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我还有剩余价值吗?
究竟是身体上的疼痛更甚,还是心理上的疼痛更甚?她没有答案。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醒来。
但,三日后,她还是醒来了。
睁开眼,望着这熟悉的帘帐,扯了扯嘴角,她又回到了这里。
很快眼前就出现一张憔悴的脸,她笑了一下,没想到一向俊朗华贵的武安侯世子,竟也有这么不修边幅的时候。
“你终于醒了,”他的声音嘶哑中隐隐带着颤抖。
“是啊,终于还是醒了。”她笑了笑。又无力又无奈。
“夫人,”绿萼亦是围在床边,又喜又悲。
“夫人,喝点儿水吧,”青樱眼带泪花笑道。
她点了点头,“好。”
赵珣将她扶了起来,小心翼翼。
“世子,我想回抚月居可以吗?”
赵珣的身子一僵,没有说话。
她微微一笑,耐心解释,“从前是因为我有身孕,你不放心,现在也不用了。”
赵珣手里的杯子一时不知该去往何处。
“我本就是个赝品,又何必再鸠占鹊巢呢,”她的语气平淡无波,眼神亦是分外温和。
她望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算我求你吧。”
赵珣仍是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抱着她,但她知道,他答应了。
搬回抚月居的这天,天上飘起了雪花。
这次,是真的雪。
有一片还落在她的眼睫上。
眼一闭,冰冰凉凉的。
短短几步路,她却走了那么久,原来从缀云轩到抚月居竟然这么远。
自己选择的路,就算跪着、爬着她也要走回去。
原来冬天就这么来了。
她的小院里一片荒芜。
破尘又长高了些,昨儿在书院听到哪儿些趣闻趣事,今儿又跟着裴副将新学了什么招式,无论大小,总是要在她面前说上一番,甚至必要时还要露两手。
每每她就忍不住想笑,这孩子从小就学着如何讨女子的欢心,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元氏和姚氏甚至比从前来的还勤些。
她自然懂得这其中的良苦用心,是以又怎么忍心辜负了她们的好意。
再见到李弘暄,她依旧有些意外,因为他这次不是翻墙,而是光明正大的从院门走进来的,只不过,这个意外也只有短暂的几秒。
他来的时候,她就坐在她的秋千架上。
天冷,她穿了厚厚的兔绒袄,像一个白白的雪团。
她就看着他一点点走近。
直到走至一人距离,他才停下。
“沅沅。”他看着她沉默了许久,才吐出两个字。
其实,自从她醒来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她。
她是谁?
或者说她应该是谁?
破尘唤她姐姐。
元氏和姚氏唤她杜孺人。
青樱青栀又只唤她夫人。
赵珣又从不叫她的名字。
那么些天过去,好像只有一个人叫了这么一声“沅沅”。
她曾经说过,她得先是自己,才能是其他别的角色。
可如今,她扮演着这么多角色,却唯独没有她自己,甚至连名字都没有。
所以,她现在应该是谁呢?
她仰着头看他,“我是沅沅吗?”
“一直都是,”他动了动嘴,目光萧索。
对,她点点头,无论外在的角色如何变化,她的内心都始终是李司沅。
“对不起。”他依旧是这句话。
没有原因,没有解释。始终,只有这么一句单薄的‘对不起。’
她低下头,扯着嘴角,吃吃的笑了。
良久,她才抬起头,目光攒动,一瞬不瞬地瞧着他。
“如果重来一次,还会这么做吗?”
“会。”声音明明轻似鹅毛,态度却沉于泰山。
会?会......
“你走吧,从此,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
她忽然想起,那日她摔在他的马前,当时他的眼神就是如此心灰意冷。
他默默地望着她,时间好像停在这一刻。
等了许久,许久。
终于,他只道了一声,“好。”
俶尔,他微微一笑,“照顾好自己。”
她还记得初次见他,他也是这般望着自己笑的,就是这一笑令她惊艳了好久。
“好,你也是。”她点点头。
她明明是在笑,却不知为何模糊了视线。
在这模糊中她仿佛看到有影子颓然离去。
像极了蒙蒙大雪中的夜奔人。
孤绝,落索。
如此冷的天,她就这么坐着荡秋千,寒风刺得她的脸刀割般的疼。
飞到最高处时她好似就要离开这里了,可绳子最终还是重重的将她拉了回来,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却依旧在原地。
天色低沉,风雪将至。
大雪纷飞,终将一切掩埋,满目苍白。
抚月居里好像什么都没多,什么也没少。
说来可笑,之前那么多婴儿用的、穿的、玩的东西,她是一次都未再见过。
当初戏说的小孩穿太浪费,应该拿来收藏,不想一语成真,真的收着藏着,再也瞧不见。
好像从她去季城又回来的这段时光,被人拿着剪子生生裁去了。
这个秋天的一切,终于在冬天落下了句号。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
她,好像还是那个她。
赵珣并没有因为孩子没了就冷落她。相反,呵护更甚。
她从缀云轩搬回抚月居,他从缀云轩搬到抚月居。
夜里,他抱着她。
许是天气寒冷的缘故,她的手脚总是冰凉,身子抱在怀里总觉得一不小心就要捏碎了。
他温热的手掌贴着她的后背,想要将这温度分一点儿给她。
“在我这里没有所谓的赝品,更没有什么鸠占鹊巢,我曾说过,不论哪一个你,都是我的。”
是啊,他同她说过。
“好。”
他像以往那样摸着她的头,“你曾对我说,每个人都有过去,但不要迷失在过去,你答应我的。”
“可你也答应过,不骗我。”说完,她低笑了声,“是啊,你确实没有骗,只是隐瞒而已。”
“杜龙晶,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自己的女人,还得找别的男人来安慰,你还要我怎么做?”
她的心疼了一下,“耐心用完了吗?”
她将他推开,重新审视他。
“杜龙晶,”她喃喃着,苦苦笑了笑,“怎么不叫杜孺人了?”
她爬起身,静静地望着他,忽而一笑,眼睫湿润,“我还有剩余价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