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一条命
冷昱:“不知江大夫有何事相求?” 江遥无意识的抠着双手。 若有熟悉她的人在,便知这是她焦虑的表现。 她歪头,眸光微闪,低声道:“我想请你,查一查,我是谁。” 冷昱:“什么?” 他耳朵动了动,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什么。 江遥斜眸淡淡乜他。 “我说,让你帮忙,查一查,我是谁。” 冷昱顿了半秒,“呲”的笑出声,眸底却是一片冷色。 “江大夫,您这玩笑,过了。” 江遥头疼,抬手捏了捏眉心。 “没开玩笑。我之前出意外,失忆了。这两天麻烦找上门了。我得先弄明白我是谁,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冷昱挑眉,不信的反问:“失忆了你还能治病?” 江遥撇嘴。 “你就当这是种本能吧。学识这种东西,学了就是你的了,谁也偷不走。” 冷昱凝眸,一瞬不瞬的看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玩笑的痕迹。 江遥一脸平静,眸底藏着一丝烦躁。 稍许。 冷昱微微垂下眼帘。 “你知道多少?” 江遥摇头。 “除了名字,一无所知。” 她从何来,为何会在宝桐村落户,年纪几何,是否还有双亲…… 她都不知道。 冷昱眉心一蹙,拂过一抹探究。 “就一个名字,这不太好查。” 江遥叹气。 “我也知道,但这两日,家里已经来了两拨不速之客了。我必须得知道,他们是为何而来。” “详细说说情况?” 江遥斟酌了一下语句,将自己家中的情况告知,略略犹豫了一瞬,也将自己遇到的两拨杀手的事情告诉他。 冷昱眸中讶然拂过。 “星无楼的杀手,确定?” 江遥嘴角微微一抿。 “我之前救了个人,琼都人士,他告诉我的,杀手是星无楼的。杀手耳后,有半截六芒星的纹身。” 冷昱缓缓点头,沉声道:“嗯。那确实是星无楼杀手的标志。星无楼的宗旨,出手必见血。不知来杀你的人是何等级,但越往后,等级会越高。不死不休。” 江遥脸色沉下。 这与封祁所言是一样的。 可为什么? 她到底是挡了哪路神仙的路了? 冷昱也不由好奇。 不过一个乡野村姑,不仅医术高超,竟然还引来星无楼的杀手,而且随手捡一个人,就能认出那是星无楼的杀手。 等等…… 捡的人! 冷昱脑中忽而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眼底闪过一抹激动的神色。 “你捡的人,是不是……” 他蓦的顿住,又觉荒唐。 不可能的。 以那人龟毛的性格,怎么可能在村里住下? 江遥不解看他。 “我捡的人,怎么了?” 冷昱心思沉了沉,面色也跟着冷了下来,摇头,漠然道:“无事。” 江遥嫌弃的瞥他一眼。 “嘁——” 冷昱:…… 江遥:“你就说,能不能查吧。” 冷昱点头 “可以,报酬如何算?” 他本人也很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家庭,才会培养出这么一个特立独行的人来。 江遥琢磨了一下,面色肃然,郑重其事道:“一条命。” 冷昱心底异样拂过。 “一条命?你的命给我!?” 江遥没好气的白他一眼。 “做梦呢。你要是有什么救不活的人可以带来找我,我还你一个健健康康的活人。” 冷昱微怔,挑眉。 “好大的口气。” 江遥不客气的拱拱手。 “就这十里八村吧,若有我江遥说救不活的人,就是救不活了。” 冷昱冷笑一声,没再多言。 “既然如此,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 江遥抬手。 冷昱犹豫了一下,抬手与她击掌。 “啪”的一声脆响。 冷昱心口好像掠过一抹奇怪的感觉,转瞬即逝,他怔愣一刹,也没放在心上。 江遥将事情解决了,也懒得多留,起身告辞。 冷昱跟着站起身。 “不再坐会?” 话一出口,他眼色不由变了变。 江遥没发现他的异样,摆手。 “家里还有事,先走了。” 她干净利落的转身,潇洒的挥挥手,大步流星离开。 黄有为在门外等着,见她出来,迎上时朝屋内的方向看了一样。 冷昱在后施施然走出,用眼神吩咐黄有为将人送到家。 黄有为会意,微微躬躬身,领着江遥出门。 江遥还打算去书院转转,就让黄有为先走。 黄有为闻言道:“我与清风书院的院长有一点交情,可以帮你引荐。” 江遥有些意外的拍拍他的肩头。 “掌柜业务挺广的呀。” 黄有为谦虚的笑笑。 “做酒楼的嘛,上下都要打点一番。生意不好做呀。” 江遥理解的点点头。 “那便麻烦您引荐了。” 黄有为摆手。 “您折煞我了。一起去吧。” 江遥笑着应下,踩着脚凳上了马车。 清风书院就在别院旁,坐马车几分钟,走路大约需要一刻钟。 江遥看这距离,心想,这别院,妥妥的学区房啊。若是大宝真的来上学了,为了让他可以每天回家,住别院,似乎更好一点。 她心里多了一丝计较。 因黄有为与院长相识,门房也是认识他的,所以他刷脸领着江遥直接进去了,有在院里做工的人将两人迎到院子的小院。 年已过,书院也开学了。 两人进了书院,耳边就听朗朗读书声传来。 江遥观察了一下书院的环境。 书院不大,恐怕就只有冷昱别院半个院子大,但环境很不错。 曲径通幽,等春日来,满园春色,又是另一幅模样。 单环境来说,她是满意的。 江遥微微颔首,快步走到黄有为身侧,低声问他,这一年的手束脩。 黄有为回答,二两印子一年,书本和笔墨纸砚另算,另外,食宿费用也是另算的。 他扬手,朝后指了指。 “那后面,是修给学子住的小院,等级不同,价钱也不一样。我看呀,你若真想送孩子来,就收了少主的院子,近,方便你陪孩子。 我家少主宅院多,不在意这一个的。” 江遥踮脚,朝他所指的方向眺望,也有点意外。 原来所见,不过部分。 这书院,比想象还大。 只是…… 她不明,这一个边远小镇,为何会有这么大一个书院?难道,是有什么大人物在此隐居吗? 黄有为听言,看她的目光,探究深了深。 “江姑娘不是本地人吗?桃花镇虽小,位置却是进琼都的必经之路之上。” 江遥眸光一沉,诚实摇头。 不知道。 她都失忆了。 知道个鬼。 黄有为扯了嘴角干笑两声。 “桃花镇到琼都,不过四个时辰车程。” 江遥意外的挑眉。 “这么近吗?” 黄有为点头。 “对。桃花镇到琼都的路上,有一座大山,断了两边路,算是一个天然的屏障,将琼都护在山后。 去年寒冬,少主回来时,耽误了几天,恰好遇上大雪封路,才会在此处停留。 而且,桃花镇有一特色,桃花山,山上有温泉,因而琼都许多达官贵人都喜来此购建别院,避暑或过冬。 所以啊,桃花镇虽小,却不穷亦不简单。江姑娘未来在镇上行走,需多加小心。” 江遥诚心接下他的建议,心中意外不已。 小小的桃花镇,竟也是藏龙卧虎之地。 那原主在此,是本就是此地之人,还是……有人刻意为之呢? 暂时不得而知。 江遥只能希望冷昱能尽快查清原主的身世了。 还有家里的三个小家伙,真有点定时炸弹的感觉了。 她眸底幽芒一闪,敛下心神,不再言语。 两人来了院长所住的小院,引路人进门通报一声出来将两人引进门。 屋内,一位中年大叔立于门前等候。 江遥意外对方的容貌。 一身青衣,容貌隽秀,气质温润,如美玉般令人心舒,薄唇轻勾,散着几分亲和,让人不自觉亲近。 江遥心底暗自点头。 看外貌,是个温柔的老师。 黄有为拱手与之打招呼。 “越安先生,叨扰了。” 柳晏辞伸手虚扶。 “黄掌柜今日怎有时间光临寒舍?” 黄有为顺势起身,不好意思笑笑。 “酒楼客人想送孩子上学,我恰好遇到了,便为之引了路。这位是宝桐村的江遥江姑娘,这位,是清风书院的院长,柳晏辞先生,字越安。” 柳晏辞亦在一开始就注意到了江遥,转眸看去时,对方落落大方的对自己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此时再看,眼前人年龄不大,十四五岁的模样,虽一身粗布麻衣,但周身气质芳华流光,亭亭而立,大气而矜贵,丝毫不比他所见过琼都贵女差,甚至隐隐还有高出一截的感觉。 柳晏辞眸光微闪,颔首,礼貌问候:“是姑娘来求学吗?” 江遥心思一转。 “女孩也能来上学吗?” 柳晏辞莞尔一笑。 “有教无类。” 江遥心里默默的比了一个大拇指,点头。 “不是我,我想送我家孩子来。两个,一男一女,五岁。” 柳晏辞有些意外。 从衣着看,她的家境应该很普通。书院束脩不便宜,她竟舍得连女孩也一起送来。 他眸底流光敛下,嘴角笑意不变。 “可有启蒙?” 江遥摇头。 “只识得几个字。” 柳晏辞略感意外。 清风书院的规矩,入学者,都该知道。 不收未启蒙的孩子。 他微微斟酌了一下语句,同江遥说:“那便等孩子启蒙后送来,看在黄掌柜的面子上,我可亲自教考。” 江遥斜眸瞥了一眼黄有为。 这掌柜面子这么大的? 黄有为不好意思的笑笑。 “在下是熙朝十六年的举人。” 当年中举是,也不过二十七岁,熙朝,亦算的上是年轻有为了。 江遥:“那你怎么没当官?” 黄有为嘴角笑意一僵。 “呵呵,我喜欢做生意。” 江遥淡淡“哦”了一声,无意探究,点点头道:“那我启蒙了再送来,不用特殊对待。” 柳晏辞不由转眸看黄有为。 黄有为微不可见点了一下头,示意他按照江遥所言做。 柳晏辞会意,点头。 “书院在每年的五月十五有一次统一的入学考试。这几月,你可给孩子启蒙,到时带来孩子考试。若通过了,便直接入学,根据他的成绩来安排未来的计划。” 江遥算了算。 现在二月初,时间上完全够了,就是封祁不在,自己认字也费劲,看来等封祁走了,得重新找个人给小家伙们启蒙了。 还有二宝,她也想试试,若是可以一起上学,是最好的,不行,她在想办法。 江遥心里有了成算,点点头,对柳晏辞道谢后,便告辞了。 黄有为与柳晏辞打了招呼后,与其一起离开,直接让车夫赶车,将她送回了村里,自己则走路回了别院。 天气虽然还冷,但连着两日都出了太阳,瞧着像是要转暖的样子,村里猫冬的人也三三俩俩的出来,晒晒太阳,看看土地的情况,等着春播。 马车一进村,就被闲聊的人看到,惊讶的叫了起来。 “哟,这马车看着好气派,是来找谁的?” “找村长的吧?我偷偷告诉你,前几年我见过一辆和这差不多的马车来咱们村里,直奔村长家的,至于车里是什么人我不知道,但那以后,村长家就发财了。” “啊!你说这个,我也想起来了,差不多是……是六年前!” “对对对!” …… 村民们熙熙攘攘的讨论,将要不知。 马车将她送到山脚,余下的路,车上不去,她便下车了。 她刚下车,就听到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响起。 “啊!居然是江大夫!” “江大夫是去城里给人看病了?” “你怎么知道是看病,不是别的?啧,你看她那样子,哼,狐媚子。” …… 江遥面色一沉,转眸看去。 村民挤做一团,人头紧蹙,各人脸色各异,喧闹中,她也看不出那话是谁说的,但,那话一出,众人的神色皆是一变,满是鄙夷、不屑,甚至还有些用一种很不舒服的目光上下打量她。 江遥心坠了坠,对车夫挥挥手,示意他先走,自己则缓缓走到人群前。 村民见她走过来,似心虚般,突然不说话了,气氛忽的寂了下来。 江遥站定,眸色冷然,直勾勾的扫视了一圈。 “刚才那话,是谁说的?” 声色清冷,如寒风拂过,凛凛而寒。 有人扛不住,情不自禁打了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