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九章 理想的幻灭
而那小女孩母亲的尸体则被裹着白布,抬到了院子外面。她本是个温婉贤淑、心地善良的人,没有心机没有手段,对这个时代的规则、对丈夫与正房的压迫逆来顺受,唯一的愿望不过也是带着自己的女儿在这世道活下去罢了,可是就连这点卑微的愿望竟然也实现不了。
这是那个时代随处可见的悲剧,女子社会地位低,家三纲五常中,便有夫为妻纲,如同君为臣纲一般,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丈夫若是用所谓的家法错手将妻子虐待致死,似乎也寻找不到一条有效的法律来给这种行为定罪。
主导这一悲剧的人竟能轻易被原谅,让人对其无可奈何,只因他头顶上顶着“丈夫”跟“父亲”的名号,一切就都情有可原了,即便导致了这般罪恶的事情,也能轻易被原谅,这一切是多么的荒唐。
此时,天边也开始飘起了小雪,园子里的柴火还在滋滋地燃烧着,照亮了每个人的脸庞,或不屑或同情,或冷漠或悲痛,或焦虑或懊悔,光影覆盖了这光怪陆离的众生相。
秋蝉看着这一幕,久久说不出话来。
林良跪倒在那具尸体面前,一脸的悔恨。秋蝉快步走到那丢了魂魄的林良面前,先是对着他的脸上重击了一拳,接着又对着他的胸口踢了一脚。她虽然身上还有伤口,但是手脚却还有力气,悲愤交加使她忘记了身上疼痛。
徐桐还想为自个的女婿打抱不平,“这这这……反了!来人啊!快将这个疯女人拉出去!”
一众家奴正想围过来,载洸一个眼神又把他们吓了回去。
林良站起身来,捂着被痛击的胸口对着秋蝉大喊道:“你这是在殴打朝廷命官!”
秋蝉:“打的就是你这个丧尽天良,无能又可悲的畜生,你不配为人夫,更不配为人父!这世间没人能制裁你,我替老天爷教训你!”说完她又对着他拳打脚踢。
林良是个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即便是对着受重伤的秋蝉,也抵挡不住她的攻势,他边在地上打滚边求救:“步军衙门的人就在那里,你竟然敢藐视王法!来人啊快将这泼妇抓起来!”
荣禄刚想开口说话的时候,又见了载洸朝他投来的恫吓眼神,把想说的话憋了回去,说道:“本官刚刚才查清,那日办案的官差,才是乱党,他杀了人,将罪行嫁祸给秋蝉姑娘,本官现在要回去清理门户了,告辞!”说完,便带着人走了。
林良又向两位师傅求助:“师傅!岳父!救我啊!”
翁同龢:“醇王爷!你怎么能放纵你的人肆意妄为!一点规矩都不懂!”
徐桐:“简直目无王法!还不快叫她住手!”
载洸冷笑了一声,回怼道:“规矩?王法?二位大人背地里的所作所为,早已背弃了圣人仁义之道,妄为人师,还谈什么规矩王法?你们不要忘了,这两尸三命是怎样产生的!”
那两人做贼心虚,也不敢插脚此事,把自己陷进去,此时也有了置身事外的想法了。
翁同龢:“这次闹剧与我俩何干!醇王爷莫要血口喷人!”
徐桐看着被打的女婿,甩甩袖子说:“身为朝廷官员,儒生士子,竟被一女子如此……窝囊,不堪,奇耻大辱!翁师傅,我们走!眼不见为净!”
他俩气冲冲地离开了。
载洸走到秋蝉旁边,抓住他即将砸下去的拳头,轻声说:“够了,再打下去,他就死了。你身上有伤,不宜动武,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吧。”
林良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死死地抓住了载洸的裤脚,“王爷……你要救我,我不能死啊……”
载洸蹲下身子来,缓缓地说:“林良啊,你知道你的夫人是怎么死的吗?因为你,因为你的懦弱,你的自私,你的冷漠。
你不配当一个父亲,也不配当一个丈夫,所以上天,将你的夫人,还有他肚子里的孩子都带走了,让她们免遭世间的折磨。
既然,你没有当父亲的资格与担当,那刚刚被送去救治的那个女孩,今后也跟你无关了,余香学院的人会抚养她长大成人,这个你没有意见吧?”
他猛地点了几下头,“谢王爷相救……”
载洸:“滚吧!”
孙毓文走上前来说:“醇王爷,这会您该消气了吧?”
奕劻:“这姑娘人没事就好,大家都没有损失嘛,我看,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不至于大动干戈,伤了和气。”
载洸则是淡淡地说:“了断与否,本王还不能给二位结论,此事容明日再议,可否?”没等他们回答,载洸直截了当地说:“今日多谢二位相助,本王铭记于心,天已晚,二位都早些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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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洸与秋蝉二人坐在马车上,秋蝉的怀里紧紧抱着那个救活过来的小女孩,眼神空洞,像是失去了灵魂一般。
载洸:“你没事吧……”
她抬起头来,冷冷地盯了载洸一眼,“你看我刚刚打人的样子,你觉得我有事吗?”
载洸:“那你怎么看上去……不太好的样子。”
秋蝉:“我只是觉得……很绝望,内心的理想被现实不断被现实碾压粉碎。我在监狱里受了那么多痛苦,这些都可以忍受,但是想保护的人,最终却还是没能让她活下去。
如同在陷于泥沼中,越是挣扎着想从中脱离出来,就越陷越深,直至将你的身躯与灵魂全部吞灭,毫无抵抗之力,怎能不让人绝望?”
载洸能体会她此时的心境,带着浓烈的理想主义与浪漫主义色彩,却在这个时代中渐渐暗淡,载洸也有过这样的时刻,看着她,就看到了一个破碎的影子。
看着她憔悴的脸与冰冷的眼神,让载洸心生同情,也滋生了一种强烈的保护欲,缝合她灵魂的裂缝,也是在救赎曾经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