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无毒不丈夫(六)
“回殿下的话,一切顺遂,骆公已联合诸臣工一并附署了本章,如今正在前往皇城的路上。”罗通能成为李显的心腹,自然是有几分本事的,这一听李显见问,并没有去描述那些无甚紧要的细节,而是言简意赅地将结果先行道了出来。
“嗯,说具体些。”
尽管早就知晓事情不太可能出现意外,可这一得知准信,李显还是不由地暗自松了口大气,只是脸色却并无甚变化,不动声色地追问了一句道。
“是,属下遵命,今日一早……”
罗通的口才并不算多好,一番话述说下来,平白直叙,几无甚文采可言,可胜在观察力极强,不但将事情的经过全盘道了出来,更将此事中诸人的表现乃至神情变化都一一描述了出来,几无遗漏之处。
“好,这事情办得不错,传孤之令,所有参与此事之人皆赏双俸,即刻按原定计划撤离,去罢。”罗通这番话并不短,足足说了有半柱香的时间,然则李显却没有一丝的不耐,始终静静地听着,直到罗通汇报完了,李显这才鼓励地颔了下首,给出了重赏。
“谢殿下厚爱,属下告退。”
李显待下素来甚厚,尤其是行动组之人的待遇更是极高,月俸不在朝堂大员之下,李显这一口气给了双俸,赏赐不可谓不重,然则罗通却并未因此而有甚失常的表现,恭敬地谢了一声之后,悄然退出了房去。
这小子不错,值得栽培!李显对于罗通的表现极为满意,心里头自是起了大用于其的念头,可也没往深处里想了去,只因如今戏台已搭好,是到了他李显这个主角上台唱上一回大戏的时候了!
“高邈!”罗通刚退下,李显便即一击掌,高声呼喝了一嗓子。
“奴婢在!”
这一听到李显的呼唤,早已在书房外等候多时的高邈自是不敢怠慢,疾步跑进了书房,紧赶着应答道。
“备车,孤要即刻进宫面圣!”李显扫了高邈一眼,面色肃然地吩咐了一句,话音里的煞气浓得惊人之至……
则天门外,为数多达五十余人的朝臣们正聚集在宫门前的小广场上,焦躁不安地眺望着洞开着的皇宫大门,这里头除了从白马寺一路行来的骆宾王、李铭等人,更有不少闻讯赶来参与其事的大臣们,甚至连坐镇洛阳的宰相郝处俊都已赶到了现场,声势不可谓不浩大,然则众臣工都已等了近半个时辰了,却始终没能等到觐见的传唤,谁也不清楚圣意究竟如何,心焦自也就是难免之事了的。
“快看,来了。”
就在诸臣工各怀心思之际,却见严德胜领着几名小宦官不紧不慢地从宫门里转了出来,立马在众臣中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陛下口谕:朕体违和,诸事日后再行计议,钦此!”
严德胜压根儿就不理会朝臣们的期盼之情,拖拖沓沓地行到了近前,拖着腔调地宣了圣谕,而后,也不给诸臣工发问的机会,身子一旋,抬脚便要走回宫去。
“严公公且慢,不知陛下可曾接到我等之弹章?”
骆宾王生性耿直,眼里向来容不得沙子,这一见严德胜如此作态,登时便怒了,板着脸便叫住了严德胜。
“洒家不知,骆中丞有事尽管上本好了。”
严德胜一点都不在意骆宾王的肃然,阴阴地一笑,随口答了一句,头也不回地便要就此离去。
“你……”骆宾王大怒之下,便要再次喝问,然则还没等他开口,背后便传来了一声冷厉的训斥之声——“严德胜,尔安敢欺君罔上!”
“放……啊,殿下,老奴……”
严德胜乃是武后的绝对心腹,这些年来在宫中可是威风惯了的人物,向来不怎么将朝臣们放在眼中,这一听居然有人敢当众训斥自己,登时为之大怒,愤然转回了身去,张口便要呵斥,只是一看清发话之人竟然是周王李显,立马吓得赶紧改了口,尴尬无比地傻站在了当场。
“参见殿下。”
诸臣工先前光顾着接旨,并不曾注意到李显的到来,此际听得声响不对,自是纷纷回过头去,这才发现李显正浑身煞气地站在了众人的身后,众人皆不敢怠慢,各自躬身见礼不迭。
“诸公请起。”李显坦然地受了群臣的礼,淡淡地回了一句,而后大步排众而出,走到了手足无措的严德胜身前,冷漠地扫了其一眼,毫不客气地开口道:“孤这就要面圣,严公公大可不去通禀,孤不介意的。”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
严德胜吃过李显的亏,自是知晓李显的手段了得,哪敢跟李显强项,这一听李显语气不善,额头上立马便见了汗,却不敢去擦拭上一下,只能是陪着笑脸地道着不敢。
“不敢么?那就有劳严公公了。”
李显的脸色始终阴沉着,丝毫不因严德胜的退让而有所变化,冷冷地哼了一声,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了一句道。
“不敢,不敢,殿下请稍候,老奴这就去,这就去。”
严德胜身为武后心腹,自是知晓李显这是为何而来的,他可不想在这当口上去触李显的霉头,忙不迭地应答了一声,逃难一般地领着人便溜回了宫去。
“诸公,小王平白遭此大辱,幸得诸公能主持公道,小王在此谢过了。”李显压根儿就没去理会严德胜的逃窜,回转过身去,对着一众大臣们深深一躬,抱拳行了个大礼,语气激动地谢了一句道。
“不敢,殿下切莫如此。”
“殿下客气了,此等不平之事,我等岂能置身事外。”
“不错,此等恶事我等若是置之不理,圣贤之书岂不白读了。”
……
一众大臣们大多是激于义愤而来的,先前因着高宗避而不见之故,本就已是群情激愤,再被李显这么一谢,一个个心中的正义感自是就此暴起了,众口纷纷之下,人人神色激动不已,唯有郝处俊却是默默不语地站在了一旁,只是看向李显的眼神里却充满了惊奇之色,似乎隐有担忧之状,但却并未就此多说些甚子。
“郝相,小王此际心已大乱,恳请郝相能主持其事,还小王一个公平。”
李显表面上激动万分,其实内心冷静异常,自是注意到了郝处俊的神色略有不对,念头只一转,便已知晓郝处俊在担心些甚子,左右不过是怕李显借着此事收买朝臣之心,从而引发进一步的东宫之争罢了,这便索性大方地将主持大局的权力交到了其手中。
“殿下放心,老臣自当尽力而为。”
郝处俊见李显如此坦荡地摆开了来说,自是知晓李显怕是瞧出了自个儿的担心之所在,暗自心惊于李显的敏锐感触之余,不免踌躇了起来,然则略一沉吟之后,还是接过了李显递过来的橄榄枝。
“多谢郝相成全。”
李显谢过了一句之后,便不再开言,转回了身去,面对着宫门方向,默然地立成了一尊雕像。
“陛下有旨,宣周王李显乾元殿觐见。”
严德胜去得快,回来得也不慢,不过片刻工夫便已领着数名小宦官从宫里转了出来,一见到肃然立于群臣之前的李显,赶忙加快了脚步,一溜小跑地到了近前,高声宣布了高宗的口谕。
“臣领旨谢恩。”
这一听旨意里丝毫不提群臣,李显便已猜到了内里的蹊跷,不过却并没有就此多说些甚子,恭敬万分地领旨谢了恩。
“严公公且慢,陛下为何不见我等?”
国子监直博士李铭性子急,这前后都等了近一个时辰了,一听等来的居然是这么个结果,登时就有些忍耐不住了,气咻咻地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不错,李博士所言甚是,我等要求面圣!”
“此等朝堂大事,陛下岂可避而不见!”
……
李铭这么一嚷,一众大臣们自是纷纷出言附和了起来,整个场面登时便有些失控的迹象,直急得严德胜大汗狂冒不已。
“诸公,父皇乃圣明天子,定当会有所定夺,还请诸公在此稍待,容小王先去觐见了父皇可好?”李显是打算携群臣逼宫之势过得此关,但却并不想看到群臣们真的将事情闹腾得大发了去,这一见群情激愤,赶忙出言安抚了一番。
“殿下但去无妨,我等自当为殿下后援。”
“不错,是这个理儿。”
“对,且看陛下有何旨意再议也好。”
……
李显乃是苦主,他既然开了口,诸臣工自是不好反对,纷纷出言表达了支持李显的立场,至于郝处俊等数名老成持重之辈,虽无甚言语,可也一样颔首示了意。
“诸公请了,小王去去便回。”
眼瞅着大势已成,李显心中自是乐呵得很,可却不敢有所表露,只是沉静地对着众臣工拱手行了个礼,交待了一句之后,大步向宫门里行了去,严德胜见状,哪敢再多逗留,忙不迭地跟在了李显的身后,一路陪着小心地向后宫的乾元殿赶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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