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大宋栋梁
被亲卫领着的岳飞一脸风尘仆仆的模样，不过曹彬却注意到，此人那始终不曾佝偻半分的脊梁和那始终挺直的腰杆，嘴角不自觉的就带了一丝笑意。
“哪只兵马出身？”
压根没问岳飞当没当过兵，曹彬自认为自己这么些年在军伍之中打拼出来的眼光，若是认不出一名精悍军人，那他曹彬这双招子可谓是废了。
所以曹彬问的格外自信！
而岳飞也没有丝毫意外，一撩衣摆半跪拜道：“金翎关杨老令公麾下校尉岳飞岳鹏举，见过大帅！”
“金翎关？”
任曹彬之前多么的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此时也惊讶地直接站了起来。
实在是这消息太过骇人了！
金翎关、杨老令公！
这两个词连在一起代表着什么，如今身为军方第一人的曹彬再清楚不过了。
曹彬久久地沉默着，一对虎目死死地盯着单膝跪地却始终腰杆挺直、目不斜视的岳飞。
良久，曹彬拿过岳飞举在手头的那封异常扎眼的信，随口吩咐道。
“起来吧，想必本帅看完梁王殿下的信，大概就能清楚你的来历了！”
说完压根理都没理岳飞，反身坐在帅椅上，拆开了这封火漆封口的信件。
“大将军曹亲启，蜀国梁王刘理敬拜，日前孤忽而得知……”
曹彬默默地看着手里的信件，可越看曹彬的脸色就越是难看，看到最后，他更是直接一巴掌拍在了案几。
这一声爆响，让原本站在帅帐之外的亲卫毫不犹豫的拔刀冲了进来，结果看着压根屁事儿没有的曹彬一脸的懵逼。
曹彬冲着来人没好气的挥了挥手，看着岳飞又沉默了片刻才涩声问道。
“你当真是杨业麾下在金翎关被俘？”
被俘，这对于任何一个军人来说都是耻辱，可岳飞却坦然的点了点头。
“没错！卑职当时乃是一校尉，率麾下杀退敌人十七次进攻，身中六矢力竭被擒。”
曹彬点点头，没有夸赞英武什么的。
因为对于曹彬来说，这等忠勇之人，他见过太多了，他自己其实也是。
在他看来，从军者本就当秉持马革裹尸之念奋勇杀敌，贪生怕死乃军中大忌！
当然了，更多的还是因为刘理在信中给他说出的那些事情，给他带来的冲击力太强了。
那位梁王殿下可真能折腾啊！
为了招揽一帮子部下，居然甘愿亲冒矢石、千里迢迢的到明国救人不说，最厉害的是还真被他救回来了。
虽然刘理在信上对于自己救人的过程语焉不详，可眼前不是有个当事人嘛，直接问就是了。
“鹏举，你可否跟本帅说说梁王殿下解救尔等的经过？”
“本帅很想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又怎么被救出来的！”
“你也是军中之人，你当明白，此事说不明白，本帅无论如何也不敢放你领军！”
岳飞闻言没有半分气馁，反而很坦然的点了点头说起了在锁龙领的这几年生活。
他说的很细，从吃食、干活到那边的差事、明军的装备、数量，甚至他还借着曹彬放在案几上的纸笔，画了个他记忆犹新的地形图。
紧接着他又说起了自己是如何碰上辛幼安一行人，又是如何说动青龙山寨的一帮人，然后声东击西救出众人的经过。
甚至连之后刘理是怎么安排众人走海路撤离，并且幸存的杨家几位儿郎投入了刘理麾下，岳飞都没有丝毫遮掩。
岳飞别看是个表面上只知道打仗的纯粹军人，可实际上，他看得很明白。
曹大将军作为军人、杨老令公牺牲之后实际上的军方第一人，对于杨老令公阖家上下的遭遇，他难道就没有一丝触动？
谁乐意自家将来成为这等模样？
自己马革裹尸也就罢了，诸多子侄全部血染沙场，甚至被俘之后还不能现世？
真就没点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心思？
怎么可能没有？
曹彬没法如刘理那般千里迢迢的去救人，但他也绝对不会去干那卖友求荣的事儿来！
果然，曹彬听完岳飞的讲述以后，怔怔的看着头顶沉默了良久，然后才幽幽地说道。
“鹏举，梁王殿下夸你忠勇无双，心存报国之志，本帅自不会轻贱于你。”
“然国有国法军有军规，你原本为校尉，朝廷以你阵亡为由升了你的衔级，可你却未死，这衔级自然就得先放在一旁。”
“且你从未在本帅帐下任职过，故此，本帅只能予你偏将军一职，领五千兵马，你可愿意？”
岳飞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单膝拜道：“末将领命！自当奋勇杀敌、精忠报国！”
曹彬闻言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而后拿起一旁的毛笔挥毫泼墨，须臾间便写好了一道手令，而后郑重的盖上了自己的大将军印，递到了岳飞手里。
“你先去军司马处入职，自会有人带你去认领兵马，本帅给你五日时间整肃兵马。”
“五日后，你便要成为本部的一只箭头，前出阵线克敌制胜。”
“若有功，本帅不会吞了你的功劳，自会上书陛下为请功。”
“若有罪，本帅也不会为你遮掩，哪怕有梁王殿下的面子在，你也少不得军法从事！”
“你可明白？”
曹彬或许是爱才之心，又或许是有其他考量，难得的多说了几句。
岳飞闻言却心中一喜，赶忙躬身抱拳领命道：“末将省的，军中自有军中的规矩，末将定当遵令行事！”
“嗯，去吧！本帅等着看你的表现！”
挥了挥手打发走了岳飞，曹彬脸上那原本还浮现着笑容立马换成了一丝愁苦，视线重新落在了那封雪白的信笺之上，嘴里喃喃的感叹道。
“有道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可杨业没成啊！”
“那就是个跟咱一样只会打仗的老实人而已，你怎么连他都不放过呢？”
“杨业能死，杨家将能死，那是不是咱也能死？”
“我曹彬固然忠心陛下、心系大宋，可老夫不想死得这么窝囊啊！”
“徒留一帮孤儿寡母于世，顶着个忠勇牌坊，还不是凄凄惨惨过日子？”
“唉……这大宋，又要起风咯！”
岳飞自曹彬中军帅帐出来后，不禁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哪怕沉稳如他，眼下也不禁激动了冲着天空连连挥拳。
对于一位矢志报国的军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让他上战场更好的奖励了。
更何况还给了岳飞五千兵马，虽说只是偏将职衔，但又给了他临机专断、主动出击的机会。
这就等于给了他臂助的同时，还松开了他的缰绳了。
岳飞一通发泄过后，也顾不上众人那看傻子似的的眼神了，赶忙朝着一旁的营帐走去。
那边便是军司马日常办公的营帐了，他还得先去登记、换取告身呢。
忙活了大半天，又是登记、查验又是领取甲胄、军马，然后再由军司马遣人送到驻军营地，岳飞哪怕知道这是应有的规矩，仍旧觉着心力憔悴。
不过，再多的疲累当他看到满坑满谷的五千兵马后，那疲惫也就烟消云散了。
尤其是当他的发现这五千兵马里居然还有两千骑兵的时候，他差点没当场笑出声来。
曹大将军可真是器重自己啊，两千骑兵、三千步卒，甲胄、粮草、辎重齐全完备，这可是一支不小的力量了。
看着眼前乌压压却又默不作声的军士，岳飞一个垫步飞跃到了令台之上，看着台下众人放声喊到。
“诸位将士，某乃岳飞，之前在金翎关杨老令公麾下任先锋校尉三年，与那明军大大小小打了不知道多少仗了！”
“所以，不要以为是来了个不知兵的后生来糊弄你们，某说白了，是来立功的！”
这出身一报出来，台下立马安静了不少。
毕竟当年金翎关一战，虽然最终未能取胜，但那骁勇善战的名气是实打实的传遍了整个宋国。
作为眼下同样抗击明军前线的一众将士，虽然不曾认识岳飞，但就冲着他的出身，这抵触就要消掉一大半！
而岳飞的训话还在继续。
“为何说某是来立功的？”
“因为这里有明军！”
“咱们都是军伍里的汉子，图的不就是精忠报国、杀敌立功吗？”
“而眼下，咱们的机会来了！”
“五天！”
岳飞直接张开大手竖在众人面前，一脸坦然的喊到。
“大帅只给了本将军五天时间整军！”
“五天后，我等就要出兵跟那明军当面厮杀了！”
“所以，但凡想要立功的，这五天给本将军往死了操练起来！”
“五天后，全军出击！”
但凡能在这前线混的，就没有不想捞功勋的，岳飞这等边军老人更是清楚的明白，对于他这等初来乍到的领军之人来说。
跟部下谈什么家国大义、精忠报国都是扯淡，就得用最朴实的话让他们明白，要打仗了，可以立功了！
只要这个胡萝卜吊在众人前面，再让他们意识到自己跟他们是一伙儿的，同样是边军出身。
剩下的，就不用说了！
果然，接下来的五天里，岳飞简直忙成了一个大陀螺。
白天他得熟悉军中将校、考教麾下战力、清点营中辎重，到了晚上他也没法闲着，他得查看近期的军报以及中军送来的一应情报。
毕竟此时的他，乃是前军中极为重要的一支机动力量。
五天时间里，几乎每日休息不到三个时辰的岳飞，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可依旧无法遮掩那他神光奕奕的双眸。
人嘛，只要精气神还在，那自然不会觉着累。
身穿银环锁子甲，手拿追风蘸银枪，站在军帐之中的岳飞炯炯有神的看着眼前一应校尉，沉声道。
“诸位都是老行伍了，当知晓令出多门乃是取死之道的规矩！”
“所以，本将军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提醒各位，但凡本将军令一下，让你冲你便冲，让你撤你便撤。”
“只要军令执行到位，成了，各位都有功劳，败了，罪责本将一力承担，诸位可明白？”
一众校尉闻言大喜，赶忙躬身大吼道：“卑职领命！”
岳飞点点头，而后用手中的枪尖当做教鞭指着背后堪舆图上的某处开始说起了布置。
“此番，我军面临的乃是明国两路大军。”
“一部为蓝玉部，领军十万攻向了琅琊，那一路军咱们保持关注就好，暂时跟咱们没关系。”
“但另一部，常遇春部，同样领军十万，直奔兰陵也就是我等方向而来，那咱们就不能视而不见了！”
岳飞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些许笑容。
“常遇春此人，固然是个能征善战的，在明国也算是个打了不少胜战的老将了。”
“可他好死不死的，选了那祖大寿为前锋！”
“此人志大才疏，偶有轻狂，但偏生有时候又胆小如鼠！”
“据探马来报，此人率一万明军为先锋，正朝着我军方向赶来！”
“因此，本将令！”
唰……
一众校尉齐刷刷的站起来躬身领命。
“步卒于这处小山谷两边坡地设伏，准备擂石滚木以待敌军！”
“骑兵随本将出击，我等先杀而后装作力竭诈败逃遁，引得那祖大寿入了口袋后，再调转过去掩杀！”
“此计并不复杂，但要求令行禁止，否则诈败就成了真败，设伏也成了送菜！”
“因此，各位需通知一应部属，进退有据、按令执行，不得有丝毫延误！”
“卑职领命！”
一应校尉都是打过仗的老人了，自然知道眼下这计谋的好坏在哪里。
这其实就是利用对方的贪心和骑兵的机动性罢了。
只要处理得当，这一仗下来，少说也得立个小功。
可若是操作不当，正如刚刚岳飞所言，那诈败可就成了真败了。
不过，都是边军汉子，都是马上取功名的汉子，怎么可能放过这等良机？
当即，弄明白接下来行军部属的一应校尉兴冲冲的就朝着各自的营地赶去。
他们要第一时间安排好待会儿的行军，还要做好下属的沟通，以便一战而尽全功。
岳飞见众人离开，也微微吐了口气。
实际上，这才是他第一次单独领军并提出军略。
若成，则扶摇直上、沙场扬名。
可若不成，那便没有下次了！
成败，就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