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 致祸津的你十八 可他也会疼的啊
绯低幽的声音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再无声息，却叫夜卜心神不宁、坐立难安。 坐在夜卜身旁的周始见他神色有异, 便轻声问他, “怎么了” 夜卜咬咬嘴唇，牵住他的手就要带他往外走。起身的时候他还特意郑声朝吃大福吃到一半的樱嘱咐了一句，“不要跟过来。樱, 你好好跟小福大黑他们待在一起。” 室外日光极其明亮，林木因明耀的阳光而显现出灿烂的绿色，虫鸣唧唧，风声盈耳, 入眼一派艳艳光景。 到处都溢满了光, 天色不晦暗, 微风也不侵衣, 夜卜却被一种莫名的寒凉冷意给攫住了, 冻得骨头都振抖发颤。 “你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周始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触手一惊，“你的脸怎么是冰的” 夜卜感觉自己的脑浆都快被冻住了。他思来想去, 最后脑海中的场景定格在了最后一次和父亲大人见面时那烧灼得连空气都跟着变扭曲的红明炭火。 “父亲大人可能在我身上下术, 也可能是下咒了, 我不、不清楚。现在绯不在，我没法斩断”两句话的功夫他就已经冷得牙齿开始咯咯打颤了，“刚才我、我突然听到了绯跟我说话。对了，绯她是我的第一个神器, 曾经属于父亲大人, 叫螭。因为我、因为我给她又赐了个名字绯，所以她现在成了野良，因为我” 他话还没有说完, 属于绯的声音就再次在他的脑海中响了起来，而且变得尖细了一点。 “夜卜，不是因为你哦。” 夜卜身体僵冷，头疼欲裂，当下只好往身边唯一的热源上挨，“惠比寿，我好冷啊。” 周始一只手将他搂进怀里，另一只手抚摸上他的发顶。凝眸一瞬后，他忽然肃了神色，“夜卜，你是不是碰过黄泉之语” 夜卜冷得身体僵硬嘴唇发白，血液骨骼仿佛都结了冰，“碰、碰过。” 得到确切答案后周始更加确定，“藤崎浩人他现在在杀神。他因斩杀神明而蚀刻在灵魂上的神明诅咒与缘线现在正借由替身咒在往你身上转移。夜卜，你闭眼。” 闻言夜卜立刻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他刚闭上眼睛就感到有一双温暖的手捧起了他的脸，再接着，他的嘴唇就被另一双温热柔软的嘴唇覆上了。 就在嘴唇相贴的一瞬间，夜卜立刻感到自己身体上的那像巨大冰块一样冻结了血液骨骼的寒意不见了，就像是遇到了高温灼烧的明火似的，瞬间融化消失了。 他颤颤地睁开眼皮，下一瞬，映入眼帘的是睫毛凝上了雪白冰晶的神明。 夜卜没想到自己睁开眼睛后会看到这种幻觉一样的场景。震撼的恐惧感瞬间攫紧箍勒住了他的心脏。他踉跄着往后退了半步，而后跟失了魂似的呆怔着不动了。 由于过度惊惧，夜卜他全身上下每块肌肉都是僵硬的，连带着声带都似被冻结，张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恐惧如冰冷潮水将他瞬间淹没。 “没事的，别担心。”周始呼吸微浅。他尽量忽略砭肌入骨的寒意对他新生不久的脆弱身体造成的影响，温声安慰道，“别担心，夜卜。我有办法解决。” 说话的时候他眼睫上的冰晶窸窸窣窣抖落在了脸上。冰晶落在脸上后紧跟着就融化成了水，像是透明无声的眼泪。 夜卜勉强忍住眼泪。他靠过去去给他擦拭脸上的水珠，再开口时嗓音止不住的发颤，“惠比寿，你怎么这么傻啊” 话音落下的下一刻，察觉到自己的神明主人出了意外状况的道标严弥赶过来了。严弥上下扫了一眼几乎冻成了冰晶的神明主人，沉声说了句“夜卜，抓住少爷的手，我们去本殿”，之后就使用了他作为道标神器的境界力量，直接带着他们一起瞬移到了本殿。 严弥在夜卜扶着白衣神明躺到榻榻米上后出声问道，“少爷，你有办法独自应对吗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吗” 周始轻声道，“放心，我不会有事。我单独待在这里就行。” 严弥闻言也不怀疑，跟着轻声道，“那少爷你就放心施术吧。我们去殿外守着，以防外人进来打扰。”说完他侧过脸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夜卜，而后朝对方招了招手，示意对方跟他一起去殿外。 神社的本殿位于地势高峻的山顶，掩映于森森树木下。近林远海，万木葱茏。 夜卜见来到殿外后严弥只顾着眺望松涛静海，也不开口骂他，忍不住主动说道，“严弥，你要是想骂我你就骂吧。我自己也挺想骂我自己的。” 严弥闻言转过头，对着夜卜露出了自见到他以后的第一个真心的笑容，“我为什么要骂你你是少爷即将结契的对象，他为你做到这个程度并不奇怪。还有就是，你应该相信少爷，他虽然身体脆弱，但却是接近完美的术师，他说不会有事，那就一定不会有事。你不必愧疚不安，安心等他平安出来就好。” 真正该指责他的时候对方却并不指责他，而是像个真正的人类睿智老者一样开始安慰开解他了。真是奇怪。 夜卜虽说因为严弥的话而松了一口气，但在没有看到他的神明完好无缺地出现在他的眼前之前，他还是担惊受怕、惴惴不安，没法做到像严弥那样沉着镇定。“就算他不会有事，可他也会疼的啊。” 严弥看向他的目光一时有些奇异。 “我是说错什么话了吗你怎么突然这么看着我”见严弥还是拿那种他形容不上来的目光在看他，夜卜只好换了个话题试图转移对方的注意力，“那个，严弥，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严弥轻轻点头，“你问。” 于是夜卜就向严弥问出了自己好奇的问题，“你怎么突然不叫我祸津神，改叫我夜卜了啊” 风大了些，沾染着海洋气息的大风吹拂密林时发出了像波涛一样的阵阵声响。严弥沉默一瞬，开口时苍老沙哑的声音掺杂进了松涛里，听上去不甚清晰，“明知故问。” 夜卜耳朵灵，到底还是听清了。“啊，原来你只是表现得很抗拒，其实心里已经接受我了啊。” 严弥表情一僵，“有些事情你知道就好，不用特意说出来。” “哦。”夜卜摸摸鼻子，突然问他，“那惠比寿他为什么会是术师啊” 严弥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道，“这种事情你应该直接去问少爷，他会回答你的。不过夜卜，少爷他是高天原上换代换得最频繁的神明，这件事你知道吧” 夜卜点点头，“我知道。”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惠比寿时对方只是个刚刚经历过换代的小小婴儿。那是被黄泉津大神伊邪那美连杀六次的惠比寿，他是那么小小一团、脆弱无依，抱在怀里就跟抱个小猫差不多，安静虚弱得连道求救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突然感到一种迟缓而绵长的钝痛，就像是潮水，一波接一波地涌来。 他伸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眶，轻声问道，“严弥，之前惠比寿他去黄泉国土的时候怎么没有带神器啊他在那里换代了好几次，换代到甚至”接下来的话他说不下去了，因为泪水已经不受控制地滚落出了眼眶，“不好意思啊。” 夜卜是哭了，可严弥却笑了，“你很在意我们少爷嘛。” “你不在意你们少爷”夜卜一边擦眼泪一边反问。 严弥敛了笑，面上浮现出无可奈可的惆怅来，“我们所有的神器都很在意少爷，可少爷却不太希望我们在意他。你刚才不是问少爷他为什么去黄泉国土那种危险的地方却不带神器保护他么，因为少爷的想法是，他死了还可以复活，神器死了却是真的死了。” 夜卜“啊”了一声，“这不正说明他很在意你们神器么” 闻言严弥面上又多出两分苦涩，“神器是什么神器是得到神明许可的武器。神器本身就是用来保护神明的。而我的神明，却担心他的武器们会受伤死亡。” 夜卜一怔，霎时说不出话来，跟棵树一样直愣愣地戳在地上。 山顶位于高处，更接近太阳，因此光线亮得过度，落在脸上有些失真。夜卜一时间有些看不清楚严弥的面孔，却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声音。 “夜卜，少爷他不是个诞生于人类愿望的神明。他无欲无求，没有生的，可以坦然接受一切，包括生，也包括死。但你的出现，稍微地改变了他。拜托你，夜卜。拜托你，请让我们少爷再多一点对生的渴望吧。夜卜，拜托你救救他” 拜托我救他 没等夜卜完全理解严弥话里的意思，他的头就突然疼得像是被太刀劈了一刀一样。紧接着，他的脑海里就响起了父亲大人低幽带笑的声音。 “夜卜，你只会杀人，不会救人的。更遑论神。” 夜卜双手捂头蹲在地上，“不要再说了快从我的脑袋里滚出去” “不要恼羞成怒啊，我只是在告诉你实话而已。不相信么那就看看你的神器。神器的形态是由神明的性质决定的，无论是绯，还是樱，她们在你的手里都是锋利饮血的刀。夜卜，我一个字都没有说错，你就是为了杀戮降生于世的，你只会杀人，不会救人，永永远远也得不到真正的幸福。离开惠比寿吧，离开他，回到我的身边来 ” “滚出去不要再说了” 然而无论夜卜有多么不想听，他的脑海里依旧传来了父亲大人刻意放低了的低柔蜜毒的声音，“夜卜，离开惠比寿，抛弃他、背叛他、重新回到我的身边吧。” 脑海里的那道父亲大人的声音倏然清晰地响在了耳边，“夜卜，回应我的祈愿吧。” 夜卜倏然抬头。 他目眦欲裂地看着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站到了他的跟前、正眼珠一错不错地俯视着他的父亲大人，倏然咧嘴一笑。 “我不要” ,