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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李圆成放弃了生的机会,他面对手持从他身体里拨出血剑的亲弟弟,选择死个明白。
“很吃惊吗?”李圆卜在一边调笑道,“以为我在天南寺?你还是不知道啊?如果你是那个失宠的儿子就不会吃惊了。你,很优秀吗?李德友以你为荣?啊,哈哈,你年长我十多岁还这么蠢啊?我混入军营你不知道,两年来你每次都发现不了?在战场上我结果了你的不少部下也没觉察?呵,你也太没用了!”
李圆成听得面色铁青,欲说什么,张了口,却只吐出一滩鲜血。
“你活不久了!”圆卜笑说,“原本是想让你多活几日,好嫁祸给强盗的。只是如今你伤了她,我便再也容不下你了,如今你什么都知道了,该不会还死不瞑目吧。”
李圆成最终还是极不情愿的死去了,再也没了旁的言语。只是死时连眼也没闭上。他死不瞑目?本也该如此!被自己的亲弟弟出卖,至死。他怎能死得安心?
李圆卜抱起修琪,连看也没看圆成一眼的径直出了帐蓬,吹一声口哨,招来兴奋异常的疾风。疾风很快乐,它的行为让所有人明白,它很快乐,驮起圆卜与修琪悄咪咪就冲出营地。
修琪很安静,一路上都安静的出奇。她骑在自己心心念念了八年的马儿身上从未感觉如此安全,她被疾风如今的主人抱着,轻靠着他感觉温度,同是踏实到了心底的,她在想,这是真的吗?他就是当年的男孩。
夜风凉如水,冰冷的水珠从四面八方打来,噼叭地旺响送行这一对纠缠不清的男女。黑暗中,他们的身影被吞噬,夜幕被拉开了裂痕,又合上了。
圆卜带修琪才走不久,军营便又热闹起来,原因是玉笔单枪匹马的闯入。所有的士兵都去围攻他,也有人去报告将军,他们都还不知道这时将军已命丧黄泉!待众人发现李圆成那死不甘心的尸首,一切便越发不可收拾。
军中人心大乱,又执金山寨与驼峰寨一众都下山来援助玉笔,朝廷的人被全数歼灭。本是来剿匪的主儿,却硬生生被匪徒们端了窝,岂不是讽刺?至此李圆成死亡的真相便彻底被掩盖了。
莫玉笔回到山寨时已身受重伤,金子又气又无奈:“老三啊,你说你这是何苦?哪家兄长待妹子是连命都不要的?莫不是……若她回来,大哥替你给她说项,让她跟了你……”
“大哥你在瞎说些什么啊?虽说你们曾拿小媳妇打趣过我与修琪,可这孩子到底是咱们看着长大的,我哪里会有如此龌龊心思?更遑论我已有二妻。如今是要尽快找到修琪,确定她安然无恙才是!”
金子叹气摇头,止了言语,却见莫玉笔又焦急望着窗外,到底还是接了句:“我已让大家伙继续去找了,安心养伤吧你。”
远方的修琪自然无法感知山寨大伙对她的无限怜爱与关切,正依偎在圆卜身边烤着火,沉沉睡着。李圆卜则面容平静,他一手搂着修琪,一手抚着修琪手上的玉扳指儿。
“她一直戴着啊!”他想,不禁露出笑容。
“你在傻笑什么?”修琪不知何时已醒来正盯着他瞧。
李圆卜连忙起身佯装正人君子,一边作揖一边道:“失礼,失礼。”
修琪倒是被逗乐了,打趣道:“酸死了!”李圆卜红了脸颊,嗫喏一阵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你是送我扳指儿的人吗?”修琪又问。
“嗯!”圆卜只得点了点头。
“好坏啊你!”修琪忽而佯装生气,“本姑娘好心把马借你,你却将它一借不还!好不讲信用!”
圆卜惊得跳起,原本沉静的脸也在瞬间失了原先的色彩,他拼命摇着手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李圆卜本是个早熟的孩子,城府深至他的父母、大哥也猜不透,如今却在一个同龄人面前乱了阵脚,岂不可笑?也许这就叫一物降一物吧,真正的爱情来临,足以让任何人手足无措。
“怎么?无话说了?”修琪抓住圆卜一言不发的机会乘胜追击,“呵呵。”转瞬她又笑了,“其实我知道,你将疾风照顾的很好吧?我瞧它定是见异思迁了呢,忘恩负义的东西!还有,就是要多谢你,你能如此待它,也算不曾辜负我的心意。”
“扳指儿……”李圆卜终于吐出了一句话。
“哦,也该还你了。”
“不是!娘说,扳指儿是定情信物。”
“什么?”
“姑娘你先莫急,在下只是……” 李圆卜从未像如今这般恨过自己的嘴笨,以往这嘴倒是也不笨的。
这不,他的言语很快便被修琪无情打断:“哎呀先不说这些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在下李圆,嗯,李卜。”
“哦?都城人?”
“从小就长在都城。”
“还是大户人家的?”
“大户算不上倒也是氏族人家。”
“那你……会嫌弃我只是个没人要的孤孩儿吗?我自小便是在这阿尔金山上长大,要不是承蒙三哥将我捡回来带大,估计早就冻死、饿死投了胎呢。你是个有福的。”
“我还……有福?”
“怎么不算呢?你有爹娘吧?有兄弟姐妹,叔伯长辈,有人疼有人爱,虽说寨里兄弟也对我不错,只是……到底与血亲不同。我从未见过自己爹娘,或许曾与他们擦肩而过也不知道呢?以前我倒没觉着什么,直到见多了别的孩子被爹娘领着、爱着,生死关头拼命护着,这才发觉那是我没有的,没有但却想要的。”
“姑娘,话也不是这么说。”
“别姑娘姑娘的叫了,听上去怪生疏的,我叫莫修琪,大哥他们都叫我修琪!”
李圆卜会心一笑:“修琪姑娘。”顿了顿,“修琪那是不知,这世上有种血亲,是彼此的冤家,有还不若没有。爹不疼娘不爱,兄弟只会抢风头,长辈一心要你死,我倒是在想,若是生为女儿身,或许会更幸福一些呢。”
“你?爹不疼娘不爱么?”
“兴许是的。”
修琪拍手笑道:“哈,那倒同是天涯沦落人了!”
“是咱有缘么。”李圆卜笑语,“我娘曾说过,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缘分乃天定,既然来了就一定要牢牢抓住,这才不枉费上天有好生之德。”
“什么玩意儿,好生之德?”
看着修琪懵懂可爱的模样,李圆卜脱口而出道:“修琪,我心悦你。自你八年前救我时就心悦你。等我,来迎娶你如何?”
“等你……什么?风太大我没听清。”修琪一脸不可置信。
“等我来迎娶你!”李圆卜又郑重道,一字一句无不认认真真。要不怎么说真诚永远是必杀技呢?彼时莫修琪早已被其感动到不知所以,虽默不作声,内心却仿佛真的认定了什么。
“我是不是……唐突了?”李圆卜见莫修琪没甚反应只得小心翼翼道。
却没想莫修琪小声来了一句:“男子汉大丈夫,一言即出驷马难追。”
这是同意了?李圆卜瞬间狂喜,好像达成了什么了不得的心愿一般,仰天大笑:“三月之期,我定来迎你过门!”
修琪再回去金山寨时,已有婚约在身,但她尚且不敢对大哥他们言明,却在见到重伤卧床的莫玉笔后乱了分寸,只见她眼泪不要钱般坠落。金子看眼里,心中盘算又蠢蠢欲动起来:“小琪儿不哭,告诉大哥这些日子你都上哪儿去了?如何从军营中脱的身?你是不知道你三哥为了救你呀,差点把命都搭上。”
修琪一下子被问住了,吞吞吐吐之下,才道出那李卜与自己的婚约。莫玉笔听罢这一切还只是愣了愣,却没想金子瞬间面色铁青,他当即给了修琪一记响亮的耳光,将她打翻在地。
“大哥,你干什么?”急得玉笔差点儿从榻上翻下来。
“大哥?”修琪亦一手捂住烧红的脸庞,一脸震惊地看向金子。
如金子这般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汉子,永远是动作支配思维的,他想也没想即骂:“小蹄子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亏你三哥拼了命闯军营,你却跑去和野男人定私情?你就不在乎咱们有多着急吗?才认识几日的小白脸就让你鬼迷了心窍!三个月?我倒要等这三个月试试!来人啊?把小当家的关回房里给我看好了!三个月不许她出门!”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金山寨上上下下几乎所有人都听闻到金子的叫骂,自然,也都明白小当家的终究是女大不中留。修琪开始被关在自己的房里,轻易不让踏出一步,她从春天等到夏天,李卜,还没有来。
“小丫头你的如意郎君呢,说好的三月之期他又在哪里。你还执迷不悟吗?”金子常这样劝诫。修琪却还在坚持着等待,倒是当真执迷不悟的。还记得那日——
“李卜你娶亲了么?”
“你问这个是?”
“还能为何,我誓不与人共事一夫。自古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只得守三从四德,古来女子多悲戚,也不见你问为何?你大约,不是我要找的人!”
“修琪……”
“你大抵是与这普罗大众一般,从不会珍惜女子的心意。”
“我不是……”
“你都问出为何了,怎么不是?”
“修琪!”
“还找什么借口……”
“莫修琪你让我把话说完!你必须听我说!我没有娶妻,这辈子,也只会有你一个妻子!我发誓。”
修琪一直记得那日李卜临走时对她讲的话,一个男子,当真向她允诺了一生一世,只娶她一人。单是为此,等下去她也觉着值了。圆卜那日羞红的脸,从此夜夜出现在修琪的梦里,她就是凭着这个梦,支撑了三月之期之后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