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他也来欺负人
单伯走后,一看时间刚过八点,张余继续留在弹珠房,完全沉浸在单伯讲的指法、劲力和姿势里面,偶尔再投出一颗母珠。虽然准头依旧不够,但是对于力道的掌控,似乎有了一些明悟。他完全陷入到那种感觉里,随手比划着,再随手弹出母珠。正在他忘乎所以之时,忽有人拍他肩膀,回过神来一瞧,竟然是张明生。
张明生理了个寸头,胡子也刮得十分干净,西装笔挺,皮鞋程亮,蝴蝶依然歪斜,整个人看上去还算利整。他精气神十足,不像昨晚的温吞水状。其实张明生两天一夜没睡,单伯与小兰走后,师傅告诉他,自己马上就会离开庐江城。并嘱咐张明生赌斗结束后,也最好马上远走高飞。
因为没有师傅罩着,酒家老板不可能再要他。与其被人赶走,不如自己主动离开。最后池千里给了他一摞钞票,让他买一身好点的行头,说是上赌桌的话,一定要庄重。这既是展现自己的素养,也是对别人尊重。张明生昨晚穿的西服西裤,实际上是池千里的,所以显得极为不合身。
最后池千里又特别交代了几句话,聂苍山不可赌,盖之信不可交,万有仁不可信。只有一个单伯来,可以信任与寄托。四个人张明生一个不认识,想问又说不利索,池千里知道他的心思,解释说单伯来就是昨晚来的阁老,至于其他人,以后如果碰到,就一定要记住这些话。池千里天一亮就走了,没有与任何人告别。
张明生对于师傅的话,向来不敢违背,即便师傅已经离开,还是乖乖地按照师傅的吩咐去做。他将屋子收拾干净后,就出了门。先是理发,再买衣服,一双皮鞋四千多,他付钱的手都在颤抖。这也难怪,他一个月工资不过三千,哪里舍得花四千多买双鞋子。不过师傅说了,一定要将他给的钱,全部用来买衣服。
最后师傅给的十万块,被他花了个精光,从帽子到鞋袜,再到西服西裤,领带蝴蝶结衬衫,还有一块手表。张明生吃顿饭,都要精打细算,花十万块钱买身行头,心疼了半天,晚饭都没吃。等到天黑,才换上新买的行头出门。师傅让他今晚赌局结束就离开,不过还有两场比斗,所以他想找张会长帮个忙,将明晚的比斗挪到今晚一起进行。
他想在新月城等张余,不过工作人员告诉他,张会长早就来了,在五楼的弹珠房。他见到张余,还没开口招呼,张余已经点头道:“今晚挺利索。”张明生略显尴尬,有些结巴地说:“我今天没上班,就干这些事了。”张余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会舍得请一天假?我可是听张齐宇他们说,你从来不请假,因为舍不得那点工资。”
张明生回到:“没办法,师傅走了,我怕光自己去上班,会被老板赶出来,那就丢死人了,所以干脆不去也罢。”张余手里拿着母珠,心里想着心思,嘴上却说:“你师傅不干了吗?你专门跑来,就是跟我说这些?”张明生解释道:“是啊,师傅离开了庐江,我怕晚上回去,会被老板撵走,所以就来找你。”张明生也觉得奇怪,他面对张余时,结巴要好得多。
张余当即拒绝:“找我没用的,我你们老板不熟,也帮不了你。”张明生急忙道:“那咱们赌一把,要是我赢了,你就帮帮我。”张余面色一紧,心中哭笑不得。心想平时我一个人在这里玩耍,自得其乐,也没见谁要来找我赌一把,怎么今天要来都来了?而且看上去都非正常人。他心里这样想着,嘴上问道:“赌注是什么?”
张明生回道:“我赢了,你帮我一个忙。你赢了,我帮你一个忙。”张余断然拒绝:“没兴趣,我没有什么事,是需要你帮忙的。”张明生结结巴巴地说:“那可说不定,我也不是一无是处,多个朋友多条路嘛。再说了,你又不是稳赢我的。”张余想了想:“那行吧,不过我事先声明,就算我输了,你的忙我能帮就帮,帮不上你也不能怨我。”
张明生连连点头:“你一定能帮的上,也只有你能帮的上。”张余问他:“那你说吧,要赌什么?”张明生看着张余右手捏着母珠,再看看前面的孔洞说:“咱们也别麻烦了,就比扔珠子。为表诚意,我扔最后面一排孔孔洞,你扔最前面一排孔洞。一分钟为限,谁进的珠子多,谁就算赢。”
张余脑门都是绿的,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都赶到一块来找他帮忙,然后都要以比斗来定夺。就连这个老实巴交,一脸矬相的张明生,也敢来跟他赌一把,这不是欺负人吗?而且欺负人的方式,都一模一样,定的规矩完全瞧不起他。单伯露的那几手,可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张余输的心服口服。可你张明生有什么能耐,敢这样对我说?
张余虽然心里不服,可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答道:“好,那你先来吧。”张余把装着母珠的盒子递给张明生,里面大概剩有几十个。张明生接过盒子说:“那就麻烦你,再去换些珠子,我在这里先试试,我还没玩过这个呢。”张余听了心里那个气啊,你一次没玩过,就敢来跟我比,简直没把我放在眼里。他决心等一会,要给张明生一点颜色瞧瞧。
张余平时投掷,一点不耽误的话,估计是三四秒投一个母珠,他交给张明生的盒子里,怎么也不少于五十粒,一分钟的时间肯定够用。可看张明生样子,似乎还缺得多。他也懒得多说,抓起一大把红色珠子,又去兑换了五百个母珠。一大半倒入张明生的盒子里,然后看着张明生练习。
张明生站在那里,不停地调换着姿势,挥动着胳膊。再左右手捏起珠子分别投掷,每只手投了十个母珠,各进了四五粒。张余很是诧异,光是这种准头,就比自己高明得多,难怪可以大言不惭地让着自己。张明生最后又连投三颗,这是三颗连发,速度陡然提升一倍,而且颗颗命中这才收手。
他把装母珠的盒子,放在胸前的栏杆上,对张余道:“可以了,我们开始吧,你来记时。”张余也不答话,看着手表,口中喊道:“三,二,一,开始。”张明生双手齐动,不停地挥舞着,而且手速越来越快,到最后已经看不见手势。只有影影绰绰的一片,投出去的珠子连成了一线,每粒珠子间隔不过三五公分,全部咚咚咚地落入洞内,而滚出来的红色珠子,也发出叮叮叮叮的声音煞是好听,再落入前面的篮子里。
张余喊停的时候,张明生面前装母珠的盒子空了大半,他停下对张余说:“一共投了一百九十八个母珠,投丢了十四个,进了一百八十四个,该你了。”张余不言不动,心想,我投白色孔洞的话,大概三秒钟投一个,还不是全进,你投红色孔洞,竟然可以一秒投三个,还命中率达到百分之九十九,这还投个屁嘛?
对于张余来说,今天真的是打击非小。一连两次,都不需要他出手,就已经败下阵来,确实郁闷之极。输给单伯虽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人家年纪摆在那里。不说别的,单是见识和练习与经验,就要比自己多得多。可是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比自己还小着好几岁,竟然用了类似于单伯一样的方式赢了自己。
他们同样都用自己难以企及的赌术,很霸气地让自己不用出手就输了。今晚的两场赌斗,让张余感觉出,自己就像个井底之蛙,对于赌术的理解和见识,实在浅薄得很。他觉得或许真该像单伯说的,出去走走长长见识。张余内心思潮反复,而面上却平静,问道:“你在投掷珠子的时候,另外还记着数目?”
张明生点头应道:“对啊。”张余又问:“数字不会记错?”张明生笑笑说:“当然不会。”张余竖起拇指,由衷地夸了句:“你牛皮。”在投掷珠子的时候,不仅要用眼睛看,双手不停地摆动,还要注意力道和姿势的掌控。然后在如此高速运转下,还能清晰地记住珠子的数目,这不仅需要一心多用,还需要劲力、身体和心气的完美调配转换。
张余要不是亲眼所见,绝对不相信,世间还有人能做到这点。他忽然想到单伯说的,心力是一切赌术的根本,不禁有所感触。今晚的两场比斗,虽然让他败得极其难堪,可是他把单伯教的,和张明生表现的,相互串联印证比较,真的是受益匪浅。张明生见张余怔怔得出神,催促道:“该你投了。”
张余摇摇头,把所有母珠,都倒入张明生胸前的盒子里说:“这样吧,我就不投了。这里所有的母珠,你在两分钟之内,如果能全部投完。而且白黄蓝红四色孔洞,都要一样多,命中率也在九十以上的话,你无论叫我做什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先前剩的珠子,加上刚才去换的,在张明生投过以后,大概还有两三百个。
要在两分钟之内投光没有问题,命中率百分之九十也没问题,可是加上四色孔洞均分,实属强人所难。每个孔洞间的距离相差颇多,对于力道的运用和掌控,以及心算能力是极大考验。张明生有些犹豫,在评估自己能不能做到。其实张余在心里,已经同意帮他,之所以还出这样的难题,想逼出张明生的极限,自己能不能学到些什么。
张明生想了会,结结巴巴地对张余说:“我做不到。”张余没有看他,抬起胳膊看着手表,喊道:“三,二,一,开始。”在张余数的时候,张明生知道辩驳已经没用,只得尽力而为。他双手放进盒子里,同时各拿起四粒珠子,放在五指中间,听到喊开始,他双手齐动,八粒珠子齐出,分别朝四色洞口奔去,每色洞口两粒。
不过八粒珠子,只有一粒进了红色洞口,其它全部落空。张明生也顾不得命中率,双手不停地穿插投掷,速度也放慢许多。不过一次八粒,数量却只多不少。头几次投掷,每八粒只能进一两粒,渐渐地命中越来越多。五次以后能进三四粒,十次投掷以后,可以进五六粒,投到十二次以后,每次都能进个六七粒,有几次甚至全进。
张余一直没有喊停,张明生在只有三粒母珠的时候,自己停下来,张余这才说道:“时间用了一分四十二秒。”张明生尴尬地说:“一共三百一十六粒,进了一百七十五粒,百分之六十的命中率还不到。”他忽地抬起头看着张余说:“这样吧,你给我一个小时的时间,到时候四百颗珠子,两分钟投完,九十九的命中率,四色孔洞均摊。”
张余诧异问道:“你要干什么?”张明生回答说:“我练习一个小时。”张余以为听错了:“你只需练一个小时,就能做得到?”张明生坚定地说:“肯定行。”张余极其无语,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张明生,这家伙每次表现,都要给人惊奇。他居然可以八珠连投,虽然命中率不高,可是也比我高。
也就是张余,性格沉稳型,不然信心早就被打击得七零八落。他淡淡地对张明生说:“不用了,你说吧,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张明生有些疑惑:“可是我还没做到你说的要求呢?”张余倒有些好奇,自己可以帮他做什么?催促道:“没关系,就当是交个朋友,说吧,什么事?”张明生回道:“谢了,我是想请你从中斡旋下,两场比斗不要分开,在今天晚上同时举行。”
张余问道:“为什么要改变时间?这可是你自己定的。我需要一个理由,以便去跟柳传熊沟通。”张明生支支吾吾地说:“师傅交代过,要我今晚结束比斗,明天一早离开庐江县。”张余不解,顺嘴问道:“他为什么要你这么做?”张明生摇摇头:“这我真不知道。”张余为难了,皱着眉头说:“这算什么理由,我怎么去跟骰子王解释?”
张明生更加结巴,低着头说:“我也知道不合理,才请你帮忙的嘛。”张余勉为其难地说;“那好吧,我试着去沟通,但不保证一定可以。”张明生连忙道谢:“算我欠你个人情,没事我就先走了。”张余挥挥手:“好,十点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