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节
20.名节
江聿柏今日没有去书塾,知道了此事的方怀玉暗觉不妙。事出反常必有不妥,可是她也没想到最近江聿柏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情,她正奇怪着,门外的人就来通报说夫人到了。
王氏怎么会来呢?
方怀玉放下手中的书,连忙去迎接王氏。能惊动王氏来的,必然是侯府家的颜面有损了,方怀玉大概有了个数,刚看到王氏,就被王氏打了一巴掌。
“你这个没规矩的,全凭着你自己的心意在侯府肆意妄为,你看看你如今惹下的祸端!”王氏言语冷漠,说出口的话都是利器,扎着方怀玉的心。
方怀玉被这一巴掌打得不知所措,站都站不稳直接摔在了地上。秋日的地不比夏日那般烫手,却也从闷热中生出一丝凉意来,方怀玉哪里受得住这种力道,手摩擦到地面上,被石子破出好些道口子,血就要往外头溢出来。
“夫人您别生气,我们少夫人做错了什么,您要示下。”如音看着自己的主子这样,心中慌乱,那可是小侯爷这些天来好好护着的人,被书音弄得腹泻了才养回来的人,怎么能受得了如此侮辱呢。
“说是没规矩,什么时候一个丫鬟也能教我做事了,”王氏见如音上前欲要扶起方怀玉,更恼火了,“来人呐,拉开她,她主子做错了事情,难道不让人说吗?”
方怀玉明白如音的好意,但是如音若是执意护着她,反而会搞砸。她对如音摇了摇头,看向王氏:“娘,我并不知自己做错了何事,娘就算再生气,也要让我明白。”
“侯爷在朝堂被人参了一本,理由是教子无方。前些日子,你在这府上可是威风,仗着自己是正房的地位,将妾室欺负得如此惨烈,你痛快了,替你背锅的可是你的夫君。如今皇上说让江聿柏入宫朝见,你可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江聿柏,他的大好前程,就要因为你毁于一旦。”
“方怀玉,你说,你该不该受我这一巴掌?”
冷静想来,方怀玉隐约记得,江聿柏在春试的前夕,总是被人参本上奏。江聿柏总是被喊入宫中,但是最后都有惊无险。虽说无险,但也是让江聿柏吃了好些亏,江聿柏本该顺风顺水的,可是如今这些口诛笔伐,让他焦头烂额。
但是从前方怀玉并不知道这些细节,她只看到了江聿柏的安然无恙。她明白了王氏为何发火,心中也明晰了,自己对书音的那些惩罚,最终回到了她的身上。书音低头认罚,看起来是她赢了,可是书音才是赢家,不知道是何时,定然是书音将自己在府中的遭遇告知了杜大人,打了一手的配合。
王氏身在局中,不懂的事态的发展,急切是情理之中。而这件事是因方怀玉而起,那么责罚之人定然是方怀玉了,方怀玉都能知道王氏接下来要说什么。
王氏定然会说,你不知道侯府的深浅,事情的对错哪里那样重要?你应该忍耐,不要太过张扬,也不要表露自己的意图。若你不责罚书音,那么江聿柏并不会遭受此番困境。
这些话方怀玉不喜欢听,她若是不责罚书音,会怎么样呢?书音会继续找个法子来对她下手,会将她欺压到底,那时候书音总能找到刁难江聿柏的“罪证”,杜大人并不会放过江聿柏。方怀玉从前一味忍让了,她曾经也如王氏所说那般,对书音容忍,可是参江聿柏的折子仍然有许多,可见这并不是她容忍就能避开的。
是杜大人存了心思的,就是要收拾江聿柏。
方怀玉手心传来疼痛,她倒吸了一口冷气,抬起头看着王氏:“娘,这里不好说话,您进屋,有些事情关起门来说更有体面。”
言外之意,这当着下人责罚主子,并不是一件好事,是有失体统的事情。
王氏冷静了下来,看着方怀玉并没有发作,反而是低眉顺眼看着自己。她清了清心,甩了袖子,往屋子里去。
方怀玉见状忙招手唤了如音来扶起自己,她的脚都要麻了。她刚站起来,如音就在一旁帮她掸了掸灰尘,扶着方怀玉走进了屋中。
屋子里清冷十分,这冷意不是别人,正是王氏带来的。可王氏犹如一团火,这时候还要将这个屋子放置在火上烤着。
“娘,聿柏现在还在宫中吗?”方怀玉忍着疼痛,还给王氏倒了一杯热茶。
“我竟然不知道,堂堂江聿柏的夫人,被宠成了这个样子。自己的夫君在何处也要来问别人,治家如此,把我之前教给你的那些都忘了吗?”
“可是娘不是别人,是一家人。”方怀玉挂上笑,看着王氏。这话说得漂亮干脆,也将王氏将了一军,一家人哪里要分得那样清楚,都是为了侯府。
“皇上看重新贵,自然也会偏袒些。不论此事的对错,过程如何,结果都在那里。”王氏凝眸严肃地看向方怀玉。
“如今聿柏在朝中正是人人都注目的时候,你这样是给他招惹麻烦。”王氏看到了方怀玉掌心还渗着血,千金小姐一般的人物嫁到了侯府来,还没受过这种委屈吧。
她也是气急了,那样一个好好的人,成了亲后却波折四起,这些都是方怀玉带给江聿柏的。自古以来求妻都是要正经门第,门当户对看人品的,眼前这个方怀玉不过是江聿柏执意要娶的。
还请了圣旨抗拒不得。若是王氏自己挑选,定然不会看上方怀玉,她那时候也相看了许多家女儿,心中早就盘算好了将来哪家的千金能够入侯府。
没想到的是方怀玉打破了她的所有计划,横空出世而来,还深得江聿柏喜爱。自己养大的孩子的爱意被分走了许多,连同着方怀玉进府,王氏将这些怨恨都堆积到了方怀玉的身上。
王氏不能不想到,上一次她责罚方怀玉,江聿柏拦住的情形。如今她的手破了,想必等江聿柏回来指不定要说些什么呢,如此想来,王氏对方怀玉又多了一层不满。
“娘,聿柏不会有事的。如今这府上人多眼杂,有些事情不能明说。您也知道聿柏高中有人忌惮,那有没有想过若是我忍耐了,聿柏仍然会被人惦念,喊入宫中?”
人多眼杂,意思是这府上有细作。王氏回想了一下,方怀玉的话看起来像是为自己开脱,但是说得也不无道理。她冷着脸,不再看着方怀玉:“聿柏若是回来便好说,这一巴掌也是给你一个教训。若是真如你所说,这府上有细作,那么你更不应该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毁了我们侯府,毁了江聿柏的名声。”
“是。”方怀玉口中答应,但是低眉顺眼,心中却是细想些别的。她逐渐找到了哄好王氏的法子,只要为了侯府守住名节,王氏就能听进去。
“如今这一巴掌打得也不亏,我们家大业大的,不比任何人,方怀玉,若是聿柏回来了记得找人来报,让聿柏来找我。”王氏说完便缓和了几分,但也没理会方怀玉的问安,自己回到了侯府。
王氏走后,如音才上前,抓住方怀玉的手心疼地说:“夫人这手可怎么办呢,我去拿药,再晚点涂药就该肿了。”
方怀玉没觉得自己手中有多疼,此刻她心中的疼痛已经远去了,只是她心中惋惜的是怎么每次都是她的手心挨打受伤的。上次是板子,这次是摔在地上,下次怎么着也应该换个地方了吧,方怀玉如此乐观地想着。
“如音,你去让人打听打听,看看江聿柏什么时候回来。”方怀玉想到这个,又思索起来正事,她责罚如音的事情只有府中的人知道,如音到底是什么时候将消息传出去的呢?这中间错漏了许多,是不是曾经她都忽略了这件事情,才让书音构陷屡次得逞,才让书音让她和江聿柏之间渐行渐远呢。
得想办法找个人盯紧书音才是,不然很容易出乱子。
“对了,你找个人,看看书音此刻在做什么。”
“夫人,您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要去找书音姑娘啊。”如音给方怀玉擦着药膏,好在血已经不怎么流了,她又拿了些鸡蛋了在手上滚了滚,应该不会肿起来了。
正在这时,外头的小厮进来说江聿柏回来了。
江聿柏回来的时候神色如常,只是身形有些清瘦,逆着光在门槛跨进来的时候显得人更为修长。看到江聿柏的那一刻方怀玉的心就柔软了下来,她红了眼睛,看向江聿柏。
“这手是怎么了,破成了这样?”江聿柏本来想着回来晚了方怀玉会担心,才刚进屋就看到方怀玉红着眼睛看向自己,心中一紧。
“娘今日来了,说你在宫中被人参了一本,皇上留了你在宫中。她害怕你出事,所以情急之下,不小心推到我的。”方怀玉只说了不小心,她知道王氏是贵族出身,定然不会小家子气,只不过是在气头上,没了主心骨,她并不怪王氏。
“小侯爷,是夫人来了,打了少夫人一巴掌,少夫人没站稳,被打倒在了庭院中。”如音见方怀玉如此遮掩,忙不迭说道。
“如音,不该说的话别说,”方怀玉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如音。后者不再说话了,只是低着头。方怀玉转头对江聿柏道,“回来就好,朝中没什么大事吧,娘说等你回来了,去找她请安问好呢。”
“怀玉,我娘她是为了我好,苦了你了。”江聿柏听闻并没有大的波澜,只是深沉地看向方怀玉,“你放心,一切安好。不过是杜大人想要找我的麻烦,皇上仁善,况且这是我的家事,我还没考春试,杜大人只是隔靴搔痒,并伤害不到我。”
“等下我见到娘,一定好好跟她说明此事,我先带我娘和你说声抱歉。”这是懂体面的人说出来的话,江聿柏说完,小心地拿起方怀玉的手,在掌心细心地摸了摸。他还觉得不够,便低下头,吹了吹破了的地方。
弄得人心痒痒的,方怀玉想要缩回手,但是江聿柏抓住了她的手腕子,微微用力。方怀玉说:“她可以不用道歉的,维持一个家族的名声的确很难,我能懂的。”只是理解,但是不能共情的,方怀玉看向江聿柏:“你也不用为你娘道歉,人总有急切的时候,我没有要委屈的意思。”
方怀玉很懂事,也懂大局,只是江聿柏心中还是有着怜惜。他抓着方怀玉的手腕子,感受到那温暖席卷全身,江聿柏俯身过去,将方怀玉揽到自己的怀中。他找到了方怀玉的唇,爱怜的,在那里厮磨,辗转反侧。
他好喜欢这样的方怀玉,他对方怀玉有了更深的歉意和爱怜,他想要把自己能给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交给方怀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