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年节一过，一场整整下了一月的大雨悄然落下。
河堤坍塌，数万百姓在尚未开春的季节流离失所，关于墨玉诅咒的谣言肆起，坊间的传闻愈发的离谱。
与此同时，紫萧子带着真正的沈月见悄然回到了沈家。
当阿柚接到消息时，她看向了一旁的赵峥。
“殿下。”
阿柚已经有些拿不住她师父的态度。
一切的一切都显得过于奇怪。
但这种奇怪她暂时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自然也不可能同赵峥说起。
赵峥对紫萧子的态度很模糊，倘若说没有半点憎恶之情，大概是不可能的。
他要是没有紫萧子为他推演的命格，或许他的一生都过得极为平顺。
也许不是北朝唯一的皇子，但身为皇子该有的体面和尊贵都不会少。
“阿柚若是不愿意去，我们不去。”赵峥以为阿柚是担心沈家要她同沈月见换回身份，“我说过，无论阿柚是谁，都是我赵峥的妻。”
阿柚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看了眼站在门口还未离去的钰阆。
虽然知道钰阆没有听到他们的话，她还是有几分不自在的。
“殿下，我担心的并非这件事。而是我没明白为何师父会选择在这个时机把沈家娘子带回京都。”
整个京都仿佛都已经这一场雨而笼罩在黑暗之中，似乎在每个人脸上都能看到一股哀愁之气。
赵峥身为不祥之人的化身似乎在验证着漠朝确实是因为诅咒而亡，北朝或许也逃不过相同的命运。
沈家娘子在此时进京，一旦被有心人知晓。
她的身份就会被揭晓，对赵峥来说只会是雪上加霜。
“好了吗？”钰阆站在门外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
他明明是在沈家做客人，如今不知怎的愈发的看起来像是个送信的信差。
不是阿柚唤他来墨王府给沈家送信，便是沈老爷子让他帮忙传递消息。
现下又来了一位师叔。
钰阆只想翻白眼。
要不是他还得依靠阿柚见到福宁郡主，这差事他定是要拒绝的。
“有我陪你。”
赵峥也想知道紫萧子有些谋划者什么。
......
沈府。
大雨依旧在下着，没有半点停歇的节奏。
阿柚纵然有赵峥护着，也架不住过大的雨势而湿了鞋面。
等两人入了沈府侧厅时，沈太傅神色晦暗的坐在主位上，站在中央的紫萧子一脸疲惫，看到阿柚前来，只朝着她抱歉的笑了笑。
至于沈月见，倒是不见其人。
沈太傅站起身向赵峥行了礼，随后视线一直落在阿柚身上，久久不语，神情有几分恍惚，似乎透过阿柚在看旁的人。
“阿柚，你身上可有一枚玉，白而通透，可在夜间发光？”沈太傅声音沙哑，看向她的目光中充满了哀伤。
阿柚眉头一蹙，朝着紫萧子递去求助的眼前。
奈何紫萧子嘴角泛着苦笑，却不说话。
阿柚有些无奈，她完全看不懂现下的情况。
不过。
“确实有，不知沈老爷子是如何知晓我身上有这么一枚玉佩的？”阿柚。
阿柚说得极为坦然。
可越是这样，沈太傅的心情才越发的难受。
“在身上？”沈老爷子。
阿柚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玉佩在我无意之中摔碎了，只剩下一些碎玉。”
她说着从腰间的荷包中取出了已经不完整的碎玉递到了沈太傅的跟前。
但是这样的情景实在太奇怪了！
还有她师父，怎么像是做了亏心事似的。
“阿柚，若我说你就是我孙女沈月见，你该如何？”沈太傅颤颤巍巍道。
阿柚蹙了眉，“沈老爷子是想让我真的寄在沈家名下吗？”
紫萧子叹了口气，走上了前来，“还是由我来说吧。”
沈太傅没有理会紫萧子，但他走回了主位上，都忘了要给赵峥让座一事。
赵峥对当下的状况已经有了些大概的猜测，但事情具体的缘由他不得而知，还是拉着阿柚同自己一道坐下，“还是坐下来再说吧。”
紫萧子点了点头，与阿柚相对而坐，“阿柚是沈月见一事，不是我和沈太傅商量的结果，而是这事实。当年，沈家大郎夫妇为了护下皇上和殿下，意外丢下了你。我正云游到郦州，凑巧捡起了你。起初我确实不知你的身世，但在沈家寻人之后，我很快发现你是沈家丢失的女郎。”
紫萧子也并非没有想过把阿柚送回沈家，但在送回去之前，她为阿柚推演了命格。阿柚若是在那时回到京都，定然活不过十六。于是，紫萧子自作主张的把阿柚留在了身边。
去年回京，与赵峥的亲事也算不得作假。阿柚的生辰八字确实与赵峥相配，这也是紫萧子当年为阿柚推算过的。
但两人的命运都算不得好。
一位尚在襁褓之中已经失了双亲，有克亲之命。
一位生来带着墨玉诅咒，克亲，克近，注定没有长寿之命。
偏偏两人是命中注定的姻缘。
偏偏两人的命运事关整个北朝。
“那沈娘子呢？她又是谁？”阿柚冷静得很，甚至可以说是出奇的冷静，她没有对紫萧子的话产生任何的怀疑，似乎很自然的接受了一切。
“她是二郎的孩子。”沈太傅开了口，声音哀哀，不见半点喜，“当年你丢失时，你的父母亲因为护着皇上和殿下被贼人所杀。我哀痛万分，也没有忘记寻你。我在郦州待了整整一年，直至二郎的死讯传来，我才离开郦州。二郎的死并不体面，但孩子无辜。当时我已经认定你死了，或者说，当时的我必须往前走了。不到两年，我失去了所有的家人，但整个沈家的责任依旧在我身上。于是，我让二郎的孩子代替你受到皇家的恩惠。可惜这孩子身子不好，不适合生活在京都，我无奈之下只得把人送回了郦州。”
沈太傅说完看向了阿柚。
在他第一次见到阿柚时就特别喜欢，让她成为沈月见似乎也是一件很容易接受的事。
因为阿柚与沈家大郎长得有些相似。
这是沈太傅从来没有说过的，因为他不敢多想。
他对阿柚是有愧疚的，当年若是他再小心些，若是再谨慎一些。不仅他的儿子儿媳不会死，阿柚或许也不会丢失。
“师父，我们谈谈吧。”阿柚却看向了紫萧子。
紫萧子心里“咯噔”了一下，还是随阿柚走到了外头的檐廊下。
因着所谈是正事，整个侧厅内除了他们几个外，再无旁人。
阿柚坐在廊下，她看着灰蒙蒙的天，压抑得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紫萧子在一旁苦笑了一声：“还是被你发现了。”
“我没有发现什么，也没有猜到什么。我只是一直很好奇师父为何总是选得时机会那么好。先是殿下成婚的时机，再是木坞县一案，钰阆师兄进京，陵阳长公主一案。一切看似没有什么关系，可只要差了一环，都不会有今日的局面。师父是在帮我，帮殿下，还是师父在做其他什么事？”阿柚声音很淡，心里却并不平静。
“阿柚”紫萧子一时不知该如何说。
在她决定护下沈家女郎，带人回京之时，她就猜到阿柚会察觉到。
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师父，不要骗我。”阿柚。
她自小跟着紫萧子，时间说不长，也有十六年载。
人就算戴着面具，也总有松懈的时候。
“师父的生辰八字是假的，名字是假的，过往来历一切都是假的。师父，我还是信你，只要你同我解释清楚。我会信你。”阿柚。
相处十六载，历历在目。
对于阿柚来说紫萧子是她在世上最为重要的人，这一点到现在也没有改变。
可当有一日，她发现紫萧子对她从来没有半点真以后，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玉娘是师父送给陵阳长公主的吧，方圆当年离开师门，是不是与师父也脱不了干系。”阿柚越来越失望了，她转头看向师父。
“吧嗒”
眼泪落了下来。
“师父若是坏人，我该如何是好？”
紫萧子彻底慌了。
阿柚是她一手拉扯大的，她如何会不心疼她，如何能不在意她。
师徒俩静默许久。
紫萧子开了口，她的声音满是惆怅，似有无限的哭意，“阿柚，再等等，师父会给你一个解释的。”
她伸手想要拭去阿柚的眼泪，却被她避开。
紫萧子只得收回手，无声的叹了口气。
这条路是她选的，终归是要付出代价的。
“师父，我等你。”阿柚转身回到了侧厅之中。
三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了她的身上，阿柚径直朝着坐在主位上的沈太傅行了大礼。
“祖父，阿柚不孝，在知身份后并未与祖父相认。”阿柚毕恭毕敬的行了大礼，也难得从她神情上看到了正经。
沈太傅对阿柚已是万分歉疚，他以为早已经过世的孙女，却还活着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若是当年他没有放弃，继续找下去，或许阿柚就能在他身边长大，而不是漂泊无依。
他不由想起，阿柚答应他嫁给赵峥的条件，是想要一个能遮风避雨的道观。
因而听到阿柚的话，沈太傅哪可能会怪罪。就是阿柚当真不认他，他也会觉得是应该的。
沈太傅上前将阿柚拉起身来，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若说有错也只能是我的错。”
“我一直疑惑为何沈家会弃我，曾满心怨恨并不作假。与殿下成婚前日我想逃婚，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有意为之。祖父弃我，我定要弃祖父一次。那日倘若祖父没有出面拦下我，那婚我是逃定了。”
阿柚是会算天命之人，入到沈家，又岂会不为沈太傅算命，以保证自己的安危。
这一算，她知道自己与沈家的关系不浅，而沈家的往事并不难查。
问一问身旁的秋颖，春婵，再是玉嬷嬷，总归能探得线索。
......
在赵穗借水灾一事引到赵峥身上，欲把墨玉诅咒一事坐实之时，阿柚成功的认回了沈家，而原本的“沈月见”也成了沈家二娘子—沈月茹。
此事也并未瞒着太后和皇帝。
一场假千金之事就此遮盖。
随后赵峥被派赈灾，阿柚本想一同前往，在沈太傅的建议下，她选择留在京都，由墨王府和沈家带头设立粥棚赈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