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万福不福
日子一天天过去。
清明越来越近。
长沙城。
城南。
才刚下过一场小雨,无论大街还是小巷,都是湿漉漉的。
这条街,行人稀少。
虽然不是清明当天,但每个人脸上,都有惊魂的意思,无不匆匆而过。
晌午过后,有人口中吟着诗,手里提着个酒壶,腰间别着一把黑不溜秋的刀,一摇三晃,出现在这条街上。
归老宁无五亩园,
读书本意在元元。
灯前目力虽非昔,
犹课蝇头二万言。
陆游的《读书》很好,可没多少人听过,更不要说在这个连陆游是谁都不知道的世界。
吟诗人不是英姿勃勃的少年郎。
至少第一眼看去不像。
可能是长着络腮胡的缘故,有时会给人一种年过三十的沧桑感。
但他的眼睛,却又是那么清澈,说他只有十八九岁,也不为过。
“这家伙是什么人?”
“没见过。”
“要不要……”
“先不要对付他,观察一会儿再说。”
屋顶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个劲装男子,颜色统一,标志也统一,均在胸口处绣着一个血红色饰物,像一座府邸。
吟诗人一路走。
屋顶上两人一路跟着。
吟诗人眼中只有路,唯独没有人。
而那两人眼中只有人,唯独没有路。
忽听咔嚓一声,屋顶上两个人明明都是六段,轻功不俗,但同时踩到烂瓦片,差点掉落,身形摇晃,有点狼狈。
去你娘的!
两人只当是走了霉运。
运气是个好东西。
但不可能每天都有,偶尔走走霉运,也是很合理的。
两人继续居高临下跟着吟诗人。
不久。
吟诗人转入一条大街,却是看不到一个人,就好像变成了鬼街。
等他走过这条鬼街般的街道后,那两个人轻落街口,望着吟诗人一步步朝着万福镖局大门走去的背影,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不要管他。”
突然,两人身后来了一位八段,胸口处同样也是绣着血府似的标志。
“你们两个之前怎么回事?”
“踩着了破瓦片……”
“不长眼!”
八段训斥。
两个六段不敢回嘴。
这时,吟诗人走到万福镖局大门外,在威武的大石狮子底下坐着,微微闭眼,意态暇意,也不知在搞什么。
其实。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搞什么。
反正这里搞搞,那里搞搞,只要自己爽了,管他呢。
片刻后。
出奇安静的偌大一片镖局,终于有了响动。
只见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脸色蜡黄,手里拿着一把剑,开门一跃而出。
“江湖事,江湖了,各位有什么仇怨,只管冲着我孙坚来,何必连累无辜?”
孙坚明明是个八段,随便出手都能掌碎石头,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身上再无八段高手的风范,有的只是不解和失意。
“无辜?”一个声音远远传来,“江湖上的人,那有什么无辜?”
“难道江湖就没有规矩吗?”
“孙坚,你也是个老江湖了,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江湖不是没有规矩,而是要遵守规矩。你不遵守规矩,就别怪我们破坏规矩。”
“不知孙某什么时候……”
“你万福镖局常年走镖,总会得罪人吧?”
“……”
“不过。”那声音一转,“你万福镖局走镖再多,也不可能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那各位是?”
“这么说吧,你只要把东西交出来,一切都好说。”
“孙某虽然薄有资产,但……”
“你万福镖局那点钱财,我们还看不上。我说的是一把剑。”
“什么剑?”
“孙坚,光棍眼里不揉沙子,是什么剑,你比我们清楚!”
孙坚叹道:“我手中这把剑就是万福镖局最好之物,削铁如泥……”
“孙坚!”那声音怒了,“你以前受过伤,不是因为你挺得住,而是有人对你手下留情。一个不懂感恩的人,是不值得可怜的。懂吗?”
孙坚以前确实受过伤。
当时他就有所怀疑。
只是他受伤以后,每天都有点难受,直到半个月前才完全康复。
而许多天来,镖局的一切都变了。
先是儿子孙平之沉迷于去勾栏院玩乐。
不是他不管,而是实在没心思。
至于他的夫人,一要照顾他,二来觉得家中有钱,三来认为玩一段时间就过去了。
所以才会越演越烈。
后来。
有的镖师看出苗头不对,不告而别。
有的镖师稍微有点良心,说了告辞才走。
而有的镖师,对他忠心倒是忠心,可时不时闹失踪,还有被杀的。
时至今日。
镖局里对他不离不弃的镖头和镖师,已只剩下不到三十个,远远低于鼎盛时期的三百多人。
“不懂感恩……”孙坚笑了,“我孙坚每年都会接济百姓,长沙府哪里有灾荒,我都会第一个站出来……”
“这种小恩小惠对你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也是你能活到现在的福报。”
“我……”
“孙坚,你不用拖延时辰,留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是不是要万福镖局的人全都死了,你才会开心。”
“我……我没有你们想要的剑。”
那人正要说话。
就在这时,一人冲起半空,然后落在万福镖局大门外。
一身白色劲装,胸前带有血府标记,豹头环眼,下巴飘着灰色长须。
凝气境。
吟诗人眼睛似睁未睁。
“孙坚,老夫不会跟你啰嗦,你不承认你孙家有一把剑,是吧?”
“原来是这个家伙。”
吟诗人心里想。
“没有就是没有。”
“那好,把令郎叫出来,老夫问一问他。”
“犬子……”
“他不敢出来?”
言犹在耳,只见孙平之手里提着一把剑,从镖局里大步走出。
而他身后,却是跟着一位五十不到的妇人,也是手里拿着剑。
母子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孙坚身边。
最后就见二十多个镖头、镖师,拿刀的拿刀,拿剑的拿剑,一涌而出。
“很好,全都出来了,省得老夫一个个去找。”
白衣老者双手背在身后,目光先是扫过一众镖头、镖师,然后望着孙平之。
“孙少局主,老夫问你,你是不是认识一位名叫茜茜的妓女。”
“不……我不认识……”
“不认识?李忠,你怎么说?”
闻言,有一个四十出头的镖头,急忙越众而出,去到白衣老者边上。
“李忠,你这个不要脸的狗东西!局主对你那么好,你竟然……”有个镖头怒骂道。
李忠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这么做,也是良禽择木而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