫子,接着再按照有无基础进行分班教学。 小孩子也按照年龄和基础深浅粗略分好了初、中、上三舍。一通忙活下来,天色竟都暗了下来。 三娘带着狄平、狄安来陪她们吃饭,一方面是要了解生员们的情况,另一方面则是要了解卢氏她们工作上有没有什么难处。 卢氏虽忙了一天,却觉得心中分外充盈。 她们也并不觉得自己从前在虚度光阴,只是如今儿女都长大了,不像儿时那么依赖她们了,她们也应当有点自己的事情做,若是仍像以前那样心里眼里只有丈夫孩子,丈夫和儿女指不定还会嫌她们烦。 正好如今有这么一桩事能让她们凑在一起忙碌起来,她们岂会觉得有难处。卢氏笑道: “才第一天,哪能有什么不好办的事。” 狄安悄然看了眼自己母亲,只觉卢氏脸上的笑容比从前更多了,也更真切了。她也喜欢现在的生活,每天都能学到很多新东西,且还是高高兴兴地学。 她们能遇到老师可真是太好了! 三娘听到采薇学堂这边一切顺利,心里也开怀得很,举起杯朝卢氏她们敬了一杯酒,还和她们感慨道: “今儿不愧是钦天监选定的吉日,办起事来果然顺遂得很。” 有人不晓得今天是什么日子,追问道: “吉日是怎么个说法?”三娘便将李俨成亲的事 说与众人听。 众人这才想起她与东宫那些个郡王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这方面的消息自然比旁人灵通些。 意识到三娘与东宫关系匪浅,有些本来只想走个过场就退出的人心思又活络起来:既然都参与了,那还是坚持下去好了,反正这边做起事来都是有商有量的,不是特别累人。 倘若将来眼前这位郭少府当真能飞黄腾达,她们却肯定会后悔现在选择半路退出! 便是郭少府没能飞黄腾达,至少她们也凭借自己从小学来的本事在《蓝田县志》上留了个名,而不是只作为丈夫的妻子在上头记个姓氏。 酒酣饭足,各自归家。 夜色已深,有更夫行走在街头一下接一下地敲起了梆子,口里喊着“河干草脆,小心火烛” "天冷夜长,防火防盗”之类的警语。 刚过了上元节,许多人还沉浸在昨日的热闹中,入夜也静不下心来安歇,是以许多人家都还点着灯。 三娘与郑莹等人沿着街道往回走,一路上有说有笑,连吹面而来的风都不觉得冻人了。 翌日,三娘处理了一天正月这段时间堆积下来的事务,便听有人来报说家中来了客人,乃是许久没消息的李泌。 三娘没想到李泌会过来,收拾好案上的公文便回去了。 到家一看却发现萧戡也在,两个人正在庭院中比剑。三娘还是头一次看李泌使剑。 瞧他剑法纯熟,和萧戡打得有来有回,不似新学者,三娘顿觉自己不够关心朋友,竟是不知晓李泌剑法也这般了得。 看得她都都点手痒了,对萧戡说道: “你比够了就换我来。”萧戡正在兴头上来着,听三娘这么说立刻接话: “你先等着,我一时半会是不会输的!”结果李泌趁着他分心和三娘说话一下子挑掉了他手里的剑。三娘看得哈哈大笑,毫不客气地挤兑萧戡: “这下我不用等了。”萧戡不服气地道: "不算,这哪能算数,都是你和我说话我才分了神。" 三娘道: "不管你因为什么分神,反正剑被人打掉了就是输了。哪有游侠儿能丢掉自己的剑!" 这时绕梁已经帮三娘把剑取出来,三娘拿过自己的剑对李泌说道: “你不用让着我,我们点到为止地比划比划就好,比完正好吃饭去。" br />李泌点头。 两人便在庭院中相互拆起招来。李泌常年习道,使起剑来很有些以柔克刚的道家之风。 三娘摸索了半天也没摸索出破他剑法的关窍,最后索性喊了停手、把剑一收,哼唧着说道: “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先用膳去吧!" 萧戡可算逮着机会嘲笑回来了: “你再打下去也会输的。” 三娘道: “阿泌比我年长六七岁,我输了有什么稀奇的。我又不像你,总觉得自己小小年纪就天 下第一。" 她骑马练剑可都是为了强身健体以及应对各种突发状况,又不是想争强斗勇。输嬴根本不重要!几人分席坐定,三娘便好奇地追问李泌: “你这些年是躲在终南山里头练剑吗?” 李泌道: "小时候便学了,这几年闲暇时也会练练。" 山中的日子是很平静的,他每日无非是读书修行,空闲时间自然不少。三娘又问: “你这次下山是有什么事要办吗?” 李泌笑道: “受人之邀要去华山一趟,经过蓝田县时想起有人说你跟他讲你隐居终南山的朋友不来看你,所以趁着时辰还早来一趟。" 三娘: "...… 看来终南山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竟真叫裴迪把话传到李泌耳里了。 长安洛阳一带的终南山、华山以及嵩山都是隐居爱好者的常驻地,李泌在华山那边有朋友也不稀奇。 三娘说道: “我当时是和裴先生开玩笑的。你就算十年八年不来见我,我们的情谊也不会变!”旁边的萧戡闻言露出酸倒牙的怪表情。 三娘忍不住横了他一眼,警告他不要作乱。 三人也确实没有生疏,边吃吃喝喝边叙旧,饭后还小酌了几杯。等到天色擦黑,萧戡便很熟练地邀李泌去他家住一宿再出发去华山。 三娘这边住着的大多是女孩儿,男客是不好多留的。经由李俅上次提醒以后萧戡就很有这个意识了! 李泌没有拒绝,在萧戡家借住一晚,翌日一早便出发前往华山。李泌前脚才走,二老的搬家队伍便到了。 他们还在城门口碰了面,所以郭家祖父见到三娘时还询问: "李家那后生是来找你的吗?我记得他好像 在终南山里隐居?" 三娘没想到两边还能碰上,点着头答道: "他要去华山那边,顺道来蓝田县看看我们。" 见三娘神色如此,不见半分紧张和遮掩,二老便知那李家后生在她心里也是光明坦荡的好友关系。 明明孙女身边不缺适龄未婚人选,她怎么就一点动心的迹象都没有? 愁人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