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赌【加更第一弹】
刚出了永昌宫的宫门,瑞阳端着的姿态就松懈了些。阿赤见状,连忙上前扶着自家郡主,这一扶才发现她的脚步都有些虚浮,秋风习习的日子里,她却是满头大汗。
“郡主,现下可如何是好啊!”阿赤刻意压低了声音,细蝇般地问道。
瑞阳看了她一眼,微微摇了摇头,示意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主仆二人都闭紧了嘴,回府的路上都不曾对话半分。
直至人进了卧房,周边的暗卫也都就了位,阿赤才敢轻声问道:“郡主,这明摆着的苦差事,您何苦直接应下呢?”
这等苦差事是圣上亲口安在你头上的,这如何推拒得了。她只得叹道:“既然圣上开了这个口,就没有回绝的希望了,所谓君无戏言就是这个道理。反正都得应下,直接爽快地应下给人的观感,总比拖拖拉拉来得强些,再多推拉几个回合,怕是立了功也都讨不得好了。”
“可这事难就难在此事之后,您可就等于公然站在这京城世家们的对立面了,往日里您也没个世家贵女的好友,那日后岂不是要更受冷落?”想到往后的日子,阿赤不禁替郡主担心。
冷落不冷落倒不是瑞阳考虑的范畴,她一向不喜觥筹交错的应酬场合,送来的帖子也都是一律回绝;她担心的是此事会引火上身。
“圣上花了十余年才将守备军的统领笼络成了自己人,岂肯放过这等能将守备军纳入掌中的机会。萧统领是圣上的人一事,应是极为机密之事,但他这般坦荡地告知于我,应该就是拿准了我不会推拒此事,或者说他早就打算让我出头做这个筏子,既全了他的目的,又能保萧统领的身份不被泄露。”
“那郡主该怎么办,这具体的章程咱们也不知该如何去做啊。”
“这个不用担心,”瑞阳安抚道:“既然是圣上蛰伏这么多年都要做成的事情,定会有个完备的计划,我们只需等秦源的通知即可。今日他传我进宫,一是想要借我之前的错处敲打我,好让我乖乖听话;二来便是想让我做好准备了……”
她抬眼看向窗外的天空,澄澈一片,连朵云都瞧不见,寂静祥和得很。愈是安静,愈让她觉着有潜伏的危险。此事必得顺利完成,否则她也不知会有怎样的后果。若因计划筹谋不足或是其他外力而失败,倒还能逃得过去;若是因自己府上的事情……
“也是该清理清理郡主府了,阿赤,让暗卫们别瞧王家的笑话了,直接将人给捉了送去凌羽卫,记得盯着陈家那边的人,也定要处理干净。这些日子让阿碧跟着汝娘,走到哪跟到哪,不许擅离;徐沐身边的护卫加一倍,暗卫也记得要守着柳绦院。”瑞阳将安排一项项传达下去,冷静的神色让人有些认不出她。
阿赤在心底一一重复了安排,确认已经记下后欲退下着手做事,但郡主又将她叫住了,“让陈竺鹤这些日子就先不用来郡主府了,就说我……身子不适好了,他那边记得也得放人。”
“是,郡主。可需安排人手照看罗娘子府上?”“阿凝那里不用了,李府近些年想北迁,京城的宅子修的是滴水不漏,就派人说一句近日城里不安分,李公子会明白的。”
夜深了,但瑞阳屋内还点着灯,似是在等人。
只听见窗外传来几声轻轻敲击的声响,她便知是等的人来了,起身将门给开了,“有门不走,走什么窗户?”
在窗口守着的秦源,觉着她说得很有道理,便绕道从卧房大门进来。大约是第一次进娘子闺房,身经百战的秦大人竟无端多了分紧张,进来后站在堂屋口,眼神有些虚浮,不知该往哪瞧。
“前些日子秦兄明明学好了,都白日里头登我郡主府的大门,怎得今日又跟从前似的大半夜才来。”瑞阳倒是很是自在,直接坐在桌侧给来人沏了杯茶。
见她促狭打趣自己,秦源心底那起子犹豫倒是散了个干净,坐在了她对面,伸手过去想接这杯茶。
没想到手刚一伸过去,就被她作势拦住,“慢,”他不知她要耍什么花样,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只听她接着道:“夜里喝茶容易睡不着,我还是给秦兄换杯果酿,助眠。”
只瞧她拿起一旁温着的果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看便知一开始就想让自己喝酒,何必又多此一举倒杯茶。
“不必多礼,我今日来便是来告知接下去你该如何,饮酒让人迷糊,也不知会说出什么样不该说的话……”秦源有意点她中秋酒醉之事,话说得却也委婉。
瑞阳听他的话头,心道当日他果真从头听到了尾,只是醉酒之人说的浑话有何好听的。“秦兄不必拿话点我,我只想问此事是圣上的主意还是旁人的提点?”
秦大人抬眼看她,眼神一凛,但还是嘴角弯起,道:“旁人怎么想我不知,圣意我也不敢揣测。总之圣上是为天下计,你我皆是圣上至亲,岂能袖手旁观?”
平日里一直听他言自己是圣上的一把刀,今日她也步了他后尘,岂能半点心慌全无。她喝下温着的一杯果酒,又问:“那秦兄可知为何是我?”
“手无半点实权的郡主心高气傲,觉着自家娘子军个个出类拔萃,不输守备军将士半分。一日不慎喝多了,去自家庄子的路上瞧见守备军军营,酒劲上来非要寻个将军打赌,要自家娘子军护卫同守备军的将士比试比试。若是护卫赢了,那便说明守备军的将士不如娘子们,自该大开征兵限制。”
“若是将士赢了,那郡主醉酒状态下允诺的三年产粮可就都归了守备军。郡主您说,御林军三成军粮的诱惑,有哪个将军抵挡得了;再加上守备军本就看不起娘子们,轻视郡主的娘子军护卫不也是理所应当?这样的条件下,一时冲动答应郡主的打赌更是顺理成章。”秦源却不答她的问题,只是将计划简单地一一道来。
她仔细听着他的话,却发现其中有一处与圣上说得不一致,“圣上不过说是若我赢了,我可指派护卫入守备军训练,怎得你这就直接是改制征兵了呢?”
“一时冲动的将军不过是将军,自然是说话没那么作数的。接下去便是萧统领出来做好人,同郡主好好商量,不得一步跨那么老大。这时你才改口让护卫入守备军,方能显得萧统领还是为守备军考虑。”他特意说得更详细些,好让她不要行差踏错一步。
今日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但秦源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面前温好的酒已经放凉了,他此时才一饮而尽。“既享了这么多年荣华富贵,你也早该知晓会有今日。好歹只是让你做场戏,也无伤大雅,最多是平日里不受待见些,这些个老家伙们比谁都精,不敢拿你怎么样的。”他好声劝慰着。
但瑞阳显然没有被安慰到,只是低头喝着闷酒。但忽然间,她又意识到了此事并非没有半点好处,“若是我府上的护卫都可入守备军训练,那岂不是我也可以自由出入军营了?”
“额……”放下酒杯略思索了会,他答道:“不算自由,但应该寻个名头也能顺理成章地进去了。”
那便也算是有个好消息,她好奇守备军总是封猎场一事已经许久了,但因军营戒备森严,她也不敢派人前去查探。另外此事若成,也算是她立了个小小功劳,日后若想与秦源与长兄一般,手头能有足够的人手,也有了些许筹码。最重要的是,她其实也不想再成为笼中的金丝雀了……
“王家的人已经给你送过去了,好好审审,我倒是想看看,一个王司监怎得敢对我蹬鼻子上脸,还敢封了猎场这般久,甚至皇后娘娘到了都敢拦。”她拿着杯子左右轻晃,又想起牛大的话,提醒道:“当日他们只许采药人去最东边的山上,我估摸着是西边那几座山有问题,不过这么多时日过去了,有问题他们也早就处理妥当了。”
“此事皇后娘娘那也并未放松,应是查到了些什么,但我也不好过多探听,只是告诉你一句无需过多费心。”听了她的话,好心道,“不过王家确实应该查查,光我这几日收到的消息,他都是几姓家奴了,也不知他主子们知不知晓。”
瑞阳的手一顿,试探道:“那他除了姓王,又姓什么?”
“这才几杯酒,你以为我跟你似的喝了酒就会乱说话?小娘子还是不要操心太多,别年纪轻轻就生了满头白发。”秦源笑着放下酒杯,转过身向门外走去,一个飞身就消失在夜空中了。
见他走了,阿赤才进了房,瞧郡主面色不善,小心道:“秦大人倒是来府上来得勤,无论是圣上有事还是郡主相求,他都是一口应下。”
“我长兄既让他应了要照顾我,怕是也给出了不菲的代价,自然要物尽其用,不然不适我兄长亏大了嘛!”瑞阳眼睛微眯,只见眼神也漏了分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