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宫中的传召要比赵峥预料的快上不少,显然这个坑已经挖好,只等着他跳下去。
“殿下,我与你一道进宫。”裴松明坚定道。
皇帝一直对赵峥身为诅咒之子一事深感厌恶,这次邹富贵的事恐怕难以了之。
赵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好。”
他是当今天子唯一的皇嗣,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这些年他一直候在幽州,护着北朝的国门,原以为这样就能愿意纷争。
是他忘了,从他降临在这个世间开始,争斗就已经存在。只是他背负着诅咒之子的名声,让他忘却了他该负的责任。
赵峥转向阿柚,道:“你先回沈家。”
*
“圣上,此事殿下牵扯其中,非同小可,还请圣上早日断绝?”御史中丞左杨穿着一袭浅绯官袍跪在养心殿内,将手中的匿名信传了上去。
跪在一旁的御使大夫卫忠伸长脖子瞥了一眼,信上并未注名,心下已有决断, “断绝?你的意思是将墨王殿下逐出京都,还是将殿下废除?清平街一事,尚无判断。左御史中丞竟然仅凭一封匿名书信,说出如此之言。”
卫忠转向赵德拱了拱手,“圣上,臣不得不怀疑左御史中丞心思叵测。”
卫忠本在御史台忙碌着,见左杨从一陌生小厮手中接过一封信,两人交头接耳半晌。待小厮一走,左杨神色凝重,没一会儿就朝着宫门而去。卫忠出于多年为官的直觉,觉得左杨定然有问题,便跟了上去。
巧得很,才出了御史台,就遇到沈太傅的人,交谈一番,对左杨所怀之事心里有了大概猜测。
他没再逗留,立即奔赴养心殿。
果然,左杨是想要针对墨王殿下。
“卫大人,您莫要血口喷人。清平街一事,已经闹得纷纷扬扬,百姓间人耳相传。邹富贵之死世人皆已经见到,一位不过十九少年郎,竟在一刻钟内变成一位耄耋老人,敢问卫大人此事是否是事实?”左杨言语激烈,险些要指着卫忠骂了起来。
这个卫忠还真是条狗,他才出御史台的门,卫忠闻到味道寻来。不过今日之事,就算卫忠在,墨王也不能全身而退。
卫忠冷笑一声,他怎么可能会顺着左杨的话说下去,“这与殿下有何关系?难不成只因为殿下尽职尽责守卫京都安危而出现在命案现场,此事便与殿下有关?殿下就得为此事付出代价?”
不等左杨说话,卫忠又道:“左大人,我何曾说过清平街命案是假?再则,左大人可知那邹富贵是何人?”
左杨眉头皱起,一时不知卫忠这话题转动为得又是哪一出,“邹富贵乃罪臣邹启之子。”
“邹启所犯何罪?”卫忠继续引道。
“邹启私拥金矿,而不上报朝廷为其一罪;诱拐妇人,从中获利,视人命如草芥是其二罪;不等朝廷判其罪过,而自缢狱中,为其三罪。”左杨一一数来。
但这与清平街一事又有什么关系?
邹富贵死相如此邪乎,怎可能不是因着墨王赵峥的存在?
“既然左大人知晓,那可知邹启所犯罪责已经足够株连九族?”卫忠见左杨士气渐减,语调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邹富贵本就是该死之人,今日死在清平街上,只能说他命该绝。所以,左大人,本官再问你一句,此事与殿下有何关系?”
“你,你”左杨指着卫忠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与墨王赵峥还能有什么关系,自然是因着他是诅咒之子,不祥之人。
可左杨能说吗?
自然不能。
当年皇帝不知废了多少心思将墨王赵峥是诅咒之子一事压下,这些年来无人再敢放在明面上说。若他此时将此事重提,皇帝会饶了他吗?
他此次前来,只是为了挑起圣上的疑心,挑起圣上对墨王是诅咒之子的厌恶而已。
这时,外头传来赵峥,裴松明进殿的消息。
“传。”赵德听着两人的争辩始终未言半句,眉头却没有松懈半分。
赵峥进殿,目光在卫忠与左杨身上扫视一眼,殿内情况倒是没有他想象的激烈,他还以为会有人冒死进谏,让他滚出京都。
“儿臣赵峥给父皇请安。”
“臣裴松明参加皇上。”
赵峥同裴松明跪在两人中间,向赵德行了大礼。
赵德挥了挥手,让两人起身。
他与赵峥父子不和一事,朝中无人不知。但赵德还是不愿意让人亲眼瞧着,他这个做父亲的对赵峥过于苛刻。
“清平街一事,到底因着什么?”赵德换了一个姿势,语气冰冷。
“回禀皇上,在邹启自缢后,木坞县一案并未了解,仍然疑点重重,一切都在指向失踪的邹富贵。殿下与臣便在私下追其踪迹。昨日夜间得到消息,找到了邹富贵的藏匿之所。殿下与臣立即带人前往,还是慢了一步。直至今日晨间,殿下与臣才找到邹富贵。却不想邹富贵在清平街上突然倒地不起,一刻钟之内居然从少年郎变成一具形同枯木的尸首。当时可将臣吓了一跳。所幸,殿下学识深广,判断邹富贵是因为患有罕见的衰老症。”裴松明道。
此事自然是赵峥与裴松明商量之言,赵峥不愿将阿柚牵扯进麻烦之中。
“衰老症?”赵德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病,他看向赵峥,语气中带着丝丝疑惑。
“衰老症是一种十分罕见的疾病,患者在刚出生时与健康的婴儿并无区别。在其五岁之时,便可见端倪,往往比同龄的孩子看起来发育得更快。患有衰老症者多数活不过十岁。”赵峥淡淡道。
他不过是将阿柚的话搬了过来。
“若患有衰老症者想要活下去,唯有一种法子——饮人血。这也是为何邹启费尽心思,让木坞县的百姓配合他诱拐想要在京都落脚的女子的缘由。这也是为何被找到的尸首皆是枯尸。”
木坞县的百姓配合邹启为的是金矿中的黄金,为的是舒坦富贵的日子;而被诱拐的女子为的是留在京都的机会,改变命运的机会。
各怀目的,各怀私心。有的人在其中忘了为人的本心,有的人在其中失了性命。
“儿臣恳请父皇彻查邹启所任职过的州县,莫让失去孩子的百姓对朝廷寒了心。为官者本该为民请命,而不是利用百姓为自己谋求私欲。”
赵德倒是不曾想能有朝一日,从赵峥口中听到这一番话。
赵峥素来少言,就像一个木头,任凭他如何敲打都不接他半句话。
“朕准了,此事交由你来处理。”赵德是看赵峥不顺眼,但并不表示他的位置有让旁人继位的想法,“不知左大人与卫大人还有什么事要同朕说,现下墨王刚好在,两人大人可直言。”
左杨哪还能有什么话可以说。
卫忠却不愿放过这个机会,殿下一直在幽州,平日里别说能为殿下说上两句话,就连见上一面都是难事,“臣也是为人父母者,臣在此先谢过殿下。若无殿下对真相的不弃追求,臣等为父母者又该有多上心?”
左杨对卫忠的拍马屁嗤之以鼻,但他也知此事他再开口也改变不了局面了。
*
在赵峥与裴松明进宫之后,阿柚坐在沈府内心神不宁。
沈老爷子看着唉声叹气,一脸担忧的阿柚心下了然,看来是动了心思了。
“阿柚打算如何为殿下破这一局?”
与沈老爷子在下棋的钰阆被转老转去的阿柚扰得烦闷不已,他一把将人拉到座位上后,才继续下去。至于沈老爷子与阿柚的话题他并不感兴趣。
阿柚瘫软在围椅上,有气无力道:“有沈老爷子在,哪里还需要我?”
沈老爷子黑子落下,摸了摸胡须,道:“阿柚可是殿下的贵人,老夫自然要听听阿柚的想法。”
阿柚摇头,她哪是赵峥的贵人。
赵峥对她嫌弃得很。
“说说,不妨事的。”沈老爷子嘴角始终含着笑意,对赵峥入宫一事并未有露出半点慌张之情。
阿柚叹了口气,沈老爷子都不担心,她瞎操什么心啊!
“朝中之事我并不了解,但若有人信墨玉诅咒,或者说有人想要借墨玉诅咒生事,就算圣上能将谣言在朝中压下,甚至是禁止,也阻挡不了百姓中的流言蜚语。”
沈老爷子点了点头,示意阿柚继续说。
“所以与其想法子去压下墨玉诅咒一事,倒不如转移视线。对于邹富贵的死我们只需将真相告知百姓。再将邹家父子所作所为传出去,就算事实有偏差,可邹家父子害死无辜娘子一事推脱不了。老百姓家中但凡有娘子的,都会因此而愤怒。比起摸不着,看不透的墨玉诅咒,比起十几年前灭国的漠朝,眼前的邹父子才是大奸大恶之人。再引百姓将邹富贵之死定为是老天爷下的报应,谁还会管邹富贵手中握着的是墨玉,还是兵符。”
阿柚所言不假,与其去解释邹富贵之死与墨玉诅咒无关,与墨王无关,倒不如转移风向来得妥善。
沈老爷子唤了人来,将邹富贵饮人血一事说与城中说书先生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