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我可有意?
这不像是亲吻,更像是莽撞地触碰。瑞阳试图向陈竺鹤展示着自己的决心,毫不犹豫地攀着他的肩就亲了上去,但她慌乱的心跳和偏到嘴角的亲吻,无不展示了她的不知所措。
也许我确实不止一次地利用了你,但是我的心里并非没有你。
陈竺鹤的大脑一片空白,“为”字方才还在嘴边,怎得现在就不知道该如何了呢?他全身僵直着,任凭她借力攀着,不敢动弹半分。
可能是过了一个呼吸,也可能是过了一刻钟。两唇触碰的时间就像停滞了一般,让二人都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速,但终有人会晃过神来,结束这令人意想不到的时刻。
瑞阳瞬间的冲动从脑海中流出,她紧闭的双眼霎时间睁开,与他惊诧的眸子正撞了个满怀。这一刹那,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些什么,连连向后退了两步。
“你…你不是有徐大人吗,怎么…”他反应过来之后,率先想到的就是这点让他最为挂怀之事。
听他介意此事,她也连忙解释道:“没有!已经没有了!圣上今日已恩准我和离,我孤身一人、无牵无挂。”
但是这解释显然没能让他放心:“所以这就是让你苦痛之事?”
“自然不是,先生见微知著,难道看不出汝娘与徐沐才是正头夫妻,我不过是与他假成亲吗!怎么还会问出此等问题,教人…教人难堪。”她急切地看着眼前人,不愿自己与徐沐的关系再被误会。
虽然早就已经猜到她二人只是做戏假成亲,但得到亲口证实总是不一样的,这口堵在喉头许久的闷气总算是让他叹了出来。
“其实这些年我还见过你两回,都在济善堂。我亲眼见着你在那忙前忙后,但我始终不敢上前搭话,就是怕你对我早就没有半分印象了,显得我多自作多情似的。袁佑,你可知晓我对你有意?不知从何时起,不知从何处生。但当我意识到的时候,早已如破土春色——再也按捺不住了。”
他向着她走了两步,神色颇为认真地问道:“我只问你,你对我可有意?我想听你最直截了当的回答,可好?”
但瑞阳冲动过后彻底冷静了,她三日后就要出发去安平府,此生也不知是否还有机会再出浙江。不过三日,他们之间就是横跨半个大初的距离了。
在陈竺鹤颇为期待的目光注视下,她不知该如何说出这般残酷的现实,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违心的话又难以说出口,所以她只是垂眼沉默着。
一、二、三……在自己内心默数到十后,他不得不决定放弃了,但心底又有一股声音让他再等等,再等等。但是人总有自己的骄傲,他决定这一回由自己来为二人之间的关系做抉择:
“我知道你每次都有你的不得已,之前是为了不愿被赐婚,眼下又是为了不能告知于我的秘辛,可是你在考虑你的不得已时,可曾有想到过我的处境?”
“我在清风观苦修了十五年,你的一个不得已让我被彻底除了名;我花了十年才从一个小学徒熬到了火器营的总主簿,你的又一个不得已让我在守备军没了立足之地。我努力了十年得到的职位,或许在郡主眼中分文不值,但那是我与父亲赖以为生的生计,也是我实现自我的价值。”
“我本觉着若你我两情相悦,那过去的事情都可以过去,但现下看来不过是我自作多情罢了……在下在此祝郡主日后福寿安康,好运常伴,只是你我永不再见!这般郡主便彻底无需想到在下了。”
陈竺鹤边说着,亭外的雨边淅淅沥沥地下着。飘落的雨点子滴到了瑞阳的脸上,替强撑着不能落泪的她解了围。
这番话处处都像在她心上剜,因为他说的都是真的,除了她对他无意这一点。她第一次遇到一个被她牵连了的人,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控诉着自己的生活是如何遭她影响的,甚至这个人是她动心动情的人。
“保重。”他的话音刚落,就转身一头扎进雨中,半分都不留恋地走了,既然已经做了决断,何必还要回头。
“先生!”他的脚步只是略顿了顿,继续前行。
“陈竺鹤!”瑞阳终于还是没忍住喊了他的全名,瞧着眼前的人终于停下了,她才带着担忧道:“这雨怕是会越下越大,我找人送你回去。”
没等到想要的回答,他在心中带着些许嘲讽笑着自己的自作多情,朗声答道:“不必了,我来时将伞放在门卫那了,郡主不必再为我这个无关之人担忧半分。”
直到他远到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她才终于放弃了目光追寻。她只觉着身子发冷、心里发寒,所以她默默地坐在了地上将自己缩成一团。这一回,有雨声和风声的陪伴,她的泪终于又能落了下来。没有抽泣声,只是默默无言地落泪,与目光呆滞地远眺着他离去的方向。
天色彻底暗了,雨也渐渐停了,迟迟未等到主子回来的阿赤,连忙赶来寻她,却发现她呆坐在地上,不知在想些什么。这可让阿赤心疼坏了,“郡主,现在太冷了,咱们回房暖和暖和吧。”刻意不提陈竺鹤的来访,生怕又刺激到郡主。
“我还有件事情要办,走吧,我们去柳绦院。”瑞阳想起身,却因为坐太久了腿脚发软,差点栽倒在地,还好阿赤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一刻钟后,柳绦院。
“汝娘,徐沐,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还没进大堂,她就清清嗓子做出笑意道,但她面容的异样愣是谁人都忽略不掉的。
柳娘子如今已经六七个月的身孕了,虽然这些时日有好生调养身子好些,但是到这个时候人也格外容易疲乏。往日这个时辰还不到她歇息的时候,但今日腹中孩儿格外闹腾,教她心力交瘁已经睡下了。
怕吵醒柳娘子,徐沐忙从房间里赶了出来,十分抱歉地道:“孩子今日太过淘气,汝儿没了精神已经睡下了,郡主有何事情不妨就同我说吧。”
“圣上准许你我和离了,还烦请你写份和离书,你我签完名字后,明日你就可上户籍处了。这些时日也麻烦你们了,终究在孩子出生前将此事了结了。”这怕算得上是瑞阳今日最畅快的时间了,积压在心中许久的大石头终于被搬走了。
听到此等好消息,徐沐也很是兴奋,向郡主连连作揖。“那等孩子出生后,我与汝儿就另外赁个院子,也算是我们的小家了。”他已经开始畅想着未来的生活了。
“这个不必,你们现在住的院子我已经将名字改成汝娘的了,等日后将柳绦院与郡主府加道墙也就算是分府了。而且我三日后就要出发去安平府了,此生也不知还能否再回京,郡主府这里大约还得烦请汝娘偶尔看顾。”
“去安平?这么突然?”徐沐虽是编修,但是他的品阶还不够上朝,加上圣上刻意将朝堂上发生的事情瞒了下来,除了亲眼目睹的众人外,消息不灵通的并不知晓发生了何事。
在他眼里,郡主昨日才在守备军受了委屈,敲了登闻鼓,怎么今日就要去安平府了?她又说不知此生还能否回京,岂不是被贬去困在安平,这究竟发生了何事。
瑞阳看他满脸疑惑,也不打算多解释,毕竟事情牵扯道望族与皇室的争斗,若想安安稳稳过日子,还是少知道些的为好。
“这几日我还要忙着打点东西,拜访亲朋,就……不见汝娘了,若她问起,就说我是回浙江看外祖了,准备侍奉他们老人家颐养天年。”
她指着自己红肿的双眼,接道:“今日我哭得够多了,太多不舍会把身子压垮的。汝娘正是紧要关头,可不能因为我掉眼泪,就……这么别过吧,我会给你们写信的,说好了孩子要认我做干娘的,可不许反悔!”
接下去两天,瑞阳正如她自己所言,忙着准备去安平府的东西,还将自己要走的消息递给了几个亲近之人,但叮嘱他们莫要来看自己,准备出发太过忙碌。大家也很是听话,人未至,物件流水般地送了过来,生怕她缺了什么。
而陈竺鹤也接到了自己的调令:命陈主簿率两百工匠,随军前往浙闽海军支援火器建造,以抗海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