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你的故友
舞乐渐息,场上的舞姬早已不知何时尽数退去,推杯换盏之间,已有不少宾客酒意上头。
李元朝被人轮着番的敬酒,他不胜酒力的被两个小太监扶下去时候,宴会也就到了尾声,众臣纷纷起身离席。
崔祯滴酒未沾,也没有同僚来向他敬酒,李惊鸿还暗自纳闷是否是做御史的人缘太差呢,下一刻就听一道浑厚的中年男声响起,将二人拦下:“崔大人请留步。”
李惊鸿侧头望去,见是方才那位险些被宫妃气厥过去的尚书大人。
崔祯亦是微微一愣,不过他听闻是这位周忠周尚书提议将自己官复原职的,是以还是端正施以一礼道:“周大人。”
周忠目光在李惊鸿身上淡淡一瞥,继而对崔祯道:“崔御史,借一步说话。”
崔祯心下了然,随即转身对李惊鸿温声开口:“在此处等我片刻。”他环视周围见裴玄照的座位早已空置心中安定了些,又补充一句:“不要乱跑。”
李惊鸿知道这个姓周的尚书应是有什么话要与崔祯单独说,遂点了点头。
崔祯随着周忠离去,李惊鸿看着二人的背影若有所思,不知为何,她心中隐隐有些排斥那位周大人,包括方才他投来淡淡一瞥,都让她从内心深处觉出不适。
殿中只剩下零星几位女眷扶着醉酒的丈夫,那丈夫起身之时吐了一地,官袍上都沾染了呕吐出的秽物。
妇人忙用帕子去擦拭,却被醉酒的男人一掌挥开:“滚开!”,一旁的女儿被吓得颤抖地哭出声来。
李惊鸿认出了那小女孩,是进宫之时在钟楼下遇见的那对母女。
男人发了酒疯,妇人仍耐心为他擦拭着。
呕吐物的气味让人觉得恶心,李惊鸿皱了皱眉抬脚便走出了殿门往殿外的花园中走去。
皓月高悬,使这望月台上的明灯都暗淡了几分,花园中蝉鸣声不止,李惊鸿在石子路上百无聊赖的抚弄着园中的月季。
李惊鸿蓦地耳尖一动,有人靠近,她微微站直了些。
果然,下一刻从拱门处迈着小碎步走来一个提着灯笼的宫娥,小宫娥见到李惊鸿眼前一亮,“是崔夫人,您在这里,叫奴婢好找。”
李惊鸿略一颔首,“找我?”
小宫娥忙上前两步屈膝一礼,“夫人,奴婢是清泉宫的宫女阿荷,我家贵人想见您一面。”
清泉宫?贵人?
“你家主子是宫妃?”李惊鸿问道。
小宫娥颔首,“正是,我家主子正是清泉宫陈贵人,与夫人是故友。”
“故友...”李惊鸿喃喃。
她记忆全失,在这京城唯一认识的只有崔祯一人。
是崔祯告诉了她从前的事,她勉强信了,可在内心深处也不止一次问过自己,崔祯就没有可能也是骗她的吗?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面前的宫娥,她是一介民女,怎会与宫中贵人是故友...
若是真的,那么她要重新考虑自己到底是谁,若是假的...她也要知道这人有何目的。
随即她淡笑着开口:“好,既然如此,你带我去见你家贵人就是了。”
另一边,望月台的侧殿之内香火袅袅,屏风后周忠与崔祯相对坐在茶桌前。
茶香四溢,崔祯却无心思品鉴,他看向对面的周忠,“尚书大人找下官来此有何要事?”
他流放宁州之前在官场上和这位大人并无多少交集,不远不近的点头之交罢了,他不知此人为何在李元朝面前帮自己进言,更不知他此次是何目的。
周忠闻言温和一笑,拿起桌上茶盏品了一口,道:“方才那女子,是崔御史的发妻?”
崔祯不知他怎就说到李惊鸿的身上了,难不成是察觉出了什么?
他不动声色,“正是。”
周忠打量了眼前青年片刻,容貌俊朗,举手投足皆是君子风范,暗自点了点头,“你的品貌气质都极肖似乃父,他当年高中探花郎,我还是他的主考官,想不到已过去了这么多年...”
听他提起自己父亲,崔祯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捏紧了几分。
“你父亲当年就职于翰林院做编修之时我便极为欣赏他,还曾请求裴首辅将其调往吏部,谁曾想世事难料...那之后没过多久你父亲便因病去了...”周忠说着,轻叹了一声。
他口中的裴首辅自然不是裴玄照,而是之前的裴文生。
崔祯握着杯盏的手几乎要泛白,他之所以在北地撑着一口气,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查出父亲身亡的真相...
父亲身亡之前,竟还曾被周忠看中,欲将他调往吏部...这些,崔祯都一概不知。
崔祯目光如炬,紧紧盯着眼前的中年男子。
周忠,他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周忠的目光从茶碗中打着转的茶叶转向崔祯,他淡笑着开口:“崔御史,你与你父亲极像,我欣赏你父亲,同样也欣赏你,只要你想,我可以将你从督察院调至吏部,从此青云直上。”
崔祯迎上他的眼眸,他不傻,没有人会因为单纯的欣赏随随便便给予人好处。
周忠方才有意无意提起裴文生,绝不仅仅是随口一提,周忠是三朝元老,裴文生亦是。
然裴文生始终在此人之上,就连裴文生致仕,他的儿子裴玄照又顶替他的位置成为新帝宠臣,仍然在周忠之上。
周忠,想拉拢他。
“尚书大人不若明说?”崔祯语气平平,品不出情绪。
周忠一笑,“崔御史果然通透。”他微坐直了些:
“我有一嫡孙女年方十五,正值婚配妙龄,崔御史清风朗月,若配我孙女可谓是天作之合。我知晓你已在宁州结过一门亲事,不过不要紧,我们周家会补偿她一笔不菲的偿金,让她更名换姓离开京城,对外...便称她因病亡故。”
周忠说完,饮了一口清茶,目光却依旧紧紧盯着面前的青年,袅袅水汽挡住了他的视线,他虽看不清青年的神色,但他知道,自己开出的条件,没有人会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